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14日 星期三

從口述歷史到鄉土教育

每次要寫點什麼都很猶疑,總要把要寫的東西在內心翻來覆去,想想有什麼錯漏,然後誠惶誠恐敲打鍵盤,不過我知道,這樣在意寫出來的東西,對一個將要做行動研習的人而言,是心理障礙。行動的目的,是要為理想的社會付出,希望帶來改變,每日的行動已經佔去了不少時間,但是然有反思的行動很容易變為躁動,reflection-in-action, reflection-on-action, reflection-for-action,聽起來易懂,但真正實踐起來,很多時候都是一些未編碼和經驗和直覺,但研究這回事,很重視資料(data),所以每天都應該為日後留一下反思札記。其實,這個網誌也確實替我留下了不少行動軌跡,從梧桐河的跑者到華山的耕者,從口述歷史作為創新的教學法,到口述歷史成為批判教育學的實踐,這個網誌記錄了這段心路歷程。

過去幾年,不斷反思口述歷史的教學問題,寫的文章也圍繞著口述歷史,這半年,很想再擴大研究範圍,希望在香港這個處境下談論鄉土教育。我也知道要在香港這個高度都市化的城市談鄉土教育,就像移花接木,香港城鄉難分,怎能跟城鄉分別的台灣相比呢?我也明白,曾經象徵著鄉土教育的村校已經衰落,但我反而覺得,在今日香港再談論鄉土教育,是一種現代化的調適(我本來想用「後現代」這個字眼)。當植根於土地和社群的鄉土教育消失後,我們同時也失去了社群認同的教育、可持續發展的教育、生命教育、自主學習等等,因為現代學校就是一種舶來品,先將學子從他生活的場景抽離,有些學生在學校的時間比在家的時間還要長,於是乎,社會的教育資源被抽乾,學校又壟斷了社會的教育資源,就像施過化肥的田種了一棵超大的蔬菜,但蔬菜貪得無厭,土地又變得越來越貧瘠,更依賴化肥。如此惡性循環下,學校和社會同時失去了教育的能力,難怪教育學者伊萬.伊利奇提出「非學校化社會」,希望「醫治」一下教育的失效。

其實,我帶學生走到香港僅餘的農村、與學生學習耕種,都是一種行動,希望重尋社會的教育資源,不是我可以教學生什麼,而是學生能夠學到什麼。教書十三年,經常碰到這樣的一個問題:點樣教學生先肯學。這是個錯誤的問題,馬生下來會跑、鳥生來來會飛,人生下來就會學習。如果學生失去學習的興趣和能力,是我們「製造」出來的,這是果,不是因。於是,教學對我來說,就是真誠地和學生一起生活,我也要認認真真檢視自己的生活。只要教學植根於教師的真實生活,學生便會「自然」地學習。這也解釋了我為什麼要辭職,我希望自己的生活經驗成為教學的寶庫,讓我的生活和土地、和社群融為一體。因為口述歷史教學,我意識到「地方」的存在,因為意識到「地方」的珍貴,我看到了「鄉土」,我也希望學生能夠從別人的故事中,看到生命故事的可能。

我不知我最終會走到哪裡,也不知香港最後會變成怎樣。說實話,回歸十多年,香港給我的感覺已經越來越陌生,走這一步,只是希望用自己微小的力量,找回那個生活多元、「你有你賺錢,我有我耕田」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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