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18日 星期三

第二週:翻土、播種

天色陰霾,冬雨綿綿,火焰木的大紅花依然盛放,但遍地落紅,等候化作春泥,紅耳鵯和鵲鴝爭論早春何日再臨。歲末時節,萬物充滿期待之情。眼前看到,是泥黃的土地,腦中出現,卻是草綠葉嫩的景像。我按老師的教導,在田列的中央,高舉泥鉔,以自己為中心,向外劃一個弧,把泥土翻鬆
開始的時候,煙雨濛濛,後來雨水混和汗水,已如黃豆般滴下。記得老師曾說過,不要隨便翻土,鬆開的泥土就好像麵粉,混和雨水後會變得稠密,植物更難生長。雖然如此,我還是專注地翻土。其實,表面上死氣沉沉的黃土,內裡卻充滿生機。蜈蚣是敏捷的,鐵鉔還未落下,牠們已躁進不安地鑽出來,另覓安身之所,可憐蠕蠕前進的蚯蚓,雖知道家園被毀,也來不及走避。我偶爾見到蚯蚓探頭的身影,也會幫牠們一把,搬離現場,但我知道,有更多蚯蚓死在鐵鉔之下。當身歷其境的時候,便明白老師為何千叮萬囑,叫我們不要隨便翻土。因為翻土不單會破壞泥土的結構,還可能毀滅泥土下的生靈。

 


有了這番體會以後,又明白多了一行禪師在《耕一畦和平的淨土》的說話,重點不在「耕」這個動作,而在於耕者的心腸,耕者是否帶著慈悲之心看待自己的心田。一個無視自己心靈的耕者,怎會憐惜泥土下的生靈?慈悲的種子又怎會在心田盛放?還記得台灣記錄片《無米樂》的一句話:種田就是修行。所以,我要求自己專注,專注泥土的變化、泥土下生靈的活動、甚至自己身體的聲音。


 


手臂開始酸軟、腰背乏力,呼吸也開始急速,汗水流個不停。平日太少用腰背的肌肉,很多體能的鍛鍊,只強調四肢。老師看到我們姿勢不當,示範犂田翻土的動作,他說,他的身體和鐵鉔已融為一體。如果,我們的身體會被我們經常使用的工具改變的話,我們的身體被什麼改變了呢?或者,現代人的身體都被電子產品改變了。這些改變都不一定是好的。頸椎、腰椎、盆椎問題,多數和電子產品有關,追根究底,就是身體與電子產品融合的時候,電子產品改變了我們的身體。如果仔細聆聽身體的聲音,便知道身體發出的,是愉悅之音還是投訴之聲了。


 


勞動過後,我們撒下粟米和黃牙白菜的種籽,也移植了幾株蕃茄苗。歲末前撒種,等待春天收割。我覺得,這是一種儀式,以生活配合四時的轉變,以期待的心情迎接新春,等待幸福的來臨。我所謂的幸福很簡單,就是能夠享受自己勞動的成果。






2012年1月15日 星期日

第一週:觀土、除草、堆肥



 

踏踏實實地在馬屎埔耕田,是我的心願,在和煦的陽下,半躺在梧桐河旁的草地上,聽老師講解永續耕種的理念,一切如此和諧平靜,怎會想到,這樣的好地方,已成為發展商俎上之肉,堆土機和挖泥機亦伺機而動。現在,我只好用鐵鏟抵抗怪手,在馬屎埔的農田上種菜,如果那一天真的要來臨,我也能以農夫的身分,守護這片土地。



 



農夫,首先必須是泥土的醫生。泥土的病,源於人對土地的苛索。當大自然的循環無法供應人類的所需,微生物沒有時間將落葉消化,泥土便會變得貧瘠。本來肥沃的黑土會變得泥黃,結構鬆散,風吹沙,把僅餘的養份也吹走。泥土留不住水份,種子發不了芽,奴役的循環於此展開。開發新的土地,從東向西,黃沙滾滾,把河水染黃,黃河流向大海,海也黃了。黃河黃海,是土地用血染成的。一切,源於農夫未好好觀察泥土。



 



要停止奴役的循環,便要人為地、刻意地模仿大自然的循環方式。小學的自然科老師,說農夫先要把雜草燒光,讓灰燼成為土地的養份。老師說山火沒有什麼大不了,劫後餘生,樹木會生得更茂盛。我一直懷疑老師照本宣科,沒有種過田,根本不知道農夫如何處理雜草問題。直至我站在馬屎埔的農地上,手執鐵鉔的時候,我才想:究竟老師要我怎樣處理眼前的雜草?是要徒手拔草,還是一把火燒光?



 



老師氣定神閒地說:不要輕易破壞泥土。如果真的要除草,便要想清楚怎樣修復你造成的破壞。然後,他高舉鐵鉔,把腳前的雜草鏟起,根莖分離。我們兵分三組,一列一列地除草,把草堆成小丘。將近完工的時候,老師拿了三個大桶,放著廚餘和豆渣。他說,世上本無雜草,只是我們對別樣植物的需求比它更大,所以我們將它們會土地上清除,然後栽種農作物。雜草,也是大自然給我們的東西。然後,老師細心把草、廚餘、豆渣一層一層地鋪上去,最後用尼龍布(別人棄置的)覆蓋草堆。這樣的堆肥方式,是仿傚大自然的循環,農夫的工夫,只是加速這個循環,讓微生物更快地把雜草轉化為土地的養份。



 



人餓了,要吃飯,不是吃維他命丸。同樣,泥土餓了,需要養份,而不是化學肥料。永續耕作,不只是棄用農藥,也不是以有機肥料代替化學肥料。永續耕作,從反思開始。大自然沒有多餘的廢物,所有的廢物都是人想像和製造出來的。雜草、廚餘、豆渣這些一般人看為無用的廢物,卻是我們給土地最珍貴的禮物。人與自然,生生不息,從耕種的過程,我慢慢明白與自然契合之道。




2012年1月4日 星期三

平安夜的雲門

 
台中之行,乃興之所至。一直希望在台灣欣賞原汁原味的雲門舞蹈劇場。收到誠品的通訊,知道雲門舞集於平安夜在台中的中山堂演出《如果沒有你》。於是,在沒有機票和住宿的安排下,先買了門票,再計劃到行程。聖誕時的機位,一票難求,幾經張羅,才安排好行程。抵達高雄,夜色已濃,找了一間誠品附近的旅店,到名不經傳的興中夜市吃過麵線,買了一些鳳梨,人少但自在,實有賓至如歸之感,相比瑞豐夜市,這裡更具高雄的小鎮性格。

坐高鐵到台中,因為台中沒有捷運(地鐵),我先在台中北區閒晃,沿英才路直走到中正公園的中山堂,再從中山堂入屯田西路,繞一圈又回到台中港路。一圈走來,我用腳畫了地圖,用走的認識台中。計算了行程,心裡也踏實了,好安排平安夜到中山堂朝聖。想到台中,我先想到韋禮安,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在他的演場會中,觀眾真的會跟著唱《慢慢等》,究竟台灣的觀眾是否會看舞而高歌?

林懷民老師說,《如果沒有你》是他在洗浴時的即興之作,他從白光的《不能沒有你》開始,將不同年代的名歌串連一起,讓舞者聞歌起舞,也讓觀眾觀舞而歌。當蔡琴的歌聲出現時,背境打出「一起唱」的字樣,然後,不分男女老少,連我也一起高歌《恰似你的溫柔》:「到如今年復一年,我不能停止懷念,懷念你懷念從前,但願那海風再起,只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溫柔」。想到從前年少時的浪漫和純真,恰似我曾經有過的溫柔。

本來揮動雙手的舞者,突然離去,留下一襲白衣的舞者。蘇依屏背著觀眾,頭髮凌亂,獨對如鏡牆,當響起張惠妹的《愛或不愛》時,林心放走出來,想擁抱她,卻被她一手格開,然後,兩人在糾纏與擁抱間起舞,雖然蘇依屏身形嬌少,但面對著林心放,她的舞姿極具爆發力,主導著整支舞,表現了女性在兩性戰爭中的主導角色,在混亂中劃出界線,欲迎還拒,最後獨自離場,留下孤單的林心放。

林懷民老師說,年青的舞者在《如果沒有你》中積極地提出意見,本來不重視舞者個人表演的舞集,這一次讓舞者渾身解數,表現自己的個性。我也慶幸能分享到林老師給台灣人的一份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