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3日 星期一

再談人性

Rutger Bregman在Humankind: A Hope History中提出,我們都患上了mean world syndrome(殘酷世界症候群),厭世、悲觀、犬儒,而這種世界觀從何而來?Bregman認為,與媒體(media,不是新聞工作 journalism)有關。他運用placebo和nocebo這兩個概念,說明媒體的影響。如果Placebo是一種正面的安慰劑心理效應,nocebo則是其負面影響。簡單來說,就是病者總覺得病情是藥物副作用而引致,在心理學上,也可以用不證自明的預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說明。例如,當你知道某種感冒藥可能引起耳鳴,但病情嚴重,非吃不可,後來感冒症狀舒緩了,耳鳴隨即而至。在心理學的角度來看,未必是藥物引起耳鳴,而是患者確信副作用會出現在自己身上,於是出現耳鳴。可能患者已步入中年,聽力開始衰退,但在吃感冒藥之前,一直沒有為意,但吃感冒藥之後,無時無刻都在意聽力問題,於是本來存在耳鳴被放大了,我會否就是那個患者?

說回媒體和人性吧,Bregman指人有兩個傾向:Negativity bias和Availability bias。首先,好人好事太多,社會大眾一般不會記住,但負面新聞卻歷久常新;其次,我們對世界的觀感,多來自即時印象,當我們被負面新聞環繞的時候,便會產生世界很危險的觀感。因此,Bregman說,媒體有如nocebo的藥物,令社會大眾患上mean world syndrome,但他強調,他說的是media,而不是journalism。讀到這裡,我便想到BBC Breakfast的風格,他們會邀請水喉匠作嘉賓,談他為何願意捐款給殘障兒童研發機械手臂。我也聽過球會如何為腦痙攣的前球員籌款,義務組織如何解決基層的糧食問題。很特別的一點,主持和受訪者都沒有喊苦喊忽,也沒有一種布施者高高在上伸出援手的姿態,大家都覺得這是很人性的自然流露。這種媒體傳統是否令英國社會變得寬容和仁慈的原因?

Bregman再舉出一個例子,說明Negativity bias的作用。很多人都讀過《蒼蠅王》吧,諾貝爾文學名著,即使沒有讀過William Golding的名作,也會看過受《蒼蠅王》啟發的作品,如《大逃殺》和《地球百子》等等,我當然都看過。Bregman說,越看這些作品,便越相信人性本惡,世界可憎,那就是nocebo effect,但他質疑,這些都是虛構作品,真實世界有沒有相似的例子呢?最後,他找到發生在1965年的湯加少年求生事件,生還少年不單沒有發生《蒼蠅王》的內訌情節,更在互相幫忙下活過來,最後被一位澳洲人所救。這事件拍成了紀錄片,但乏人問津,但虛構作品卻受追捧。我想起不久前哥倫比亞空難,同樣有四名兒童生還(空難奇蹟:四名兒童原始叢林生還記 (rfi.fr)),這些故事給我們什麼啟示?

生物科教我們「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雖然進化論的原意並不強調你死或我亡的競爭,但簡化後的進化論卻成為現代人的信念,然後經濟科說人是自利的動物,雖然經濟學者不斷強週自利不等於自私,自利的經濟動機與仁慈博愛的價值沒有衝突,但經濟人(Homo economicus)的觀念又重新介定了人與人的關係,利益交換是自然之事。Bregman引用經濟學者Robert Frank的話:We become what we teach. 問題又來了,人性本自利,究竟是本質,還是教出來的結果?之後的部份非常有趣,作者借用了前蘇聯生物學家Dmitri Belyaev的狐狸馴化計劃,指出狐狸不單可以馴化,而馴化的結果是外形、行為、甚至面容物徵的轉變,當人不斷選擇培育「友善」(Friendliness)的狐狸時,牠們不單會向人擺尾,甚至前顎都會縮短。若從進化論的觀點看,人類的頭骨也呈現這種「馴化」現象,但在這個過程中,「誰」是人類馴化者?作者用了一個很有趣的term,說人類不是homo economicus,而是homo puppy,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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