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22日 星期六

畢業是友誼的開始



 
各位朋友:

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我常說畢業才是友誼的真正開始,我們之間不再受師生權力關係的約束,以後的日子,或志同道合,或分道揚鑣,都不緊要,我們至少在過去的七、八年中,彼此認識,分享共同的理念,築構對香港末來的願景。


    在心誠十二年的歲月,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粉嶺,不單是我工作的地方,更是我的家。守護粉嶺,就是守護新界;保育新界,其實是為了香港;讓香港保持獨特性,其實是為國家的民主自由開一扇窗。在「發展是硬道理」的主流意識下,人淪為「發展」的工具。於是農民只是不斷流徒的廉價勞動力,香港的農民成為經濟發展的障礙。近讀西漢晁錯的《論貴粟疏》,深有同感。他說:「貧生於不足,不足生於不農,不農則不地著,不地著則離鄉輕家,民如鳥獸。」這不正是香港的寫照嗎?很多香港人以為,只要有錢,所有問題都不再是問題。空氣污染嗎?買低密度豪宅就好了;蔬菜有殘餘農藥嗎?買連鎖店的外國有機蔬菜便行了;在香港的石屎森林活得不奈煩嗎?不要緊的,離港外遊是解決之道。於是乎,新界變成香港富人的後花園,沒有經濟能力的要承受農藥之苦,而香港的多元生活漸漸消失,最後只有不斷流轉的錢、錢和錢。


    家,應該是我們休息和安心地做自己的地方。香港是我們,不單單因為我們可以在這裡「搵錢」和「消費」,我們還可以在這裡找到安靜片刻的海旁、田園和山坳角落,能夠在茶餐廳品嚐街角人情,就算你忘了帶錢包,也知道老板娘不會報警拉人,也可以無慮地說自己的看法和感受,而不需要擔心承受任何政治後果。不過,過去十五年,我們看見所謂的經濟發展,令香港的多元性不斷消失,銀行林立,海景私有化,田園變豪宅。


    香港,是誰的香港?香港,首先必須是香港人的香港,而且是能為成為「家」的香港。很多香港人(特別是經濟發展的既得利益者)正在輕視香港這個家,也迫那些以香港為家的人離鄉。農民離不開土地,沒有農民不把農地視為家的,播種、播泥、施肥、收成,都是愛的無聲行動。我們常常以為,要做些事情守護農村。不是的,我們其實在守護自己的生活、守護香港這個快將淪亡的城市。否則,香港只會成為城市衰亡史其中一個被人遺忘的符號,就如太平洋的復活島,當生命的氣息離去後,孤島中只剩下有詭異的石柱!


    歷史,不是已死之物;尋根,也不是要滿足我們的懷古慾望。口述歷史,是還原生命的實相,香港曾經這樣活過,城鄉共生,土地共享,在開埠後的一百七十多年中,還保存著傳統的鄉郊和農村文化。中國崛起,用三十年時間追趕西方的二百多年,但中國正在以「血本」賠「資本」,從廣東的深圳到內蒙的海拉爾,在發展之下,中國出現複製的、一式一樣的城市,若「資本」離開,中國將「血本」無歸。現在要改變的,不是香港的「緩慢」,而是中國的「衝動」。台灣走過了「發展」的道路,在民主化之下,很多人都重回鄉土,所以,當我們說台灣的時候,都不再想到台北、台中和高雄等城市,而是美濃、鹿港、九份、曲栗等鄉鎮,而每個鄉鎮背後,都有一段與台灣經濟發展交錯的獨特故事。


    各位朋友,社會才是學習的場所,更是你們修練的道場,你希望與你們一起繼續做口述歷史。


口述歷史研習小組


2012年9月7日 星期五

白露



 
暑假結束,回復「朝八晚五」的工作生活,心裡常記掛著農田,試過下班後立刻趕往田去,為秋天的農作物翻土開田,也試過午飯時間到農田與朋友共聚。坐在農棚,感受白露以後的涼意,沒有太陽的午後,秋意更濃。 身在曹營心在漢,陳板的話說到我的心裡:「身兼著農人身份的文史工作者,可能因此穿透了農業經營的現實性,進入了農業生活的文化與精神層面,甚至能跳開自己的現實利益,從公共的角度考量整體的社會價值。」務農,是根本的學習,將教學工作、社區生活與歷史研究融為一體。

 


師傅到田,看到彎彎的田列,搖搖頭,說田開得不夠直,然後,第二列田又被第一列田影響,開得彎彎的,師傅說:「都叫你唔好鋤田啦!」是的,我學藝未精,又且很想在田裡勞動,希望下次會開得更好。不過,想深一層,農田本來就各有特色的,有些水坑深一些,有些田列堆得高一些,有些開得窄長,有些開得胖胖闊闊,每一片農田,都是農人的筆跡,我就把彎彎的田當作寫了出界的字好了。


 


種田,讓我和土地產生了微妙的關係。我們用錢租了一片田,然後為了將農田變為「我們」的地方,我們開始建設和打掃,令這裡變得更舒適,我們對農田產生了感情,一種類似「家」的感覺,在田裡很自在。當我們不斷投放身力和心力後,這片農田的價值已不能再以金錢量化。經常有人勸我,田是租回來的,能耕多久就耕多久,不要把心思花在農田了。然而,這是一種不能自拔的過程,沒有農夫不把農田視為家的,香港農民的困難,在於越投入這片農田,越受地主牽制。


 


農民本來也知道自己只是寄居的,農田不屬於自己,能種菜賣錢活家就夠了,但日復日、年復年,農民雖然沒有買地的財力,但因為現實的需要,也要花錢鋪路開井,然後花心思裝修屋棚,本來可以替換的土地成為獨一無二的生活場景。可是,在這個過程中,農民越來越容易被地主操控。對地主來說,土地只是生財工具,誰可以付更高的錢便租給誰,可是對農民來說,農地上的建設搬不走,感情也帶不去,他們就像地主的俎上肉。農民與土地談心,地主只與農民談金!


 


兩個月前,我不大在乎兩年後能否繼續在這裡種田,但今時今日,我承認我很在乎。但唯有這樣,我才能明白香港農民的困境,與他們站在一起。


以田為家的樹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