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25日 星期二

歷史教學不是手段

自二零零零年課程改革以來,中學歷史教育已潮從「死記硬背」的知識內容變成「可操練」的能力訓練。但身為歷史教師,我仍然要問:歷史教學的意義何在?

布魯納(Bruner)的三條問題仍然鏗鏘:
1.      What is human about human beings?
2.      How did they get that way?
3.      How can they be made more so?

以上問題的答案,都藏在布魯納對「心智」(Mind)的理解。
心智是什麼?布魯納提出了兩種看法:computationalismculturalism
認知心理學令人相信人的心智能夠就電腦般運作,只要有運算的方法,心智便能處理輸入的資料,這種對心智的理解,將教學視為某種學習的過程,卻忽視了教學最重要的關鍵,即如何對所學產生意義。相信這一種看法的教師,傾向視教學作為一種類似「操練」的活動,過程不涉什麼意義問題,更遑論道德含意。

這也是我對數學變式(variations)教學的最大疑問,即使教師對學生的先備知識及學習差異有充份的理解,並設計一套按部就班的變式題目,學生也能完成所有題目,但學生「學」了什麼?數學概念?數理能力?這樣的學習意義何在?

我並不否定認知心理學對教育學的貢獻,我只是指出(很受Bruner後期作品的影響),心智是學習的關鍵,因為心智是文化的載體,我們只能在所處的文化中產生意義。這也是Bruner所說culturalism的重點所在。意義在教學過程中產生,特別是道德意義(moral meaning)。Lampert1990)便指出,即使知識架構完整如數學科,其教學也牽涉了道德面向。即使學生如期地完成變式題目,他/她所得到的教學可能是被動、服從、單向的思維,失去了數學探究所重視的學問勇氣(intellectual courage)和學術誠信(intellectual honesty)。

回到歷史教學,近年歷史課程「通識化」。歷史教學成為了搜集史料、理解史料、運用史料、分析史料、綜合史料、辨識史料立場等能力的訓練。我希望以一個課題為例,說明我如何在能力外實踐我對歷史教學的信念。在零六年開始實施的會考課程中,有這樣的一個主題,就是戰後的種族衝突。很多教師突出了「族種衝突」的主題,卻失去了這個主題下「人」的存在問題的思考。Mounce說:Teaching history has moral meaning because it provides human beings with a sense of what is important to attend to in human affairs

我不會對歷史教學預設任何目的,因為目的很多時候都令手段變成可替換的過程。我不希望總結什麼歷史教訓,因為「教訓」一旦出現,便使歷史教學的過程變得可有可無,一味「說教」並不算是歷史教學!我只希望在南斯拉夫內戰這段歷史面前和學生一起思考何謂「人」、我們如何才「做人」、如何才能具備更多的「人性」(回應Bruner的問題)。例如,我們絕不能冷漠無情地旁觀他人的苦難,又或者把別人經過的痛苦視為一些思維訓練的材料吧。

從這段歷史中,我們看到歷史課程將歷史簡化成「差異→衝突→戰爭」的思維方式,但然後呢?
學生至少要對上述的思維方式提出質疑吧!又或者,學生要思考「人」在歷史之中扮演著怎樣的一個角色呢?我們對「種族」又有沒有提出質疑呢?

我去年十二月在高雄看了部電影,電影對我帶來一些啟發,就是美國的自由的教學氛圍,電影描述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的勇氣,但她的勇氣,或多或少來源於她和學生的互動,吸引我的不單是雄辯滔滔的演講,還有學生殷設的目光,教學就是教師和學生之間那些看不見的心靈作用

歷史教學,不只有知性(intellecutal)的層面,還有道德的面向(moral dimension)。歷史探究並不是運用一大堆資料培訓學生的思維能力,而是讓學生在歷史探究中展現道德勇氣和開放的思想。Philips的提醒很重要,teaching history should not be understood as a means to promote certain moral ends such as tolerance or cultural understanding。如果「教學」只是一個手段的話,則會變得可有可無,但如果目的只有在過程中實現的話,則「教學」自身便成為不可取代的過程。正因為歷史教學的道德面向,所以我們不能以「操練」和「說教」當成是歷史教學。

寫到這裡,回想起兩年前建國中學戴志清老師跟我說的一句話:「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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