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6月17日 星期四

珍貴的班主任回憶

(二零零四年六月十七日,我班的中四學生上台獻唱,我雖然不在學校,但他們把片段錄影下來,後來我寫了這封信給他們。 )

真的很感謝你們的獻唱,如果我今天身在其中,一定會哭成淚人,今天我在教師室看片段時,也掩面落淚,如果不是潘老師突然闖入教員室,我會更盡情地哭。

回想過去差不多一年的時間,我和你們同喜同悲,我有時會很遺憾,希望自己改善教學方法,我也知自己上課很悶,亦未能夠幫助你們理解課題,希望暑假過後,我能再改善自己的教學技巧。
我很有理想、但很易失望,我很感性、但有時也會感情用事,我很有原則、但有時卻流於固執,我很喜愛思考、卻會鑽牛角尖,過去一年活在你們面前的,便是這樣一個不折不扣的凡人,一個會叫你們歡喜,亦教你們無奈的老師。

我經常說,我和你們沒有什麼大分別,我只是比你們早一些大學畢業而矣,他朝你們也會大學畢業,他朝我們會舉杯痛飲(不含酒精),重談舊事,今天的一點一滴,都會成為他日的回憶,讓我們好好享受吧。

讓我數數我們共同渡過的日子吧:我在班房引吭高歌,淚灑當場;你們在大尾督玩水槍,Irene全身濕透更病倒了,我和景運在大樹下談心,讓你們玩得樂透;我們在聖誕節大玩臭彈,臭盡三樓,被妹姐責罵;陸運會我們一鳴驚人,技壓全場;芝芝開演唱會,我們全力支持;朋友隊成為心誠無敵隊伍:We are the champion,家樂和啟洪變成籃球王子;第二次清潔比賽,全校之最,遺憾的糗事!阿蕭派糖、春明落淚、朱佬高歌、Miss Sung領唱、敖拜寛容,這些都是我們的共同回憶,讓我們好好珍惜。

希望你們不要放棄這次考試,還有機會,只要我們掌握今天。多謝你們給我這個美好的回憶,生命影響生命,你們的生命影響了我的生命。

2004年6月8日 星期二

六四與歷史感

(二零零四年六月八日的早會分享,我選擇了「希望」為題,和同學分享我對歷史的寄望。那一年是六四事件十五週年,我分享的時候,在禮堂哭了。)

我沒有資格在這裡奢談希望,我生於一個富裕的社會,雖然我住過木屋,但我未試過沒有瓦遮頭的日子,雖然我父母並非專業人士,但我未捱過肚餓。可以說,我根本不知人間疾苦。沒有嘗過人間疾苦的人如何談希望?

正如潘朵拉的盒子一樣,希望往往在最困苦的地方,便最明顯。你有沒有想像過生活在一個種族岐視的國家,連上巴士也不能與白人同坐?你有沒有想像過生活在一個充滿饑荒的國家?因此,希望就好像一枝洋燭,環境越暗,便越見火明。

美國黑人民權運動領袖有句名言:我有一個夢。

德蘭修女叫我們「無論怎樣,總是要」。

而我,生活在這個物質豐裕的香港,我曾經只會擔心一天能否踢四場波,聖誕節能否和朋友一起到尖東認識女孩子,能否繼續升班,直至我十四歲那年,一九八九年。

今年教書有點唏噓,中三級最後一課歷史,是關於中港關係,我每年都會問學生的出生年份,今年他們對我說,他們生於一九八九。他們出生的時候,我十四歲,我第一次關心國家發生的事情,第一次早上買文匯報讀,第一次參與罷課,第一次唱國歌,亦第一次為別人而流眼淚。雖然我沒有到北京參與過這場六四民主運,但我的心從此便被北京的學生牽著,我開始問:為什麼他們為了民主,都死在坦克和子彈之下。

雖然我仍然生活在幸福的國度,但我不敢忘記六四的事情。

希望的歷史就是抗拒忘記的歷史。我不單要抗拒忘記我看過的一切,我更希望知道我的國家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我開始讀書。

當我讀到1898年百日維新的時候,譚自同「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各國變法,無不以流血而成,今日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者。有之,請自嗣同始!」

又讀到50年代反右期間及66年開始的文革十年,無數的知識份子被整及殺害。

六四對我仍是一個傷口,每年仍然淌一次血的傷口。

我只想說,在這一刻,我最大的希望,是讓你們見看見世界的不公義和不幸,如果你都只滿於活在香港這個現實,對別人的苦難置若妄聞,視若無睹的話,那麼希望便會從潘朵拉的盒子俏俏溜走,剩下一個苦難的世界了。

2004年5月11日 星期二

所謂品味

老師的滿足與無奈是什麼?在校園裡最快樂的時光,就是看見學生帶着閃爍的眼神,和我一起探究問題,他們激發我去思考,而我也激發他們思考,那種學習的愉悅盡在空氣中流動,感染着課堂每一個人。而最懊惱的時光,可算是學生提不起勁學習,而老師卻是語言無味,甚至流於孤芳自賞。其實,學生在學習,老師也在學習,所謂教學相長,以科為本的課程有時將知識與學生的經歷割裂,老師被動地要教完課程內容,而學生無論喜歡與否,都要「學」完指定範圍,是水過鴨背也好,是樂在其中也好,老師和學生都講過聽過指定的課程內容,達標了,但夠嗎?

我非常認同通識教育的理念,因為老師不單是課程的執行者,老師因應學生的經歷設計,參與課程設計。老師要成為課程的主體,也要幫助學生成為學習的主體。基於這一信念,我很積極地參與教育統籌局舉辦的教師培訓,每次我經過九龍堂火車站與香港城市大學的隧道,我都會放慢腳步,細味其中的一則格言:「The purpose of education is to replace an empty mind with an open one.」(教育的目的,是讓開放的心靈,取代無知的心。)通識教育正好配合這樣的教育目的,因為有差異,我們要彼此認識;亦因為我們彼此認識,我們學會尊重。

2005年4月11日,教育統籌局假香港城市大學惠卿劇院舉辦了一次講座。首先是李歐梵教授主講社會議題與人文素養,李教授提及現代性追求速度與效率,令現在人失去歷史的根,故強調要加強中國文史傳統的教育。林文傑教授以答問形式分享科學科技議題與人文素養,主持再三強調林教授是科學家、藝術家、發明家和企業家,他的經歷正好配合通識教育的重要。最後是陳建熊校長主講提昇高中學生的人文素養的方法。其實我對以上的講者的表現沒有什麼評價,反正他們都從自身經歷出發看人文素養,作為聽眾,我也有責任過濾講者的訊息,以反思如何加強通識教育人文素養的培育。但是,其後的研討部份卻令人非常失望!

主講部份完結後,亞洲週刊總編輯邱本立先生擔任座談會主持人。他一開場便指出:「人文素養好像是否奢侈品。」接着他以三則事例說明香港人缺乏人文素養。他指出,有一次他到「高中檔次」的海鮮店吃海鮮,桌上放着的竟是「廁紙」,他更笑言全世界只有香港人會將放在廁所的東西放在「高中檔次」食店的桌上;另外,他又指現時越來越多「高中檔次」的茶樓,以紅酒杯盛茶;最後,他又指香港的電影劇本很爛,因為編劇大多是圍在一起,中間放一個大煙灰盅,一邊發言,一邊貼紙仔。最後他總結,香港缺乏人文素養。然後,台上的講者你一言我一語,背誦沙翁的劇句、中學讀本,聊聊自己從小便聽貝多芬的交響曲,以示自己很有人文素養。聽到這裡,我火了!

究竟教育統籌局要什麼的通識教育?教育統籌局指「研討會旨在讓參加者深入了解綜合人文科及通識教育科與培養人文素養的關係。」我要了解什麼?人文素養就是要培養學生成為「高檔」的人,有高品味、高格調、聽古典音樂、飲紅酒的人嗎?建議中的通識教育課程,有一部份是「如何培養自覺」和「他人的認許如何影響個人的自尊」,難道自覺就是要不被人看扁,又或有素養去看扁人?難道自尊是要成為「高檔」,以自鳴清高嗎?

我認為通識教育的目的就是要幫助學生從奴役中得自由和釋放,還要培養學生以幫助他人同得自由和釋放為己任。既不作世界的奴隸,也不是操控世界的奴隸主。這才是人文素養,當中的核心是人文關懷。食海鮮時會否問問海鮮來自哪裡?印尼漁民捕撈海鮮卻仍然貧窮,而印尼的海洋資源亦因過度捕撈而面臨生態危機,但海鮮卻是貴價品,當中的利益歸誰?桌上的紙巾來自哪裡?一餐飯要用半卷紙嗎?為環保,吃飯前帶備手巾吧!如果教育的結果,是學生只看見圓卷紙巾是「廁紙」,只可放在廁所;而高腳玻璃杯是「紅酒杯」,只可盛紅酒;還有懂得飲紅酒、聽古典音樂的人才有「品味」、有「格調」,那麼,我們的教育便是真真正正的失敗了,因為我們令無知的心,變得更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