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15日 星期二

井上靖之鄉愁

讀《夜之聲》,便明白井上靖為何那麼喜歡西域的歷史。他曾經說過,由於西域歷史的模糊,他才可以大膽遨遊在歷史的邊界中。所以他可以化身宋朝進士趙行德,遊歷西夏、馳騁涼州,寫成氣勢磅礡的《敦煌》;他也可以變成為鐵木真,讓意志主宰歷史潮流,為了證明自己是狼的後裔,他可以呼風喚雨,然後,為了證明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後裔,蒙古人也可以踏平歐洲。《蒼狼》不單是成吉思汗的傳記,更是狼化身成人的血淚史。


歷史與文學交匯,以歷史為經、以想像力為緯,井上靖的真,不是歷史的真相,而是人性的真情。所以,我不會計較歷史上是否真有趙行德這個宋代狀元,也不會查找李元昊是否迫死回鶻公主,我只希奇在一個列國平等的時代,漢人如何與西域人共處,趙行德也帶我回到輝煌的宋代文化。我也不會考證鐵木真的身世之謎,只看重一個被嚴重低估的民族,如何匯聚幾十萬人如鋼鐵一般的意志,將蒙古帝國打造成「軍事突出國」(堺屋太一的說法)。井上靖雖然不是歷史學家,但他寫的歷史小說,特別是中國歷史小說,叫很多中國歷史學者都感到慚愧。


為什麼一個日本文學家,對中國歷史感到如此著迷?我已忘了從哪裡讀過,日本人對由中國文化有種近乎鄉愁的浪漫想像。或者如《天平之甍》所表現一樣,盛唐時期鑒真和尚等人東渡,讓日本文化開花結果,移植也好,啟蒙也好,日本文化承載著中國文化的內涵,是不爭的事實。中國和日本在歷史上的關係,也不是現在我們認為的敵對,就算在一八九五年甲午戰爭後,到民國建立之初,中國一直希望日本改革的成功經驗,能夠幫助中國,脫離西方列強的侵吞。晚清時代的中國和日本的知識份子,競爭中也存在合作,關係之複雜也非如戰後所認為的敵我分明。


說來奇怪,從井上靖的小說回看中國歷史,反而多一份親切感。或者多了一份距離感,便少一份「事非分明」的障惘。現在最可惜的,是市面上已見不到井上靖的書,不知是否因為他在八九年譴責中國政府(他曾說過殺害人民的政府不是好政府,所以國內不再出版他的書嗎?),無論如何,他的中國歷史小說,絕對適合中學生讀。不要忘記,他的《敦煌》和《蒼狼》都拍成電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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