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3日 星期一

楢山、松之山

一看才發覺,差不多兩年沒有更新這個網誌,近日很想再寫,為每天的生活留下點滴記錄,給老後的自己看看,許是過了中年,唯一能暫緩時間的方法,就是用文字抓住時光。

大學念歷史,鍾寶賢老師常引用電影解釋社會大化史的內容,其中常提到的一部電影,是楢山節考。二十年前的事了,當時還有金獅,我是會員,常租錄影帶回家看,有時一天看三部電影,三個月下來,加上入電影院看的,竟超過五百部。年輕真好。

經過高雄電影院,看到《楢山節考》的高清復修版,決意一看。電影復修為高清,但我的記憶卻非常模糊,只記得電影棄老的主題,或者說,是日本社會賴以生存的自我犠牲文化。

這次重看,比二十年前第一次看更感震撼,看到高空鳥瞰雪山的鏡頭,我便立起想起松之山,更準確地說,是新潟松之山的水梨村。看到壯健的阿玲婆婆一頭白髮,我便又立刻想起相澤婆婆。今日的新潟農村看似無憂無慮、是歸園田居的好地方,但就在不遠的過去,山村還真會吃人。在這樣的環境下,人與動物無異。食與色,每一個冬天過後,就是下一個冬季的考驗。春耕夏耘、秋收不果後,冬天只有死亡一途,問題是:誰生誰死!

今村昌平導演的蒙太奇也太神了,冬天蛇休眠,鼠大口吃蛇,秋天蛇要過冬,鯨吞肥鼠,在吃與被吃之間,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只有殘酷得把萬物視為芻狗的天道。人吃人,不像蛇鼠互吃,但抄家滅門棄老,也就是人類文化包裝下的吃與被吃。傳宗接代與生理需求,掩蓋一切情愛浪漫,為求一洩,不求性情年紀物種樣貌,在匱乏的現實下,這一切都如此奢侈。電影要你直視,直視你自己,直視那些在充裕文化的假象下隱藏著最原始的需求。

在三省屋與相澤婆婆相遇,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靈山翠嶺、和風稻浪,即便相片中的嚴寒冬季,那屋簷上層層疊疊的白雪,也盡是無限風光、打卡的背景。但我知道,皚皚雪地,凝著山村人(特別是女性)的淚水。如果我再努力一些學好日文,我想多聽相澤婆婆的故事,那些被白雪擠壓著的故事。

所以,當相澤婆婆對我說:趁我健壯的時候再來。我感到一陣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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