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22日 星期四

沒有疑惑,便要激起疑惑

如何開始歷史課?歷史都已過去,很多時情看似蓋棺定論,過去只剩下一堆堆的資料,學生呆呆坐著,等待教師將最重要的事情再說一遍,然後忘記了,自己再讀一遍(如何勤力的話),或者考試前,請老師再講一遍。中學時代,我便是如此度過歷史課,幸好我記性好,能靠短期記憶,換取歷史科名列前茅的虛榮。可是,歷史研習的精緒,應在於好奇和質疑,如此學歷史,不是悶殺學生的好奇心嗎?


看看北區二十多間中學,有基督教、天主教、佛教和道教的辦學團體,也有華人社團和鄉事團體辦學,官辦的也有兩間。學生習以為常,覺得這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畢竟辦學團體不同,校舍和課堂都大同小異。但試想想,有哪個地方像香港一樣,政府要津貼如此多類型的辦學團體辦教育?不同辦學團體的教育理念如何模塑香港教育的面貌?今時今日,大部份家長和學生選校時,都考慮該校的公開考試合格率和入大學率,但開埠初期,香港還沒有大學,他們又憑什麼選擇學校?今日的教會學校都是傳統名校,但開埠初期的教會學校又如此受歡迎嗎?


要激起學生一連串的疑惑,教師才有可能帶學生進入開埠初期的香港一探究竟,就好像導遊,出發之前,必須讓旅客憧憬一幅與日常生活不同的圖像。這就是L. P. Hartley所說的:過去是個異國,所做的都與我們不同(The past is a foreign country; they do things differently there.)這就是好奇心的所在。學生的好奇心一旦被激起,我們便要利用不同史料重組百多年前的圖像。我主要運用了王賡武先生的《香港史新編(下)》和《教不倦︰新界傳統教育的蛻變》(此書已絕版,可惜!)。


還要處理的問題,當然是香港政府的教育政策。開埠初期,香港政府面對華人社會的需求時,都顯得有心無力,而這種無力,有時是不願落力,有時卻是無能為力。殖民地政府缺乏資金,當然沒有能力提供全面的教育配套,但開埠初期的香港人口以單身男性勞工為主,幼童入學讀書都希望考取功名,香港政府怎會願意出錢幫助清政府培訓人才?所以,在不能也不願的情況下,教育形成真空狀態,宗教團體和華人社團才填補這個真空。


當然,後來香港政府逐漸明白教育乃政府必爭之地,而且財政收入改善,考取功名不再是香港學子的選項,香港政府才一改自由放任的政策,由中央學院取代傳統私塾,政府也以金錢利誘不同的團體按政府要求辦學,才會出現今天辦學團體百花齊放、課程校舍一式一樣的古怪現像。學歷史,每每是一趟意想不到的神遊。


2010年4月21日 星期三

吃在社區

由於遠離鐵路,聯和墟還能保持小鎮的味道,特別在唐樓下的食店,除了食物的味道外,總能吃到一份人情味。例如,見慣見熟了,侍應會多給你一碗例湯,或者你一個人去光顧,姐姐突然會問你,點解唔見兩個仔?如果你帶著孩子,她們更會幫忙照顧小孩。有時走在街上,看見迎面而來的人很面善,大家都好像突然記起對方的面,然後相視而笑,這就是社區的默契。


數年前,很喜歡光顧聯和墟的Tomorrow Cafe,年輕夫婦帶著兩個女兒,希望在粉嶺落地生根,老闆本來是赤柱的西餐廳的廚師,後來帶著家人在粉嶺闖一闖,選擇粉嶺,因為租金比較便宜。為了支持他們,我經常向朋友推介,不過,自從聯和墟搬到御庭軒新街市後,真的水靜鵝飛,人流稀疏,個個慘淡經營。三個私人住宅只是大型酒店,居民回來倒頭便睡,明早又搭車離開聯和墟,三個大型私人屋苑,竟然不起一個小小的街市。縱然Tomorrow Cafe用心製作,但苦撐了一年,終於也結業了,我和老問一家做了朋友,但無奈再不能品嚐老闆的廚藝。


後來,一家尼泊爾餐廳接替了Tomorrow Cafe,咖喱頗有特色,可惜不合居民的口味,一年多以後也關門大吉。從此,只剩下一些普普通通的中菜店。直至上個月,孩子嚷著要吃Pizza,我記起聯和墟新街市有一間「開心Pizza」,於是帶著孩子去嚐嚐,真是驚喜,燒雞烤得入味,皮脆肉滑,原來廚師放了咖喱和很多香料,熱騰騰出爐,連孩子也連聲叫好。薄餅比Pizza Box和Pizza Hut好多了,用料充足,如果加上噹嗱汁更佳。我很感謝老闆美味的食物,孩子吃得飽足。我衷心希望,多些朋友能欣賞她的食物。我問她,燒雞為何如此美味?她說用了很多香料,很多食客都喜歡。原來她來自馬鞍山,選擇粉嶺,也是因為租金便宜。我希望聯和墟新街市能留住這間有特色的食店。


我不是食家,也不敢推薦什麼。很多人看完舒國治的《吃在台北》後,便按圖索驥,沿街尋味,很多台北食店也因此紅了起來。不過,我始終覺得,這樣讀此書,貶低了舒國治的生活藝術。舒國治不是教我們吃什麼,而是分享他的品「味」之道。他的食物離不開生活,台北小吃離不開台北生活,一個香港人日夜奔波地趕著吃「美食」,其實只是自欺欺人罷了。吃的精緒,不在把食物吃進肚子,而是透過「吃」,連繫供應食物的動物,連繫烹調的人,也連繫出產食物的大地。吃在社區的人,才能品味社區生活的點滴。在最冷清的街角,最容易品嚐人情的味道.



2010年4月14日 星期三

落葉歸根

本來跟祖父和姑婆約定,這年清明時份,四代同堂,一起回到順德陳村,慎終追遠,飲水思源。萬事俱備,就等待四月十七日的來臨,圓老人家的一個夢,怎知道,姑婆上星期入了醫院,祖父昨天也入了醫院。我終於明白,何謂只爭朝夕。


上星期探望姑婆,看到她昏迷不醒,我輕輕地叫她好好休息,她應該聽不到,但我很想她聽到。呼吸機壓在她瘦小的臉上,我淚濕了眼睛。新年的時候,我帶信信、望望向她拜年,她還笑容滿面,說孩子像我,然後,給我們利是,我也給她一封利是,請她飲茶,她還說我很乖。那一刻,我想起小時候她也是如此讚我,我突然覺得自己變小了,姑婆也更精神了。我叫信信望望和姑太婆合照,一幅跨四代的合照。


今天探望祖父,祖父有氣沒氣的說,終於打輸了,打輸了比後生仔,入了醫院。我很難過,究竟我能做什麼,讓祖父能健健康康的回鄉?我什麼不也能做,連醫生也不能。只爭朝夕。我望著祖父,他望著空氣,大家都默然無語。然後,他說,明天出院回家了,不用再來。祖父是一片將落的樹葉,他要回到樹根。然後,我想起趙本山在《落葉歸根》的片段,背也好、推也好,就是要將朋友送回故鄉。


信信說,姑太婆上了天堂,太公就是最大的了,然後,太公上了上堂,太婆就是最大的了,再然後,就是爺爺最大的了,再再然後,你就是最大的了,最後,我也會是最大的了。如果我們都能享天年,應該會是這樣,但是,有多少人能夠成為「最大」的人,像排隊一樣,一個接一個排到終點?更多的人是中途離場的。於是,我答信信,我也希望是這樣。我更希望孩子知道,我們應該對排在前面的人,存著感恩的心,我要孩子一起回鄉,是讓他們明白,生命就是這樣,一個一個的承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