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7日 星期一

唱遊史人:藝史本無界


一個月前,沈說「創不同」(MaD)將在西九舉辦文化活動,問我是否有興趣將口述歷史帶到西九。我立刻想起兩年前和秀卓參加MaD的台北文化創意考察團,也很想和秀卓合作以藝術形式呈現口述歷史,於是跟沈說,就叫「藝.史.無界」吧,就此敲定了工作坊的名字。

 


其實,我一直懷疑到底有多少人愛聽歷史。在課室裡,我不愁沒有聽眾,因為學生無法選擇,都「被迫」留在課室裡,但對我而言,這個安排最少給「歷史」一個機會。我經常和秀卓說,「藝術」很吸引(用潮語「吸睛」更貼切),做出來的成果容易得到認同,學生走出來,說自己搞藝術,感覺很潮。相反,歷史這門學問,吃力不討好,研究的人要抵得住寂寞,因為你研究的問題,縱然很多人有興趣知道,但可能只有你願意虛耗青春尋找答案,就算你找到答案了,又有多少人願意讀你那些長篇累贅的歷史文章?你又不要將歷史降格,譁眾取寵,將歷史變為純粹的娛樂。畢竟每一個歷史故事有血有肉,愛歷史的人怎捨得用歷史故事換取別人的掌聲?


 


過去一個月,我不斷想起一部格魯吉亞的電影《歷劫鴛鴦》,電影由謝爾蓋.柏拉賈諾夫導演,一九八八年公映,我在幾年前的香港國際電影看過。說實話,故事內容早已忘了,但電影中那個「吟遊詩人」的形象都不斷重現眼前。吟遊詩人和聽眾,究竟誰先消失?如果今日還有吟遊詩人的話,有多少人願意停下來聽他說故事?一個晚上,我掌著結他的時候,一組旋律突然現身在空氣中,歌詞在腦際湧現,那些關於種田的情景,活現眼前:


玉米 長得高貴 在這地裡風吹過 落雨也無問題


白菜 生得可愛 鶴藪白菜很粗壯 來加些水灌溉


心中一片沃土 野菜與青草


蟲鳥愉快的飛舞 樹葉落滿路


清風吹遍這大地 到處見生機


無法悟透的真理 我願能親親這奧秘


道理 講得多了 亦要勇氣闖一次 別要再去猶疑


踏進 鄉土景致 熱愛地裡的生態 別讓地受破壞



我這個出走的教書匠,聽村民的故事、讀香港農村的歷史、拾起泥耙學種田,一路走來,腳踏實地,生活有了質感。做不了吟遊詩人,做個唱遊史人也不錯呀,拿著結他,將一些感悟唱出來,將鄉土生活帶到城市,也算圓自己的一個夢。

 



大會在竹棚下架起了圓形舞台,竹棚的右面是大型音樂會,搖滾音樂震遍全場;左邊草地是結他爵士樂表演,很有拉丁情調。竹棚背面是維港,矗立的摩天商業高樓是舞台背景,我在竹棚下拿著結他、說農村故事、唱農村的歌,有種地方錯置的感覺。沒有很多的聽眾,很多人坐了一會又離開,只有幾位朋友和學生能留到最後。朋友說,時間尚早,這裡的佈局留不住聽眾,成果已經不錯。但我不想就此罷休,我還有星期日的機會再來一次,我要把香港的農村歷史故事帶到城市,要在維港這個「小漁村到金融中心」的象徵前面,說一個小溪小河的農村故事。我還有一次機會,我決定在星期日換一個形式,一個令我更自在的形式。


 


 

 

週日早上,我在農田採集了牛筋草、鬼針草和紫花霍香薊,也帶了些小石頭和碎木片到竹棚的舞台,泊車的時候,我看到西九的草地長了很多貓尾草,我也順道採集了一些。為了令自己更自在,我先將圓形密封的「舞台」變為開放的「講台」,我盡量令竹棚變成我的教室。教室有黑板,但舞台沒有黑板,怎麼辦?好,我將地面變為黑板。移開內圓的卡板,騰出更大的地面,野草、木板和小石頭就是我的粉筆。我用小石頭將貓尾草和牛筋草固定在講台的地面,貓尾草和牛筋草隨風擺動,就像百多年前粉嶺平原種滿稻米的情形。然後,我用碎木片模擬梧桐河從八仙嶺流過龍躍頭、馬屎埔、華山和虎地坳的情景。教歷史的時候,我用了很多方法,邀請學生進入歷史的時光隧道。現在唯一不同的,是聽眾會隨時離開,所以我要運用更多方法,把聽眾留在竹棚的時光隧道,讓香港農村活現在竹棚下、維港前。

 


 我在講台的佈置上也作了一些改動,在面向行人道方向開了一個出入口,像一個坐南向北的匙孔。維港水流從西向東,梧桐河從南到北,兩個流向,小港小溪,就像一個香港歷史,擁有兩個面向。我不會唱歌、也不善演奏,但因為歷史故事,我才會手舞足蹈、口若懸河、自彈自唱。每一個歷史故事,都希望遇上一個會說故事的人。要故事說得動聽,就要有創意,藝史本無界。不做教書匠,就做個唱遊史人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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