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我常說畢業才是友誼的真正開始,我們之間不再受師生權力關係的約束,以後的日子,或志同道合,或分道揚鑣,都不緊要,我們至少在過去的七、八年中,彼此認識,分享共同的理念,築構對香港末來的願景。
在心誠十二年的歲月,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粉嶺,不單是我工作的地方,更是我的家。守護粉嶺,就是守護新界;保育新界,其實是為了香港;讓香港保持獨特性,其實是為國家的民主自由開一扇窗。在「發展是硬道理」的主流意識下,人淪為「發展」的工具。於是農民只是不斷流徒的廉價勞動力,香港的農民成為經濟發展的障礙。近讀西漢晁錯的《論貴粟疏》,深有同感。他說:「貧生於不足,不足生於不農,不農則不地著,不地著則離鄉輕家,民如鳥獸。」這不正是香港的寫照嗎?很多香港人以為,只要有錢,所有問題都不再是問題。空氣污染嗎?買低密度豪宅就好了;蔬菜有殘餘農藥嗎?買連鎖店的外國有機蔬菜便行了;在香港的石屎森林活得不奈煩嗎?不要緊的,離港外遊是解決之道。於是乎,新界變成香港富人的後花園,沒有經濟能力的要承受農藥之苦,而香港的多元生活漸漸消失,最後只有不斷流轉的錢、錢和錢。
家,應該是我們休息和安心地做自己的地方。香港是我們,不單單因為我們可以在這裡「搵錢」和「消費」,我們還可以在這裡找到安靜片刻的海旁、田園和山坳角落,能夠在茶餐廳品嚐街角人情,就算你忘了帶錢包,也知道老板娘不會報警拉人,也可以無慮地說自己的看法和感受,而不需要擔心承受任何政治後果。不過,過去十五年,我們看見所謂的經濟發展,令香港的多元性不斷消失,銀行林立,海景私有化,田園變豪宅。
香港,是誰的香港?香港,首先必須是香港人的香港,而且是能為成為「家」的香港。很多香港人(特別是經濟發展的既得利益者)正在輕視香港這個家,也迫那些以香港為家的人離鄉。農民離不開土地,沒有農民不把農地視為家的,播種、播泥、施肥、收成,都是愛的無聲行動。我們常常以為,要做些事情守護農村。不是的,我們其實在守護自己的生活、守護香港這個快將淪亡的城市。否則,香港只會成為城市衰亡史其中一個被人遺忘的符號,就如太平洋的復活島,當生命的氣息離去後,孤島中只剩下有詭異的石柱!
歷史,不是已死之物;尋根,也不是要滿足我們的懷古慾望。口述歷史,是還原生命的實相,香港曾經這樣活過,城鄉共生,土地共享,在開埠後的一百七十多年中,還保存著傳統的鄉郊和農村文化。中國崛起,用三十年時間追趕西方的二百多年,但中國正在以「血本」賠「資本」,從廣東的深圳到內蒙的海拉爾,在發展之下,中國出現複製的、一式一樣的城市,若「資本」離開,中國將「血本」無歸。現在要改變的,不是香港的「緩慢」,而是中國的「衝動」。台灣走過了「發展」的道路,在民主化之下,很多人都重回鄉土,所以,當我們說台灣的時候,都不再想到台北、台中和高雄等城市,而是美濃、鹿港、九份、曲栗等鄉鎮,而每個鄉鎮背後,都有一段與台灣經濟發展交錯的獨特故事。
各位朋友,社會才是學習的場所,更是你們修練的道場,你希望與你們一起繼續做口述歷史。
口述歷史研習小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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