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0月4日 星期六

百份百的悲愴

2003104 星期六
「如果你的目標並不是來自你內心深處最潛藏的悲愴,即使勝利了也徒添哀傷,因為這只會叫你意識到自己的軟弱。」──Dag Hammarskjold
    今天拜讀了聯會國前秘書長韓瑪紹的《痕/》,其中一句話深深振動我的心弦,究竟我的目標是什麼?我有勝利過麼?
    過去三年的教學生涯,實在吃力,吃我的體力,也吃我的心力,捱了三年,終於砌出了百份百的合格率,所有學生都在世史科取得合格的成績,但是,我並不感到歡喜,放榜的早上,天色微藍,腦子總不肯停下來安睡,意志與妄念交戰,身體與腦袋作對,身體不是我的身體,腦袋不是我的腦袋,只有眼皮是我的,我死閉眼晴,只希望時間盡快走,電話快些響起,同事盡快報給我大喜的信息。終於,我按捺不住,起床致電同事,同事有氣沒氣的告訴我所有學生的世史科都合格了,我才敢鬆一口氣回校工作。
    但是,百份百的合格率代表什麼,那天早上,看見學生拿着只有七、八分的成績單,徬徨無助,前途黯然,我哪裡能暗自竊喜!我很記得林孟平老師的一句話:學生不是要建立學校的,學校乃是要建立學生的。學生苦讀了兩年,難道是要建立我那百份百合格率的虛榮麼?我真的覺得無奈,我很感謝他們的努力,他們看見我的着緊,不要我擔心,他們都真的盡了力,但是,我能做些什麼去紓解他們的困惱,安慰的說話又能幫助他們麼?
    由於心裡的歉疚,我一直和他們保持聯絡,有學生到了日本、英國升學,有學生到了廣州升讀暨南大學預科班,有些順利升讀中六,有些要半工讀,自掏腰包讀私立中學,他們各散東西,而我一直想向他們說聲感謝,無論我是多麼的渴望再教導他們,我都要和他們在這裏道別。那些合格的成績是屬於你們的,是你們用努力爭取回來的,我只是叨了你們的光,你們才是主角。
    在我內心深處最潛藏的悲愴,便是看見學生在無情的制度下失去自我,學校在無情的監控下放棄崇高的理想,老師在無情的公開試下淪為操練工具,我們都被困囚牢,你追我逐,就好像《蒼蠅王》中的野孩子,在荒島上為生存而展開殺戮。學校要生存便要爭尖子,老師要生存便至少要有百份百的合格率,學生要生存便要避免淘汰。昔日,學校是培育學生的園地,今日學校成了失敗者最後的棲息之所;昔日,老師俯首甘為孺子牛,今日老師俯首甘為考試牛;昔日,學生是社會的棟樑,今日,學生是社會的資產,要被分配投資。
    真的,如果公開試百份百合格率是目標,那麼勝利只有徒添悲傷,因為最終都會發現,自己只是一顆不能自己的螺絲釘,或是在戲台上大叫失火而無人理會的小丑角,耳邊響起大機器所發出的隆隆噪音,而眼前就是把靈魂燒淨滅絕的烈火。
    韓瑪紹的片語就像一顆音符,輕輕飄過,卻教我心弦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