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22日 星期六

讀《石牆生花:坐監記及其他》有感

Nottingham的朋友借我《石牆生花》,對中文書(正體)餓了好一陣子,還要是香港同路人寫的書,立即翻閱,雖說讀中文書的感覺有如久旱逢甘露,但書中一字一淚,有些甚至是以血和生命寫書,非常沉重。我對監獄的印象,只停留在電影劇和電影等浪漫化故事,就算看過些記錄片,大多是描述外國的情況,橙色獄衣的囚友(邵家臻語)和荷槍實彈的獄警,兩者都不會是香港監獄的真實情況。我曾參觀過中環的域多利監獄,導賞員說的非人性管理,集中在英國殖民時期(殖民地歷史只餘獵奇價值?)。現在的香港嘛,是個謎。因此,讀《石牆生花》,就像跟邵家臻走進現在的香港監獄,一探究竟。

說實話,若不是因雨傘和逆權運動被囚的兄弟姐妹,我對香港監獄的真實情況是不感興趣的。因此,當我讀到「水飯房」的時候,我便想到之鋒面對的寂寞,讀到女囚友只能穿四季褲時,便想到周庭在牢獄中度過的寒冬和炎夏,更不用說已出獄的陳健民先生、傑斯等人,還有仍被囚的黎智英先生、戴耀廷教授、鄒幸彤小姐和候審的民主派47人。所謂監獄,除了囚禁身體,還在磨蝕精神。首先,政權給你一個號碼,代替你的名字,那個號碼終身相隨,以原罪的方式烙印在被囚者的生命中,直至被囚者忘記自己的名字、只有那個沒有自我的號碼為止。然後,套上囚服,泯滅差異,無視冷暖、不問高矮,四季褲和白飯魚波鞋輪流替換(監獄在執行共產主義?)。重覆低技術工作,千篇一律,減低被囚者的思考能力,禁絕獨立思考。牢獄沒有創意的空間,邵家臻只是利用囚友的零食製作個蛋糕,也被困進水飯房。最後,剝奪被囚者的時間觀念,沒有手錶和時鐘,囚友只能等待:被安排起床、被安排食飯、被安排放風、被安排見親友、被安排睡覺。邵家臻引用了村上春樹的話,說被囚者「像被遺留在錯誤地方的行李一樣。」

對於傷害他人的罪犯而言,這樣的監獄制度已經很落後了,有懲而無教,更不用說什麼「更生」了,對於良心政治犯而言,這樣的精神折磨是更大的磨難,他們正是追求更高的人格和生命意義而被囚,正如戴耀廷教授所說,他們的罪名就是「在香港這個艱難的時刻仍敢於去散播希望」。因此,監獄的存在,除了折磨那些敢於散播希望的人,還在製造恐懼。未被捕的擔心被捕、被捕的害怕罪成、被囚的懼怕進水飯房。Viktor Frankl說:這種隨時隨地提心吊膽、力圖自保的日子,很容易使俘虜的內在生活倒退成原始狀態。如果說香港是個大監獄,即是說政權透過製造恐懼,令香港人提心吊膽地生活,最終失去了尋找意義的生活動力,倒退回到個人快樂的港豬狀態。

面對這樣的恐懼,邵家臻以過來人的身份給我們提議:

1. 要獨立思考,也要做個情緒獨立的人:他引用黃國鉅的話,說:在關懷世界之前,其實我們先要學會上述的獨立。這裡講的不只是思想獨立,更要情緒獨立,不受外在事情影響自己的情緒。如果沒有做到這點就立刻跳進去關心世界,一旦遇到挫折和希望,不止情緒大波動,不快樂,嚴重的甚至跌回去犬儒主義。

2. 承認恐懼,但仍正常生活:他以Susan Sontag在波斯尼亞內戰期間仍然舉辦戲劇表演為例,說:演一齣戲,對當地的戲劇專業人士來說,意義深遠。演戲讓他們成為正常人,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做戰爭前所做的事,而不只是運水回家沖廁,領取人道援助物資的難民......演一齣戲會受到歡迎,因為它代表一種正常性。

3. 性格修練:他引用Viktor Frankl說:面對挫折時要敗而不潰;面對不義時要辣而不燥;面對逆境時要慍而不火;面對順境時要香而不膩。

當然,邵家臻所關心的,除了在囚手足,還有其他囚友,以及香港這個地方。他的獄托邦倡議很有意思,那十六點的要求,就如空氣和水那樣基本,但原來在香港的監獄,卻是如此遙遠。當政權難以撼動,不如就從社會最邊緣、最弱勢、最無助的人開始。我記得讀大學的時候老師跟我說:縱不能鋤強,也別忘扶弱。或許就是這個意思。無論如何、不論在哪裡,做個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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