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24日 星期六

講故事不需要比賽

首先,我要懺悔,我是這次比賽的評判。
 
半年前,前輩找我,請我擔任評判,我這個人心軟,答應了,今天早上,坐在觀眾席,看到小朋友站在台上,戰戰兢兢,欲哭無淚,很努力力要「記起」那個要講的故事。唉,講故事是人的本能,但要小朋友站在台上,在這種人為、缺乏互動的環境下講故事,就像在沙漠撒菜種。
 
「比賽」是學校的糧食,有了比賽,必定會見到學校的身影。小朋友穿著校服上台,有些膽大的,聲音抑揚頓挫,手舞足蹈;膽子小的,輕聲細語,緊握拳頭。然而,令我最憂心的,是差不多所有故事,都圍繞著道德教化,故事的結尾,大多是:這個故事教訓我們...。我做了簡單的統計,教訓不外乎做人要勇敢、堅強、齊心、誠實、孝敬父母、禮讓、不要亂拋垃圾、不要浪費。
 
看,這個社會,通過學校教育和「比賽」,將這些硬生生的價值套進小朋友的腦袋,他們聽了故事,然後練習,用最純熟的方法演繹出來,但作為聽眾,我看不到小朋友說故事的熱情,也感受不到小朋友進入了故事的世界,他們只是講一個外在於他們人生和經歷的故事。
 
於是,那個穿著紅裙的小妹妹,快樂地說開心石頭的故事,她在水中看到月亮,又把月亮帶回家,跟月亮談話,甜甜地睡去,一早醒來,才發現那是一顆普通不過的石頭。她用故事把我帶到她那童稚的世界,我真有那麼一刻想要抱著月兒。不用說,大家都很喜歡她,原因簡單不過,就是說故事者的率性和自然。
 
我也發現,那些膽子大的同學,大多來自某些很受中產家長歡迎的學校,他們一舉手、一投足,都自信心足。自信,根本就是文化資本(cultural capital),最能在學校的競爭和「比賽」中脫穎而出,那種自信的語勢,已經把別人壓下去了。
 
文化教育學者布魯納,同樣是研究敘事/教事的專家,他認為,故事是人的本能,卻又如此奧妙,人只有在故事中建構意義。我至今仍覺得故事是生命之糧,沒有故事,世界也太單調了。
 
為了贖罪,我也向各位同學說了一個農夫的故事:
 
在村口,有一位伯伯,他住在鐵皮小屋,屋後有一棵歪歪斜斜的桑樹,屋前是雜亂的蕉林。伯伯喜歡養貓,十數隻貓,他只以貓為伴,我很想認識伯伯,但伯伯從不理我,我只好叫他貓伯伯。有一天,我看到大蕉,請貓伯伯賣些給我,他靜靜地走入蕉林,拿著十多隻蕉出來,我給他錢,他推開,繼續和貓兒玩。
 
幾年後,我再見不到伯伯,他離開了,只留下屋前飢餓的花貓,和更雜亂的蕉樹。
 
再後來,我在農村的水坑田認識了另一位八十多歲的伯伯,原來他是貓伯伯的哥哥。我奇怪,農村的蕉樹都很齊整,一行一列,為何貓伯伯的蕉林卻如此雜亂?
 
伯伯說:每棵蕉樹一生只結一次果,開花結果後,蕉樹旁會長出蕉芽,農夫為了替蕉牙補充養份,所以農夫收了蕉,便會砍下蕉樹,鋪在蕉芽旁,當作養料,所以蕉一出生,蕉樹便要死,所以蕉又叫離娘果。
 
我有些不解,望著他。伯伯淡然說:貓伯伯出生後,媽媽也離開了。
 
我跟同學說,花兒,樹木和水果都有動人的故事,有時間便走入農村,跟公公婆婆談天,聽著聽著,我們便會說故事,那些沒有「教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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