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5日 星期三

寒露驚秋晚

各位同學:

很感謝你們的回覆,知道你們越來越愛下田,也能享受從勞動而來的快樂,我感到很欣慰。

不知你們是否發覺,雖說已過中秋,但有些日子,氣溫還會達三十五度,秋天真的來了嗎?

科學家測量了溫室氣體在大氣中的含量,發現二氧化碳的濃度已超過400ppm,在地球歷史上,二氧化碳在大氣中有如此含量,是三百萬年前的事。即是說,工業文明以二百多年的時間,便將地球花了數以千萬年才收藏起的碳,都排放到大氣之中。

你們有沒有想過,古人是如何度過秋天的呢?

唐代討人元稹寫過一首關於「寒露」的詩,如下:
寒露驚秋晚,朝看菊漸黃。千家風掃葉,萬里雁隨陽。
化蛤悲群島,收田畏早霜。因知松柏志,冬夏色蒼蒼。

原來,寒露節氣,自然界會出現三個現象,我們或可稱為物候。
第一,鴻雁來賓。意思是,北方的候鳥來南方過冬。
第二,雀入大水為蛤。即是說,海裡出現大量花蛤和蜆。
第三,菊始黃華。啊,菊花都開了。

雖說節氣以黃河流域一帶北方氣候為根據,並不全適用於華南地區,但我們仍可參考先人流傳下來的觀察,比對今日的情況,綜合一套適合本地的節氣記錄。

首先,大家落田的時候,可以觀察一下有沒有什麼雀鳥是秋冬才在田裡出現的呢?在過去一年,我便發覺北紅尾鴝大約於十一月中便來田裡過冬,四月左右便消失無蹤,應該返回老家了。我近日落田,也開始聽到不同雀鳥的聲音,她們有時在合唱、有時在交談,她們的聲浪不會比老茶客見面時低呢!觀鳥的朋友說,心中有鳥,才能賞鳥。賞鳥不是用眼看的,而是用心觀的。我慶幸過去一年,從堆肥、開水坑、護養泥土開始,豐富了田裡的生態,現在才能享受留鳥候鳥的大合唱。

(有沒有同學想把這個生態的關係圖畫出來的?泥土、作物、昆蟲、爬蟲、田鼠、雀鳥如何共生?)

雖然這裡不近海,但我相信你們和爸媽上街市,也看到有很多花蛤呀、蜆呀,再過一陣子,蟹也很肥美,這些都是當茬的食物。說起蟹,兩星期前有一位男生在水坑撈起了三隻「蟛蜞」(淡水蟹)。兩隻大的在摔跤,一隻小的在觀戰。原來兩隻公蟹為了奪得雌蟹的芳心打起上來,不過其中一隻正在換殼,所以被另一位從背後鎖扣起來,動彈不得。有淡水蟹,表示這裡水質很好,蟹在秋天換殼,明年春天便又是一條好漢了。

最後,大家落田時會發現,蟛蜞菊開始開花,你們大概可以一邊除草,一邊把蟛蜞菊的黃花壓成乾花,甚至變成花畫也不錯的。(不知為何這種菊花會以蟛蜞命名呢?難道其葉如蟛蜞蟹的螫?)

2016年10月3日 星期一

念你如昔

天微涼,日光破雲而出,一早出九龍開會,未能下田,心情很不踏實,近日一直浸淫在懷愐過去的愁思之中。許是近日讀的書、看的電影都帶著一份淡淡的哀愁吧。

看《金門銀光夢》,一路追憶著首位華人女導演伍錦霞的一生。女生男裝,豪情貫天,仗義助人,一時無兩。璀璨的一生過後,竟如此迅速被世人遺忘,照片的菲林遺落在舊金山的垃圾堆中,幸有影痴發現,盡力搶救,再由有心人重組伍錦霞導演的一生。人生,就這樣殞落,往事難以追憶。

在圖書館流連,隨手抽出了梨香木步的《冬蟲夏草》,完全沉醉在綿貫征四郎的世界,我也希望與河童、嘉魚、河川之神來往,從野花雜草發現季節的味道。然而,這個世界離我太遠,住到了這個都市的角落,但汽油的味道還飄逸在空氣之中。一頭栽進文字的世界,是要逃避俗世。

又走到電影院外,選最快上映的電影,就是《幸運是我》。我對香港電影不再苛刻,只要我感到導演有誠意拍一部本土電影,我都收貨了。雖然,劇情實在有些拖拖拉拉,尾大不掉,不知如何收尾的尷尬,也很硬生生地嫁接很多中港恩怨的東西,但導演願意關懷失智老人的老後,還有那些無家可歸者的孤零,便值得我買票入場支持了。電影中的人不斷強調要返屋企,但香港人呀,很多都無家可歸。那不是有形的建築物的家,而是可以讓我們坦誠做自己、又不怕被拒絕的家。與《橫山家之味》相比,《幸運是我》雖顯得表面,但只要導演繼續掘下去,終有日能拍出有深度的電影。我樂意買票支持。

近日鬱鬱的心情還是揮之不去,或者入秋了吧,秋意入了心,便有了愁。看著孩子兩歲半的照片,便想起了一句電影的台詞:人生,遺憾不可重來,但也慶幸不用重來。



2016年10月2日 星期日

家之味

睡前不應看是枝裕和的電影,每一格的畫面,都牽起內心太多的漣漪,家人之間的離合,期望與失望的張力,都牽動著家的內涵,然而,總是要經過很多的掙扎,脫下面具,在最親密的別人面前活出真我,家才變得有血有肉。

做導演是幸運的,能把自己的經歷投射在銀幕,總算以數位(從前是菲林)留下雪泥鴻爪,我也曾想過學拍電影,替一位資深電影人工作,希望他能帶我入行,但經過數月觀摩,自知非演藝之才,唯有放棄。那位導演跟我說,做不成導演,也要做個有質素的觀眾,這樣才不負電影之夢。從此以後,我很努力學習欣賞電影,不敢隨便「消費」電影,特別是是枝裕和的電影,我總要不斷細味,他總能在最平凡之處,觸動我最深的情感。

就好像《橫山家之味》的最後一幕,看著兩老慢慢走上山,然後離開了。我便想起小時候在福華村跟爺爺買糖跑山徑的日子,即使後來搬到順利邨,父母一早外出上班,我還是要從十二樓跑到十八樓,跟祖父母吃飯,祖母煮的蕃茄炒蛋,蕃茄完全融化成茄汁,再加上炒得香濃的雞蛋,這些回憶的鑰匙,仍留在味蕾之間。吃過午飯後,祖母便會給我一元作零用錢,好叫我在小息時買零食。有一次,也忘了何故,親友留難我這個小學生,不給我那一塊錢,我便衝口而出叫祖母「八婆」,那份愧疚到現在還留在心底。祖母當時大概六十多歲了吧,就跟我媽現在差不多,如果我的孩子這樣呼喝我媽,我必定怒不可遏。我都忘了親友有沒有打我罵我,只記得祖母最後還是把那一塊錢給我,送我坐巴士上學。

從福華村到順利邨,真的留下了很多回憶。爺爺嫲嫲阿叔阿嬸住十八樓,婆婆阿姨住十七樓,伯娘和我們住十二樓,就在我家對面,姑姐表妹表弟住順安邨,三樓遊樂場是我們的操場,沒有不准這樣不准那樣的告示,我們踢波打籃球踩單車,睡在氹氹轉看地球旋轉,又或者玩搖搖板時跳落地讓對面的人彈起,在鋼架攀來攀去鍊成強壯的雙臂,一切只能在記憶中回味。人越大,越想有個地方可以把這些個人的回憶儲起,就像錨一樣,在時間的汪洋中把回憶的船定下來。不過,成長是拔根的過程,沒有人面,也沒有桃花,香港空空如也。

前幾天在田裡收了些四角豆,拿去給孩子吃。孩子第一次見四角豆,問怎樣煮來吃,我說生吃也可以,說完便檢查他的功課。期間聽到廚房傳來雪櫃門開開合合的聲音,然後孩子拿著一碗涼拌四角豆過來,不斷說好味道。原來,他最愛果醋,便創了這口味。我吃著孩子造的涼拌四角豆,又想起了蕃茄炒蛋的味道。





2016年9月26日 星期一

粟米成長記

各位同學:

一星期過去了,你們會否記掛著粟米的成長?

你們那天以螞蟻搬家的方式,將熟成的堆肥從渠邊的田列,移到粟米田上,本來又餓又渴的粟米苗,真是久旱逢甘露,不消一星期,腰圍粗壯了,根部延展,飽餐堆肥的盛宴,葉綠得像寶石,昂首向著太陽,光合作用的魔法把陽光轉化為養份。可憐他們身旁的粟米苗,只能看著同伴飽餐,而自己卻仍過著苦日子,等待堆肥的滋養。你們從照片也可看到,相同的品種,在同一片田地,同一天落種,但顏色(面色)差異極大。左手邊的粟米,就好像我們身體出了毛病的時候,別人說:喂,你為何皮黃骨瘦呀?從中可見,堆肥何其重要呀。

近日,一本名為《土壤的救贖:科學家、農人、美食家如何攜手治療土壤、拯救地球》的新書出版了,作者提到很多意識到環境問題的農夫,已著手增加土壤裡的有機碳,他們或稱為碳農、也稱為護養微生物的農夫,簡單來說,就是這些農人不單專注於種植的作物,更重視土壤的健康。其實這是個極簡單的道理吧,耶穌曾打個很有名的比喻,他說,種子落在好土裡,便能長出百倍的果子。這些道理,古時的人一聽便明白了,結果多少,重點不在人畜力的多寡,而是泥土的結構和有機物的含量。然而,今時不過往日,現代農業依賴化石能源,將好土榨乾榨淨,泥土翻完又翻,結構板結,土壤裡的微生物一命鳴呼,泥土了無生氣。在惡性循環下,人類依賴更多的合成肥料,殺雞取卵,大地再不能供應我們日用的飲食。

儲存能量是很重要的習慣,在種植之前,先弄清楚土地的承載力,既然粟米是鑽地機(四碳植物),能抽乾土地的養份,我們必須在種植粟米之先,為土壤儲存足夠的能量,我們先在田列上堆肥,用了堆肥後又用Banner布覆蓋,避免陽光照射田列,令碳流失,我們再於田列旁造堆肥,預備粟米長大之用,萬事俱備了,我們到入秋才播種,粟米種先飽嚐堆肥留下的黑土,抽芽後再有旁邊的堆肥做補充,再加上秋天少雨,我們已在粟米田旁開了水坑儲水,方便澆灌,這些設計細小而緩慢,卻潤物無聲,彷彿季節的變換,秋風吹在炎陽之下,濕度下降,洛神花開了,我們才驚覺,深秋已近。

聽說,颱風鮎魚下星期接近廣東沿岸,但與夏季的颱風不一樣,秋天的季候風能消減從太平洋而來的旋渦,北風與海風,好像秋與夏的對決,九月的粟米就在這個爭秋奪暑的擂台中成長。太早下種,避不過夏天的颱風,太遲落種,又會冷得不願長高,唯有立秋播種,粟米才乘處暑的陽光努力長高,又能隨秋風起舞而不怕跌倒。

2016年9月21日 星期三

秋雨

粟米移苗差不多一個月,與春茬的粟米相比,秋茬較缺水,少雨濕度低,雖不用擔心粟米苗被雨水浸死,但秋老虎發威,移種的粟米要較長的時間才能生起。幸好過去兩晚下起秋雨,為乾涸的田列補水,堆肥加上雨水,小小粟米吃到飽了。

種田真講天時地利。有人說,月圓之時,最適合播種,因月球的引力會能夠催芽,看著秋茬的粟米,好像中秋這幾天長高了不少,不知是否幻覺了。望著朗月掛澄空,即使不用太科學化的解釋說什麼引力催芽,只要保留些魔幻的想像,回到童話的世界,相信月有神仙有魔法,叫人變狼也好,叫吸血鬼出沒也好,甚或嫦娥天兔回望地球也好,總之人世間一切變幻,都在月圓月缺的過程中,唯有這樣的月亮,才能叫中秋的晚上,引人多幾分的遐想。

我看著這些迎風擺動的粟米呀,一時間覺得他們是排列整齊的小男生,有時又像搔首弄姿、阿娜多姿的小姑娘。到了這個時間,我又忍不住要摸摸粟米的葉子,此時無聲勝有聲,只有黑領椋鳥那些「Fly Robin Fly」的旋律,為我這個在田中默默幹活的人,添上伴奏。


2016年9月20日 星期二

早開的洛神

過去幾年,都有種洛神花,一般要到十月底才長花,但今年好特別,七月中便開花,這兩個星期已頻頻採收。

有老農做街坊,很幸福。五月中,樓下阿姨問我要不要洛神花苗,我想也不想,立刻點頭。真是及時雨,因為去年洛神花失收,本來留了兩年的自家種後繼無種,暗自發愁之際,幸得阿姨慷慨送苗,便把四十多株苗移到田裡。

我吝嗇,不捨得把瘦弱的苗當堆肥,就種得比一般茂密,阿姨聽我把四十多株苗都移種了,很好奇的問:你塊田好大咩?我有些靦腆:你給的苗,我不捨得掉了。農師教落,洛神花不用種在田列,一種半年,佔了田列,種在田邊即可。不過,根據去年經驗,洛神花要陽光,如果田邊陰暗,便會失收。而且,現在人力少,洛神花種在田列,不用常打理,也能抑制雜草生長,一舉兩得。

本來只有幾寸的株苗,不用一個月已長高及膝,三個月已高到我肩膊。待到洛神開花,花萼肉厚肥大,外形如深紅的皇冠,應屬勝利品種。我以前也種過台東的品種,花型慶長、肉較薄,適合做蜜餞。現在每天採收,或風乾備用,或蜜餞沖飲,在秋風稍起的事候,喝一口季節的酸甜。

洛神花,我曾經以為與洛神的傳說有關,後來查證,才知是Roselle的音譯,原產於西非及印度,現已在華南地方廣植。也有譯作玫瑰茄或洛神葵,神來的譯名,都很美。


2016年6月10日 星期五

沼蛙

第一次見到沼蛙,是大雨之後,在籃色水桶內泅泳,我還以為牠被困,怕牠浸死(我真的見過條紋狹口蛙被困水桶內浸死),打算把水倒進溪裡,怎知還未走到桶邊,蛙已一躍而起,有四呎高吧,第二跳已躍入溪中,再見也沒跟我講聲。那時候,我還以為是常見的斑腿泛樹蛙,但顏色有點深,於是便翻查蛙類圖鑑。


第二次,也是雨後,牠蹲在溪中露出的石頭,一貫油然自得的樣子,碰巧我翻肥翻到大汗淋漓,只能羨慕牠的瀟灑脫俗,這次我不敢造次,只靜靜遠觀,應是沼蛙無誤,圖鑑說,沼蛙是「需要留意」的物種,其棲息地在過去幾十年不斷減少。讀到這裡,想到山村從禾田變成桃花田,水溝處處,山水流經人家,變成有清潔劑和大小便的灰水,再流入河道,難怪沼蛙越來越少見。


幾過幾個月的觀察,發現田裡確實有很多水生生物,蟛蜞蟹、山坑蟲、淡水螺、蛙等等,於是決定在田中央開一片水稻田,為水生生物留一個居所。今日落田,又看到沼蛙,一男一女,獨處在水桶之內,想不到水桶竟成為了牠們的大床,傳宗接代。復育泥土,也不只是為了食得安心,最希望萬物共生,造福下一代。





2016年4月28日 星期四

我想落田

工人,收工吧,不要再去農地開動挖泥機。



我很累了,只想落田照顧粟米。


2016年4月7日 星期四

清明見樹蛙

清明過後天氣炎熱,
早上超過二十五度,頂著太陽落田,
將多出的粟米苗移到其他田畦,
不知不覺汗流浹背,
眼睛突然刺痛一下,
原來是汗水想要從眼眶跑回身體裡。

初出的粟米苗有點黃,
我想是覆蓋的草太厚了,
太陽未能把青綠的顏色送給粟米。
遠處傳來「苦惡苦惡」的叫聲,
初春時份白腹秧雞要發情了,
關關雎鳩,在溪之洲,
這裡沒有淑女,只有滿身大汗的幾個農人。

翻開乾草,斑腿泛樹蛙跳了出來;
掀開火箭爐蓋,牠又靜靜地避開烈陽;
打開藍色水桶蓋,又見牠在儲著的雨水中暢泳。
上天給牠指蹼,不會再滑不溜手。

在蝙褔和蜘蛛都現身大銀幕,
化身超級英雄的時候,
蛙不願再當王子。
他還是喜歡羞澀的本性,
當一個隱士,
與朝露為伴,
以夜風為侶。


2016年4月6日 星期三

初熟的土產

三十斤的薯種,在上天的滋潤和土地的養護下,
經歷了一百二十多日的日曬雨淋,
感受過接近零度的冰粒敲打,
也熬過了幾乎不見天日的一月,
深深藏在地裡,靠葉片呼吸,
根深深紮入泥土裡,韜光養晦,
就像田裡一顆顆不會跳動的心臟,
卻又流動著、交流著什麼,
是聽不到的聲音,
是觸不到的韻律,
雖開不出桂冠似的紫花,
卻目過了朱紅色的落霞。
 
我們撥開泥土,收成了一百五十多斤的薯仔。
這顆最大的,送給了父母,是為感恩之禮。
 

2016年3月11日 星期五

剪了什麼?

剪直了一條河道,造出了一條坑渠,抽乾了農田的水;
剪去了河道兩旁的銀合歡,一排太陽能燈,照著死寂的水泥路;
輾過菜園村,堆起了軍營旁邊的列車維修場;
輾過玻璃門外的聲音,築就了唯我獨專的政權。
剪去,輾過,
躺著的,是我城的未來,
粗暴的、卑鄙的,
西裝畢挺、肩並肩走過去,
踏上同歸的列車,
高速輾過群眾的,
鐵路。

建制派粗暴剪布,我猶記得二零一四年六月吳亮星強行通過東北前期工程撥款。
而今兩地兩檢問題未解決,高鐵會否為軍隊服務未誠實回應,建制派還是霸王硬上弓,多數人的選票只換來立法會裡的少數,剝奪了否決權還要剝奪發言權。表面是基建,實際是專制政權粗暴手臂的延伸。香港就是有些人只會奴顏婢膝,沒有做人應有的骨氣。

台灣的民主,是建基於台灣人的骨氣的。照片攝於台中一書店。


2016年3月10日 星期四

生命的連結

我愛和年輕人一起尋找生命的連結
我愛看他們專注地尋找生命的痕跡
我看到笑聲和汗水灑落在泥土之中
我看到蠓和蚊伏在他們粗壯的臂上
他們笨重地揮動鋤頭
又輕輕地移種了蕃薯苗
他們笨拙地拔出一根紅蘿蔔
又痛快堆起了廚餘和乾草
我愛看他們綻放的生命力
有若展翅的紅尾鴝
又若盛放的桃花
 


2016年3月4日 星期五

羅生與紫生

生菜沒有改錯名,一月冷得下雨雪,
蕃茄半死不活,薯仔葉黃頹懶,
本來十字花科的作物越冷越驕橫,
無奈田地偏瘦,西蘭花開了半個花頭便散了開來,
即快要開花結果,是早衰的跡像。
 
只有生菜無視冷暖,我自行我路。
羅馬生菜長得畢畢直直,總把嫩葉收在中間;
紫生菜形跡放縱,在田上散了開來;
紅橡也不讓紅珊瑚專美,把田地佈置成海底般的地形。
這些菊科作物,收割時流出點點白色乳汁,令人想入非非,
不過,就是這些白色乳汁,那種清新中的苦澀,令昆蟲不敢造次,
當芥蘭都長滿蟲洞的時候,生菜還是那麼青靚白淨。
 
簡簡單單用滾水燙過,又一餐。
不用跟昆蟲搶,真好。
 
 


2016年3月3日 星期四

就地取材

清理了蔓生的馬櫻丹,長得如藤蔓,
死死地纏住朴和樟,枯葉落盡,日光穿梢而過。
看見樹頭,有如看到半圓上的三個點;
樹頭邊,有如彎月的斷枝,剛好可以畫一個半圓;
枝椏插在泥土裡,如壯漢托著斷枝;
再放上從垃圾站撿回來的木板,剛好成為新的苗棚。
大自然已給予我需要的,
欠的就是聯想和創意。
樹木雖朽,仍以另一種方式存在於人間。
 


2016年3月1日 星期二

紅菜頭

朋友問我,下田有什麼目標:
我說:短期一餸、中期一餐、長期三餐,
還有親友的份。
三月齋期,每天隨手採集,
每天半斤,紅菜頭煲飯。
 
朋友吃過,好奇的問:
為何沒有腥味?
這片田對我好,給紅菜頭很多醣。
紅菜頭混和米飯,像玫瑰盛放。
 
從農田到餐桌,靠的是雙手,
快煮慢吃,感受生活的自由。

 

2016年2月28日 星期日

水揼

提著桶落溪打水,打上了枯枝枯葉,還打上了小魚兒;
小魚兒總是落入水桶中,心有不忍,又把水倒去。
溪水從水壺嘩啦嘩啦地灑在田中,
枯枝枯葉又堵住了蓮蓬出水口。
踏遍了元朗、上水、粉嶺和大埔,
找不到手搖抽水機,
電是怪獸,把手動的都吃掉了。
 
在電還不至於太放肆的地方,朋友把它淘了回來,
水管放到溪裡,濾網隔住了枯枝枯葉,也隔住了魚。
魚暢游於溪中,再沒有流入桶裡,
這溪水從觀音山一路流注,九曲十三灣,
白牛石大庵坪朗太陽輋,鑽到水溝又流入溪裡,
上下搖動,一切都很靜,
 呼吸有致,上下有序,
流水漫漫,細水長流,
大刀刃佇立,林村河傾聽。
 

 



薯仔

這個薯仔的成長故事,由十一月中開始講起。
 
桃花田長滿茅草和蟛蜞菊,馬櫻丹的樹根像八爪魚一樣蔓生在地。
休耕了幾年(其實是丟荒),泥土色澤尚好,像朱古力,也尚算鬆軟。
在這樣的休耕地,最好還是先種根塊作物,由薯仔先翻翻土最好。
買了二十斤的發芽薯仔,一開四,在切口沾些草木灰,薯芽向天,覆上乾草。
 
一開始,我們要走二十分鐘路程,從老遠把乾草運回來,每次三車,來回最快四十分鐘,如是者每星期走三轉,也不過十車乾草,只夠鋪兩列田畦。
 
後來得有心人的幫忙,將路邊收割的乾草儲起,每次運來三噸,解了燃眉之急,於是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蓋草,從一尺到兩年,最後及腰的高度。
 
水也不用淋了,乾草既可遮擋陽光,薯仔最怕曬,見光便轉青色,即有過量的茄鹼,吃了會不適;另外,乾草也可保濕,最上層的乾草曬得啡黃,下層的仍是濕潤,是天氣的保濕面膜。最重要的是,乾草過幾個月,便會變成堆肥,滋養泥土。
 
去年熱得太耐,冬至還有廿四度,但一轉眼,一月底竟跌至三度,田裡的蕃薯苗都給凍傷了,看到本來長得有些張狂的薯仔,葉一下子變黃了,心想不妙,也不敢再奢望。
 
落地快三個月了,星期日走過田列,輕輕撥開乾草,想看過究竟,怎知跌了個薯仔出來,長得還不錯呢!像隻胖胖的小黃鴨。田地待我不薄呢。捧著這隻薯仔,又開始期待收成的日子。
 

2016年2月24日 星期三

鋪磚

天色終於靜下來,經過漫天風雨的一月,
不再降雨雪,但也不見日光。
厚實的水泥磚,像三座不能撼動的城堡,
一塊、兩塊、三塊,每次觸碰,磚頭擦著指頭,
手套破了、指頭破了,地臺成形了。
三年前紅磚把我的無名指敲破,
我說過:鋪過一次,這生也不用再鋪了。
然而,在這山村之中,我再次拿起磚頭,
橫的、真的,在農田放上一片教學之地。
掃平黃沙、看著平水尺上那一珠搖曳不定的氣泡,
向農地暫借百呎之地,種子滲進隙縫,在黃白之間點上青綠。
人的秩序,可能是自然的失序,
橫直的線條,或許是缺憾。
圓潤,是永不止息的制衡。

2016年1月21日 星期四

我地大家

晴耕雨讀,但讀什麼?

才見陽光沒幾天,又再陰雨綿綿,在霧雨中讀許煜的《佔領論》,他說:「共同(common)是一種生活的方法,而不是一種財產。好像一個森林一樣,人們可以進來各取所需,同時又貢獻給這個社區呢?」我讀到森林,但我想著的卻是農地。 

Sunny亦農亦廚,早上落田做農務,順便採收食材(香草、蕃茄、羽衣甘藍、茼蒿),下午到附近農場買本土作物,煮一餐健康又道地的晚餐給街坊朋友,閒時做幾個麵包,給拍擋農夫做早餐,實踐身土不二的信念。有次,他買本地菇時,知道附近有個農場,叫菇菌圓,生產本地菇,於是聯絡他們,實地考察一下,身為廚爸,為兒子著想,除了味道,最要重的還是要知道農夫怎樣種菇吧。 

我們隨著菇場朋友子君的腳步,走入菇菌圓,她開宗明義說:菇菌圓是「圓」型的「圓」,不是花「園」的「園」呀。原來,他們的農夫要上山執木頭再切碎成木糠,堆半年,等木頭內抗真菌的機制完全消失,經徹底消毒後才能培菇種。他們受山村氣候的限制,不用空調不用抽濕機不用燈泡,所以每季只能種幾種菇,種完菇的木糠便是上好的肥料,他們會用來種菜,粟米、蕃茄、豬乸菜、西蘭花都有。子君說,生產以外,他們最希望種菇能復育山村的生境,令山村變成一個「圓」。聽到這裡,我想起農夫種子念茲在茲的,為我城畫圓。
 
看到在山村裡飄揚的直幡:農地農用,為子孫留一畝地。  

再過兩星期,農曆新年又到,斬樹賞花的怪癖,又會令山村的桃花消失無踪,荒涼的土地無言。農地就像森林一樣,可以給我們和後代各取所需的,問題是我們有沒有回饋這片土地。Sunny在農地上取用了蔬菜和香菇,然後把自己的勞動力和廚藝貢獻給這個社區和生境;菇菌圓採集山村的木頭,又把健康的香菇貢獻給附近的街坊,以堆肥種菜。所謂農用,應該如許煜所說,是一種可以與鄉鄰和後世共同享用這片農地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