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17日 星期一

人水共生

敬愛的同工:

宜蘭之旅,純屬偶然,七月的時候在深圳閒逛, 翻開一本建築美學的書,其中提到宜蘭河的整治工程, 平衡了河岸發展和生態,我記得看過一本書,是吳明益的《 家離水邊那麼近》,他從溪流了悟到人生的追尋, 其中的一段話深深打動我:「一條溪流旁總是充滿移動的東西,鳥、 魚、石頭與將落未落的樹葉。這些年來, 我覺得自己也像一直在追求某種移動的物事, 像洄游性魚類的稚魚被沖到溪流下游某個未知之境, 然後準備重新逆溯的情緒。有時候我會這樣詢問自己: 我真的做好當一個教學者的心理準備了嗎? 我真的能帶領一些年輕人,去學習承受、 理解並且改變這個破碎的世界了嗎?」


 

這一次到台灣,本來是要看水和人的共生。 香港也是山多平地少的城市,由於水患,為了保護市民的生命, 我們便奪取了河溪的生命。首先,我們把河溪圍起來,嚴禁進入, 然後,用挖泥機(怪手)拉直河溪,再用混凝土填平河床河堤, 保證水流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城市,流入大海。更有甚者, 我們在地底開挖大型排水道,然後將河溪填平,起樓蓋房。於是, 香港的水患減少了,河溪也奄奄一息,變成排水道, 生命漸漸從河溪消失,河水偶爾浮出發脹的魚屍, 僅有的魚兒在浮光的油污下擺動鯺翅, 河流乾旱時節更發出陣陣惡臭,我們謀殺了河溪, 同時失去了滋潤精神生活的水流。


 

有一天,我在羅東運動公園閒晃,看到少年人蹲在溪石上, 溫柔起搯起溪流中的魚兒,然後放在玻璃瓶中, 猛烈的太陽照出溪水的金光, 少年人在陽光和溪水中散發青春的氣味,陽光和水, 就是生命的基命需要,現在太多的青春浪費在網路空間, 很久沒有嗅過陽光溪水下散發的青春氣息了。 我坐在武荖坑的野溪休閒區,把雙腳泡在溪水中,溪水送來涼意, 想起古人隱居時枕石漱流,想必怡然自得,人生復有何憾? 後來日本作家夏目漱石認為隱居不足取,寧願漱石枕流,清淨耳目, 以觀時世,兩種人生取態,都得自河溪,人水共生,才能圓滿。


 

想不到回港看中時電子報,也出現了一則宜蘭河的消息,題為〈 惡水成良河 宜縣冬山河變身希望之河〉。 當我從國立傳統藝術中心乘船回冬山河親水公園的時候,滿天落霞, 河面的魚躍逗得滿船歡呼,遊船全部電動,保護河流生態, 河岸有人表演排笛,我聽得如痴如醉,閉起雙眼,讓嗅覺自由飛翔, 微風送來河香,是河草混雜少許魚臊散發的味道。 先民不是被這股味道吸引,才聚居在河岸嗎? 河岸不就是文明的搖籃嗎?可是,我們文明了,飲水再不思源, 曾經孕育南中國楚文化的長江,只成為發電工具, 當我們只要電力而不要生命力的時候, 我們也將失去河水曾給予我們的精神力量。


 

在台北看電影,都宣傳淡水河的整治成效,當我遊八里左岸的時候, 非常感慨,因為淡水河將要比維多利亞港還要寬廣,香港寸金尺土, 我們把水深港闊的維多利亞港不斷填平,港口快要成為溝渠, 沿岸都豎起標示,指海水不宜養殖海魚,違者罰款及監禁, 滋養香港的海水竟然成為害人的毒水,誰之過?淡水河快要康復了, 但填了的海港卻難以復見。

 

只是這次台灣行提醒我,人水共生並不容易, 一場颱風帶來窮山惡水,浪漫生活背後,還需要規劃和成本, 還要妥善的管理。為了少年安全地在溪流遊玩,為了人水共生, 社會需要更大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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