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5日 星期三

寒露驚秋晚

各位同學:

很感謝你們的回覆,知道你們越來越愛下田,也能享受從勞動而來的快樂,我感到很欣慰。

不知你們是否發覺,雖說已過中秋,但有些日子,氣溫還會達三十五度,秋天真的來了嗎?

科學家測量了溫室氣體在大氣中的含量,發現二氧化碳的濃度已超過400ppm,在地球歷史上,二氧化碳在大氣中有如此含量,是三百萬年前的事。即是說,工業文明以二百多年的時間,便將地球花了數以千萬年才收藏起的碳,都排放到大氣之中。

你們有沒有想過,古人是如何度過秋天的呢?

唐代討人元稹寫過一首關於「寒露」的詩,如下:
寒露驚秋晚,朝看菊漸黃。千家風掃葉,萬里雁隨陽。
化蛤悲群島,收田畏早霜。因知松柏志,冬夏色蒼蒼。

原來,寒露節氣,自然界會出現三個現象,我們或可稱為物候。
第一,鴻雁來賓。意思是,北方的候鳥來南方過冬。
第二,雀入大水為蛤。即是說,海裡出現大量花蛤和蜆。
第三,菊始黃華。啊,菊花都開了。

雖說節氣以黃河流域一帶北方氣候為根據,並不全適用於華南地區,但我們仍可參考先人流傳下來的觀察,比對今日的情況,綜合一套適合本地的節氣記錄。

首先,大家落田的時候,可以觀察一下有沒有什麼雀鳥是秋冬才在田裡出現的呢?在過去一年,我便發覺北紅尾鴝大約於十一月中便來田裡過冬,四月左右便消失無蹤,應該返回老家了。我近日落田,也開始聽到不同雀鳥的聲音,她們有時在合唱、有時在交談,她們的聲浪不會比老茶客見面時低呢!觀鳥的朋友說,心中有鳥,才能賞鳥。賞鳥不是用眼看的,而是用心觀的。我慶幸過去一年,從堆肥、開水坑、護養泥土開始,豐富了田裡的生態,現在才能享受留鳥候鳥的大合唱。

(有沒有同學想把這個生態的關係圖畫出來的?泥土、作物、昆蟲、爬蟲、田鼠、雀鳥如何共生?)

雖然這裡不近海,但我相信你們和爸媽上街市,也看到有很多花蛤呀、蜆呀,再過一陣子,蟹也很肥美,這些都是當茬的食物。說起蟹,兩星期前有一位男生在水坑撈起了三隻「蟛蜞」(淡水蟹)。兩隻大的在摔跤,一隻小的在觀戰。原來兩隻公蟹為了奪得雌蟹的芳心打起上來,不過其中一隻正在換殼,所以被另一位從背後鎖扣起來,動彈不得。有淡水蟹,表示這裡水質很好,蟹在秋天換殼,明年春天便又是一條好漢了。

最後,大家落田時會發現,蟛蜞菊開始開花,你們大概可以一邊除草,一邊把蟛蜞菊的黃花壓成乾花,甚至變成花畫也不錯的。(不知為何這種菊花會以蟛蜞命名呢?難道其葉如蟛蜞蟹的螫?)

2016年10月3日 星期一

念你如昔

天微涼,日光破雲而出,一早出九龍開會,未能下田,心情很不踏實,近日一直浸淫在懷愐過去的愁思之中。許是近日讀的書、看的電影都帶著一份淡淡的哀愁吧。

看《金門銀光夢》,一路追憶著首位華人女導演伍錦霞的一生。女生男裝,豪情貫天,仗義助人,一時無兩。璀璨的一生過後,竟如此迅速被世人遺忘,照片的菲林遺落在舊金山的垃圾堆中,幸有影痴發現,盡力搶救,再由有心人重組伍錦霞導演的一生。人生,就這樣殞落,往事難以追憶。

在圖書館流連,隨手抽出了梨香木步的《冬蟲夏草》,完全沉醉在綿貫征四郎的世界,我也希望與河童、嘉魚、河川之神來往,從野花雜草發現季節的味道。然而,這個世界離我太遠,住到了這個都市的角落,但汽油的味道還飄逸在空氣之中。一頭栽進文字的世界,是要逃避俗世。

又走到電影院外,選最快上映的電影,就是《幸運是我》。我對香港電影不再苛刻,只要我感到導演有誠意拍一部本土電影,我都收貨了。雖然,劇情實在有些拖拖拉拉,尾大不掉,不知如何收尾的尷尬,也很硬生生地嫁接很多中港恩怨的東西,但導演願意關懷失智老人的老後,還有那些無家可歸者的孤零,便值得我買票入場支持了。電影中的人不斷強調要返屋企,但香港人呀,很多都無家可歸。那不是有形的建築物的家,而是可以讓我們坦誠做自己、又不怕被拒絕的家。與《橫山家之味》相比,《幸運是我》雖顯得表面,但只要導演繼續掘下去,終有日能拍出有深度的電影。我樂意買票支持。

近日鬱鬱的心情還是揮之不去,或者入秋了吧,秋意入了心,便有了愁。看著孩子兩歲半的照片,便想起了一句電影的台詞:人生,遺憾不可重來,但也慶幸不用重來。



2016年10月2日 星期日

家之味

睡前不應看是枝裕和的電影,每一格的畫面,都牽起內心太多的漣漪,家人之間的離合,期望與失望的張力,都牽動著家的內涵,然而,總是要經過很多的掙扎,脫下面具,在最親密的別人面前活出真我,家才變得有血有肉。

做導演是幸運的,能把自己的經歷投射在銀幕,總算以數位(從前是菲林)留下雪泥鴻爪,我也曾想過學拍電影,替一位資深電影人工作,希望他能帶我入行,但經過數月觀摩,自知非演藝之才,唯有放棄。那位導演跟我說,做不成導演,也要做個有質素的觀眾,這樣才不負電影之夢。從此以後,我很努力學習欣賞電影,不敢隨便「消費」電影,特別是是枝裕和的電影,我總要不斷細味,他總能在最平凡之處,觸動我最深的情感。

就好像《橫山家之味》的最後一幕,看著兩老慢慢走上山,然後離開了。我便想起小時候在福華村跟爺爺買糖跑山徑的日子,即使後來搬到順利邨,父母一早外出上班,我還是要從十二樓跑到十八樓,跟祖父母吃飯,祖母煮的蕃茄炒蛋,蕃茄完全融化成茄汁,再加上炒得香濃的雞蛋,這些回憶的鑰匙,仍留在味蕾之間。吃過午飯後,祖母便會給我一元作零用錢,好叫我在小息時買零食。有一次,也忘了何故,親友留難我這個小學生,不給我那一塊錢,我便衝口而出叫祖母「八婆」,那份愧疚到現在還留在心底。祖母當時大概六十多歲了吧,就跟我媽現在差不多,如果我的孩子這樣呼喝我媽,我必定怒不可遏。我都忘了親友有沒有打我罵我,只記得祖母最後還是把那一塊錢給我,送我坐巴士上學。

從福華村到順利邨,真的留下了很多回憶。爺爺嫲嫲阿叔阿嬸住十八樓,婆婆阿姨住十七樓,伯娘和我們住十二樓,就在我家對面,姑姐表妹表弟住順安邨,三樓遊樂場是我們的操場,沒有不准這樣不准那樣的告示,我們踢波打籃球踩單車,睡在氹氹轉看地球旋轉,又或者玩搖搖板時跳落地讓對面的人彈起,在鋼架攀來攀去鍊成強壯的雙臂,一切只能在記憶中回味。人越大,越想有個地方可以把這些個人的回憶儲起,就像錨一樣,在時間的汪洋中把回憶的船定下來。不過,成長是拔根的過程,沒有人面,也沒有桃花,香港空空如也。

前幾天在田裡收了些四角豆,拿去給孩子吃。孩子第一次見四角豆,問怎樣煮來吃,我說生吃也可以,說完便檢查他的功課。期間聽到廚房傳來雪櫃門開開合合的聲音,然後孩子拿著一碗涼拌四角豆過來,不斷說好味道。原來,他最愛果醋,便創了這口味。我吃著孩子造的涼拌四角豆,又想起了蕃茄炒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