2003年11月20日 星期四

給5E會考班的信

(二零零三年十一月二十日晚上,夜深人靜,想起和學生並肩作戰的默契,感觸良多,寫下此文。)

雖然你們快要畢業,但我和你們一起的感覺,還好像中四那時一樣新鮮。臨別依依,剛剛才給你們打了電話,我真的很振奮,雖然你們明天要考地理,但很多同學仍然積極地表示會回學校補課,我深感安慰。

回想起前一年,當我知道要任教你們班歷史科時,真是晴天霹靂,那年中四留級的二十多人,大多集中於你們班,而我印象中升上中四的又不是勤奮的學生,我心想,這一回我死定了。

起初任教你們班,要你們用英文讀世史,部份同學又懶惰,所以成績總不理想。留堂又留堂,沮喪又沮喪,我很懷疑自己的能力,但見你們並沒有因此而放棄,我們也積極想法子,要闖出一條血路。終於,你們爭取到用中文考世史,而成績也進步了。

還記得去年三月,那天是Day 6,當我要上你們課的時候,我收到一個電話,電話筒傳來的聲音說:「你的朋友在新加坡出了意外。」我的好友離開了,我還未整理好情緒,便要上你們的課,那天我看著你們,百感交雜,我的朋友也是你們的學姐,望著你們就好像見到昔日的她,想像她也坐在班房上課。雖然你們沒有說什麼話,但你們的眼神實在帶給我安慰,而很多同學也來安慰我,感謝你們。

我很感謝同學的努力,在這裡我不提名了(心照),見到你開始緊張自己的前路,關心身邊的人,對社會顯關懷,盡學生的本份,不輕言失敗,你們的努力都帶給我鼓勵。說真的:曾幾何時,我真的懷疑自己的教學能力,去年會考成績並不理想,我責無旁貸。今年你們用中文考世史,我孤注一擲,我真的希望你們用成績證明,你們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在這裡,我也要感謝你們的體諒。我有時太緊張、甚至神經質,太著緊你們的表現,以致你們覺得我太煩。我打電話給你們,要你們做網上選擇題,和你們父母傾談。但你們都能體諒我,沒有和我對著幹,無論如何,我們都是戰友,但這場仗也快要告一段落了。祝你們生活愉快。

2003年10月4日 星期六

百份百的悲愴

2003104 星期六
「如果你的目標並不是來自你內心深處最潛藏的悲愴,即使勝利了也徒添哀傷,因為這只會叫你意識到自己的軟弱。」──Dag Hammarskjold
    今天拜讀了聯會國前秘書長韓瑪紹的《痕/》,其中一句話深深振動我的心弦,究竟我的目標是什麼?我有勝利過麼?
    過去三年的教學生涯,實在吃力,吃我的體力,也吃我的心力,捱了三年,終於砌出了百份百的合格率,所有學生都在世史科取得合格的成績,但是,我並不感到歡喜,放榜的早上,天色微藍,腦子總不肯停下來安睡,意志與妄念交戰,身體與腦袋作對,身體不是我的身體,腦袋不是我的腦袋,只有眼皮是我的,我死閉眼晴,只希望時間盡快走,電話快些響起,同事盡快報給我大喜的信息。終於,我按捺不住,起床致電同事,同事有氣沒氣的告訴我所有學生的世史科都合格了,我才敢鬆一口氣回校工作。
    但是,百份百的合格率代表什麼,那天早上,看見學生拿着只有七、八分的成績單,徬徨無助,前途黯然,我哪裡能暗自竊喜!我很記得林孟平老師的一句話:學生不是要建立學校的,學校乃是要建立學生的。學生苦讀了兩年,難道是要建立我那百份百合格率的虛榮麼?我真的覺得無奈,我很感謝他們的努力,他們看見我的着緊,不要我擔心,他們都真的盡了力,但是,我能做些什麼去紓解他們的困惱,安慰的說話又能幫助他們麼?
    由於心裡的歉疚,我一直和他們保持聯絡,有學生到了日本、英國升學,有學生到了廣州升讀暨南大學預科班,有些順利升讀中六,有些要半工讀,自掏腰包讀私立中學,他們各散東西,而我一直想向他們說聲感謝,無論我是多麼的渴望再教導他們,我都要和他們在這裏道別。那些合格的成績是屬於你們的,是你們用努力爭取回來的,我只是叨了你們的光,你們才是主角。
    在我內心深處最潛藏的悲愴,便是看見學生在無情的制度下失去自我,學校在無情的監控下放棄崇高的理想,老師在無情的公開試下淪為操練工具,我們都被困囚牢,你追我逐,就好像《蒼蠅王》中的野孩子,在荒島上為生存而展開殺戮。學校要生存便要爭尖子,老師要生存便至少要有百份百的合格率,學生要生存便要避免淘汰。昔日,學校是培育學生的園地,今日學校成了失敗者最後的棲息之所;昔日,老師俯首甘為孺子牛,今日老師俯首甘為考試牛;昔日,學生是社會的棟樑,今日,學生是社會的資產,要被分配投資。
    真的,如果公開試百份百合格率是目標,那麼勝利只有徒添悲傷,因為最終都會發現,自己只是一顆不能自己的螺絲釘,或是在戲台上大叫失火而無人理會的小丑角,耳邊響起大機器所發出的隆隆噪音,而眼前就是把靈魂燒淨滅絕的烈火。
    韓瑪紹的片語就像一顆音符,輕輕飄過,卻教我心弦顫抖。

2003年8月15日 星期五

魂兮歸來:古都行有感

(二零零三年,和學生到西安、洛陽和開封考察,事後借文抒情)

山之南、水之北謂之陽,洛陽這遍地,河山拱戴,自古便沾上了那股浩然之氣,為漫漫的華夏歷史,破開了一個缺口。開封,號稱北方水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黃河的溫柔令這個古城綻放歷史的光芒,但黃河的震怒亦埋葬了多少前朝韻事!西安,是一聲祝願,願中國西境平安,但祈願的君主已長埋黃土,帝皇的陵墓向遊人展示西部大開發的征途。

三個古都,背負夏、商、周的重擔,見證漢、唐的盛世,也黯然為宋代的弱勢感傷,一場沙塵暴為古都之旅揭開序幕,「踏足訪尋、衝出界限」之吶喊仍迴旋於腦際之中,矚目所及,足跡所至,皆平原與黃土,腦海中的古都還魂了!洛陽、開封和西安不再是歷史的代名詞,他們是那麼真實地敞在我眼前、在我腳下,我踏細細黃沙,尋找中國擁抱過的韶華。

但原來,洛陽已經發展為河南工業重鎮,歷朝爭戰,令宮房盡毀,我們只能從洛陽的方言,看出昔日“九朝古都”的餘輝,廣東話的「得唔得?」,普通話的「行不行?」,在洛陽人口中成了「中不中?」,議價時一句「中不中」提醒賣方價錢要適「中」,但賣方堅定地回應「中!中!中!」,以乎確認了貨物要「中」用,還滲出中原人那個「中」字所包含的豪氣!

開封龍亭門外雖時有誠心禱告的婆婆,但龍亭的龍氣早已被遊人驅得煙消雲散,包公祠也成了開封市民的休憩場所,但在御街中來往穿梭,細味睦鄰間的人情味,開封人的好客,也許比你瘋狂購物所得的還多。

西安本身就是一個博物館,兵馬俑、大雁塔、明城牆、碑林、漢陽陵、華清池...,如能再待兩三日,參觀的名勝一定可以更多,但這些都已成過去,在那裡能見到西安的將來呢?竟然在博物館之中,讓我瞥見西安的將來,在博物館來,我見到西安的學子一起探討館內的文物背景,互相發問,那種認真的求學精神令我動容,中國悠長的歷史已黑紙白字留在書卷之上,但中國的未來卻仍握在千萬學子的手中,博物館不是為已的人而建,而是為在生的人而立的。

我踏足古都,訪尋名勝,衝出自我,突破界限,向洛陽、開封、西安大呼「魂兮歸來」!原來歷史的印記已深深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