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日 星期二

春雷:風雨飄搖下的​新界

KK:
 
風雷驟雨籠罩香港一週,難得天公做美,給我留下陽光燦爛的星期四,那天雖然有些悶熱,但我們很滿足,從粉嶺火車站一路走來,經過粉嶺戲院和天主堂,穿過綠悠軒,走入覲龍圍,沿梧桐河來到馬屎埔,好像穿越時光隧道,一剎那置身在七十年代的墟鎮,突然又走到傳統農村。離開的時候,有老師對我說:「你真的很愛粉嶺。」也有人說:「原來住在粉嶺很幸福。」不過,幸福並非必然。

我仍很享受那天午後,和你們悠閒地洗碗筷、聊聊天的散漫時光。我和你都來自將軍澳,但又相遇在馬屎埔。我年紀比你大十年多,看到的將軍澳也有不同,今天讀《明報》林茵的文章,感慨萬分,也希望籍這篇文章,告訴你一些將軍澳的舊日歲月。
 
中四的時候,我認識了一位希臘筆友,我用英文寫了地址「Junk Bay」,筆友問,你來自垃圾灣嗎?我不知怎樣向她解釋「將軍」和「Junk」的譯音關係,但無可否認,我們住的這個灣,是(用垃圾?)堆出來的。還記得,我問父親要搬到哪裡,父親說,我們會搬到有彈塗魚的地方,那就是我後來住的坑口。住坑口的日子,是我的浪漫歲月,那時候,將軍澳還沒有很多商場,晚上很靜,特別是夏天的夜晚,我最愛聽蟲鳴,有時候,我也會翻過山頭,到銀線灣看海和寫詩,也會沿晨運徑,跑欣明苑的海邊,找朋友騎單車,我們從欣明苑的海旁,一路騎到小赤沙探險,我和朋友滿身泥漿,洗過身後,又騎上清水灣公路,展開亡命之旅。
 
我每天早上六時起床,走過景林邨對面的晨運徑,看著景林邨和尚德邨,像積林一樣層層叠起,然後落成入伙,將軍澳人流漸多,八佰伴進佔將軍澳,也給我第一個百貨回憶。後來,八佰伴結業,吉之島接手,好在日式百貨店還有人情味,商場內還有不用消費還可享用的座位,也有遊手好閒、熱愛攀談的店員,我們一家人在商場內找到不少專家好友,任何家用電器問題他們都樂於解答。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會給你消費的壓力,還留有一些街角人情味。
 
你有沒有留意到尚德邨晚上會有歌舞表演?其實,很多尚德邨的街坊來自調景嶺,大學的時候,我和一些調景嶺的街坊做了口述訪談,知道因為政治問題,調景嶺是不能回歸的了,於是政府大規模把他們搬到尚德邨,他們也把調景嶺的鄉情搬過去。我後來在尚德邨的商場,也看到曾訪問過的退役老兵,不過他看來憔悴多了。人和草木一樣,從土地連根拔起,無論如何小心翼翼,都會五勞七傷。
 
雖然我後來成家立室,舉家搬到粉嶺,但我和孩子每星期到將軍澳探望父母,我看著將軍澳的改變,感到很心痛。林茵說得對,將軍澳是無街之城,從坑口走出去,尚德廣場被領匯收購後,廣場都被連鎖店舖佔據了。幾年前,新鴻基迫走吉之島,將東港城切割成無數方格,給連鎖名店插旗,連閒坐的地方都沒有了。再走過去,是地鐵上蓋連城廣場和南豐中心,窗外一年四季,窗內冷氣長開、四季如冬。在粉嶺住慣了,現很適應這種在商場內鑽來鑽去的生活,感覺像失去自由。
 
你說,未來住在馬屎埔的人,可能也不會知道,這裡良疇萬里、生機處處。其實,我很擔心未來的馬屎埔會成為另一個將軍澳,這種擔心還藏著一個自私的理由,就是孩子和我的共同回憶。地方,能喚起人的回憶和情感。自從孩子出生以後,我便以粉嶺為家,聯和墟、馬屎埔、粉嶺圍盛載著我們生活和成長的回憶和情感,我們用腳走遍這裡的每一個角落,也在不同的地方散落歡笑與眼淚,當我們走到聯和墟的時候,我們會記得賣水果的靚叔、Pizza店的開心姨姨、馬寶寶的Becky姐姐、開燒味店的叔叔、還有圖書館的兇猛姨姨……。我們這些獨立的個人,都是自由自在地在粉嶺遊走、相遇、結緣,然後交織出一個關係網,這個網粘附在社區和土地,陽光照下來,點點露珠折射著大千世界,風吹過,露珠又散落在土地上。然而,這個網受不起拉扯,會隨土地和社區的破壞而消失。這張網一旦消失了,地方只剩下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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