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17日 星期一

生命的尋路人

一年前看荷索的《秘境夢遊》,印象依然深刻,所以,讀到Wade Davis《生命的尋路人》中關於雪維洞穴壁畫的文字,不得不抄錄下來,以比對看過的影像:
「其驚人之處不止來身的超凡之美,更因這些畫作告訴了我們,人類潛能的光芒曾透過文化成形。他們利用紅赭石與黑錳、氧化鐵與木炭創造斑斕的色彩,使用鷹架,還運用不同技法塗上顏料,這種技巧本身就非常出色,也顯示當時具有相對複雜的灶會組織與專門分工,後者也反映了舊石器時代晚期製造器具的技能,能用燧石敲出精美刮片與刀具。負空間與陰影的運用、構圖與透視法的概念,用疊加的方式呈現不同時間點的動物形體,在在顯示出高度演化藝術美學,而這也意味著當時的人已有深層表達的渴望。真佩服人類學家知識的淵博,藝術所的物料和技巧,壁畫背後的社會形態,全逃不過人類學者的耳目。多渴望有這種研究能力與洞見。

此書亦補充了我在《康堤基號》所認識的玻里尼西亞歷史,作者指出挪威人類學者海爾達根據洋流、推斷玻里尼西亞人來自秘魯的理論站不住腳,也是對玻里尼西亞文化的一種侮辱。首先,太平洋的風向會出現季節性的逆轉,吹起東風;其次,南美洲與玻里尼西亞種植物的相似性,可能源於島民抵達南美洲後返航所致。在深入研究後,作者指出玻里尼西亞的文化,來自一個失落了二千多年的航海文明。我不是人類學家,但人類學者研究歷史的方法,每每讓我大開眼界。人類學著作那種近乎文學的文體,親切動人,更值得歷史學者學習。


農誌(六月十六日)/氣溫:27-30度/天陰有雨

10:00 – 11:00 觀察作物的生長情況。苗棚內的粟米種都翻了出來,不知是田鼠還是文鳥所為了。太陽花長得不錯,但野草又長得與太陽花一樣高。多次施肥,粟米轉綠,但根部外露,不夠粗壯,應該是救不回的了。紗網棚的瓜豆經過兩週的照料,開始好起來,玉豆蔓上了棚頂,但仍未開花。發了芽的薯仔苗有些發黑,希望稍後雨量減少。紅莧菜全部淹死在大雨中,通菜不怕水,但有蟲患,苗太疏,要繼續補種及除草。

11:00 – 1:00 為了做堆肥,趕緊與鄉友到旁邊的草地收草,滿滿三大車,差不多收了二十籮乾草,足夠處理十多桶的廚餘。每次收草,總會遇到奇異的目光,希奇我們這些人,推著一大車草幹什麼,有途人對朋友說:「有機呀,你就當係草,佢地就當係寶。」真的,堆肥是我們農務方法中重要的一環,培苗也好、播種前養泥土也好,都要用上堆肥。收草、收廚餘、堆肥和翻肥也是很累人的功夫,但為了讓作物有健康的肥料,辛苦也值得。

1:00 – 2:00 午膳時間,忙裡偷閒,鄉友難得聚首一堂,交換一下意見,預備飯後的工作。

2:00 – 3:30 鄉友Y替秋葵和西瓜除草,突然大喊:「喂!有西瓜呀!」大家一陣振奮,原來我們的功夫,也沒有完全的白費,有成果的。鄉友C打去三行田畦的草,預備移種芋頭。我和另外兩位鄉友把十多桶的廚餘和豆渣混和早上收來的乾草做堆肥,一般而言,堆肥要等三個月才完全熟成,這個七呎長、五呎高的堆肥大概會在九月熟成,也是最佳的耕種季節,希望那時候雨水不會太多,把堆肥留住的養份沖走。

3:30 – 5:00 移種芋頭,並將豆渣撒在芋頭、玉豆、秋葵、苦瓜田上。在通菜田上補種,灑上液肥,一天的農忙差不多結束。不過,從今開始,我會帶著祝福離開這片土地,於是,我拿著銅磬,心裡默禱:
「祝福土地上的生命,願花鳥昆蟲得到滋養;
祝願那些被我們傷害了的野草,化作養份,滋養眾生;
祝福土地上的作物,願作物健康成長,為人帶來飽足,讓吃的人健康;
祝福移種的作物,願作物不因我們的干擾而受傷,願作物因我們的付出而得滋養;
祝福土地上的人,願來到此地的人身體健康、心靈平安。」

2013年6月14日 星期五

華山論史

在華山山腳種田接近一年,但還未曾登山遠眺新界東北,記得數年前有學生在周記中告訴我,她來自華山,父親就在華山長大,我於是請她約父談談華山舊話。中午過後,天氣陰暗,又是下大雨的先兆,我們一行四人到紅橋新村與學生和她的父親會合。學生姓鄧,我稱呼她爸爸為鄧sir。鄧sir約五十歲,身形健碩,談笑風生,兩父女就像朋友,有說有笑,他指著鳳溪中學外的大樹,「嗱,我細個嗰陣呢度已經係禁區,河邊全部都係稻田。」現在的梧桐河岸為防水患,堆高了,但以前村民種稻,才不怕梧桐河氾濫呢。古人擇水寓居,但又怕洪水為患,解決之道不在築陂建堤,而是請洪聖和天后庇佑。走入紅橋新村,赫然發現村內的天后古廟,建於清朝,鄧sir說,天后古廟後來成為庵堂,由幾名尼姑打理。從古廟外的大灶頭,隱約可以想像古廟曾經燈火鼎盛。鄧sir帶我們繞過一排石屋,便走到山路,他說,山路由英國軍部籌建,可供軍車將物資送到山頭。他告訴我們,前面三座山丘分別是杉山、華山及松山,華山最高,與深圳的梧桐山對望,是戰略重地。



走上杉山回望梧桐河,看到昔日九曲十三彎的梧桐河被石屎水泥拉直後遺落的牛軛潮。鄧sir笑說,以前滄海桑田,今日填海貨櫃田。政府任由農田被破壞,然後以村民棄耕為借口,將僅餘的農田發展為樓房。居高臨下,你會發現貨櫃場和車場佔據了梧桐河岸,農民卻要冒著「非法使用政府土地」的罪名,在缺水缺電的山谷開天僻地,再造農田。這是什麼的政策呀?政府一方面破壞農田,另一方面又經常威嚇農民非法霸佔政府用地,然後說香港沒有農業。實情是,農業被陰乾、農民「被消失」。




風雨橫斜,雨越下越狠,鄧sir叫我們看看北方的雲霧,高樓忽隱忽現,他說,六、七十年代,從深圳逃亡的人不用地圖,只要看到有光的地方,便能翻過華山走到香港,但今時今日,情形剛好相反,只要你走向漆黑之處,你便會到華山山腳。華山雖小,卻曾經是千萬人的落腳點,很多上水粉嶺的老人家都說,文革時期,他們會走上華山山頭打鑼,大叫自己鄉下的名字,接濟匿藏在山頭的鄉里,即使鄉里沒有現身,也會放下麵包,讓逃亡的人充飢。試想像,當年難民既要逃避中國邊防的子彈,又要避開英軍邊防的耳目,保護自己的,只有這個荒涼的華山山頭,和山腳樸實的農民。華山的歷史,應該放在香港歷史之中。



走過杉山,來到華山的山脊,在草叢間看到飽滿蛇莓,大家也不顧大雨滂沱,摘漿果而吃,蛇莓多汁,味道酸甜,有清熱消腫之效,本來野生於山坡野地,但我卻很少在田野中發現,原來在華山山徑旁,卻是個蛇莓園,為登山客帶來驚喜。



三上三腳,山路陡峭,路面濕滑,我們終於登上華山,看到立於道光年間的古碑,從華山的古碑得知,華山古名「大嶺」,「興雲降雨」的碑文也說明了從前的農民登山求雨、祈求五穀豐收的祭儀。在風雨飄搖的時候,看到這樣的碑文,卻有不同的感受。過去三個月暴雨連場,作物不生,即使務農多年的周生都說這是多年未見的氣像。不是嗎?都立夏了,但今年四月的總日照時間只有五十三小時,五月好一點,也只有九十個小時。從前的農夫求雨,今的農民卻要陽光。我真擔心,這是我們四時不分,改變自然的惡果。



新圍軍營演習,常傳來轟擊的炮火聲,比打雷還響。不知是否敏感的七月將至,軍營的練靶次數越來越密,經常有直升機在粉嶺上水盤旋。鄧sir說,粉嶺以前有很多踞喀兵,來目尼泊爾,住在粉嶺的軍地。從華山俯瞰,可見新圍軍營的煙銷,炮火聲隨著山谷迴盪,感覺就像天雷打在你的身邊。住在新圍的學生告訴我,他曾祖母曾在松山那邊見過虎踪,我在政府檔案處也看過英軍在粉嶺打老虎的照片。這個曾經有老虎出沒的山頭,已經成為子彈槍砲的實驗場。哪一樣更可怕?




大家問:會有流彈嗎?砲彈會否瞄不準,落在我們身邊?鄧sir說,不會不會,但此地不宜久留,還是下山吧。路面濕滑,有些人索性脫去鞋子,一簑煙雨任平生。在山腳的地方,鄧sir指著黃色綠色的果子說,這是油甘子,入口苦澀,但細嚼回甘,口乾時放在嘴裡,可消暑解渴,向東的果子最清甜。我們立刻把油甘子放在嘴裡細味,果然澀盡甘來。他說,這棵油甘子很老了,我小時候已經看到他。是的,華山的歷史就像油甘子,見證新界東北土地的變遷,在苦難之中蘊藏著甜美的回憶。

2013年6月12日 星期三

端午農誌(六月十二日)/氣溫:23度/天陰

農曆五月初五,假日,又是務農的日子。傳統習俗以這天為一年中最毒的一天,也是蜈蚣蛇蝎最活躍的日子、故有民謠曰:「端午節,天氣熱,五毒醒,不安寧。」不過,一覺醒來,氣溫只有二十三度,像立秋,不知應該為天氣清爽而快慰,還是為氣候反常而擔憂。本來想寫一些芒種節氣的東西,從立春到芒種,幾乎每天都下雨,本來二十四節氣的時令混亂了,人類不分春夏秋冬都迫使土地提供自己想要糧食,冬天吃西瓜,夏天吃菜心。當土地不順從時就不擇手段強制土地生產,人類違背了時令,也開始承受沒有時令的結果。

10:00 – 11:30 為玉豆除草鋪草,因為缺乏乾草堆肥,肥料供應緊張,於是在田畦邊尋找積水下的黑土(因為黑土有豐富的腐植質,是自然給予的肥料)。立春插種的紫貝天葵本來生得茁壯,但兩個月的雨水,紫貝天葵捱不過去,在田畦中消失了。插種的蒜頭最適應香港的天氣,開始飽滿,我只需要幫他們除去蔓生的薇金菊。朋友送的花椒來自四川,兩個月前還很瘦弱,想不到生命力頑強,現在開枝散葉,自成一格。最後把南瓜和茄子苗移種,對這小小的田畦又充滿了期待之情。

11:30 – 1:00 粟米被季候風吹得東歪西倒,我趕緊在粟米田上鋪草,保護根部,又在粟米旁插上竹枝,給高高瘦瘦的粟米一個依靠。五月初落種的粟米,發芽率不高,反倒是田畦邊的野草又再蔓生,把僅餘的粟米苗遮蔽。我應否替粟米苗除草?除草的話,把本來濕透的泥土弄得更鬆散;不除草的話,野草又可能搶去田畦的養份,令有些發黃的粟米苗更難生長。真係做又錯、唔做又錯!台灣自然農夫林義雄說:「自然農法是有思想的行動,每個自然農法農夫要根據自己的田間觀察、作物特性、農地環境與微氣候等,經過思考才能產生行動準則。」說時容易做時難,在做與不做之間,有很大的思考空間。

1:00 – 2:00 勞動了一個上午,口很乾,但汗水沒有濕衣衫。多奇怪的端午。

2:00 – 5:00 延續三天前餘下的工作,繼續在紗網棚除草,紗網棚內的玉豆長得比我高了,但仍未開花,更別想長出玉豆來,是紗網擋住了陽光令玉豆營養不足嗎?雖然只過了三天,但覺得苦瓜苗長大了不少,開始蔓上竹棚。我和鄉友合作,除草、移苗、加堆肥、鋪草,希望紗網棚的作物健康成長。說實話,從一月至今,蕃茄染病,英年早逝。青瓜不敵黑守瓜和黃守瓜(昆蟲),葉片佈滿蟲洞。紗網棚內的作物都不得善終,實在令人洩氣。如果作物再有不測,我們真的要好好思考,有什麼事情做錯了?

5:00 – 6:00 培苗棚的帳蓬被風扯破了,幼苗暴露在太陽和驟雨下,於是替培苗棚蓋上新的帳蓬。

6:00 – 7:00 由於乾草不足,把果皮等廚餘放在桶內發酵,以厭氧堆肥方式收集液肥。把半年前以薇金菊浸泡的液肥稀釋灌溉,看到的青通菜、粟米、紅莧菜、玉豆、苦瓜等作物,都成為有待成長的生命,灌溉時心裡默禱,希望作物健康成長,讓吃的人也能健康,土地也因我的付出和勞動而復原過來。這是我的信念:不把作物視為商品,也不把土地當作工廠,我帶著感情走到這片土地,在豐收時感恩,在失收時學習,留心事物的限度,學會因時而舉,讓萬事萬物恰到好處。


端午的落霞

2013年6月11日 星期二

頂菜園鄉土館

緣份吧,打開嘉義週邊城鎮的地圖,便看到了「頂菜園鄉土館」的名字,為了一窺究竟,便誤打誤撞地到了新港,原本以為可以租單車從新港前往鄉土館,怎知新港沒有租單車的地方,我只好沿著公路走,太陽一直跟著我。看到賣單車的店舖,如荒漠找到甘泉,我請求老板娘租一輛單車給我,但小店承擔不了損失單車的風險,婉拒了我,當我正在發愁之際,店外的婆婆竟將單車推給我,叫我騎完放回單車店,我老實不客氣,感謝婆婆雪中送炭,再次證實,台灣的美的風景,是人。騎著單車上路,不消半小時便到達了頂菜園鄉土館。

鄉土館令人流連忘返,廢棄的火車路軌變成了鄉土文學大道,鄉土館內陳列了從板頭社區搜集的生活舊物,手造的木桌椅、生鏽的單車、湖水藍的巴士、增產救國的口號、黑膠唱片、豬舍改裝的客棧、複製的古笨港碼頭、簡樸的農具,草地上還躺著兩隻水牛,我恍若置身在七十年代的台灣鄉土。吃過道地煨番薯(台灣稱烤地瓜)便繼續騎單車往板頭社區,舉頭看藍天白雲,低頭賞波斯菊花海,最後在舊板頭火車站停下來。在台灣也看過很多「文創產業」,但都圍繞著工業遺跡,如華山文創園區,但好像板頭社區一様以鄉土為文化創意產業,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真令人羨慕,板頭鼓勵年青人返鄉創業,重建鄉土,把這個農業社區佈置得朝氣蓬勃,很有藝術氣息。

旅程結束了,但在家裡執拾書刊時,發現了一年前買的《經典》雜誌(170期),報道了板頭的社區營造,主題是「咱ㄟ社區:新港社區營造」。編輯這樣說:「社區,是介於國家與家庭之間,最根本的單位。……透過社區,再喚回人與土地的臍帶,並非是要人們停留在狹隘的地方意識,而是希望能重建「現代」人的生活價值觀。只有社區作好了,心靈有故鄉,家園有芬芳,人,才會有希望。」(頁87)我細心再讀下去,將看過的景像與雜誌的文字連繫起來,更有趣味。原來,新港是台灣舞蹈家林懷民老師的故鄉,林老師在1987年的時候,把公演的收益全部捐給新港,成立新港文化基金會,希望替破落的鄉土注入活力。報道這樣說:「在經過二十五年的社區營造後,不管是鄉民對土地的認同、對鄉土的愛護,或是繼之而來,因自信而對外流露開放態度,小鎮雖小,卻遠遠勝於其他地區。」

二十五年呀,原來這個令人流連忘返的鄉土,是當地社群用二十五年的時間用心用力才重現出來的。其中一位積極參與重建板頭社區的人,便是當年只有三十歲的剪粘交趾陶工藝家陳忠正老師。他看到村裡的鐵路公園,堆滿了凌亂的垃圾,忍不住跑去找村長:「我願意自己花錢整理,能不能請居民不要在上面丟東西了。」他開始種樹、植草皮……。他們那一代人,將板頭從新港最貧瘠的庄頭,變成最悅目的故鄉。而後,我這個匆匆的過客,才能真真實實地感受到鄉土的年青味道。有很多人、用了很多時間,才實現了眼前這片令鄉人自豪的鄉土。



改為詩道的舊鐵路


婆婆借我的單車


天空澄藍


看真一些,是什麼?


風趣的鄉土


年輕自主的鄉土


關於鄉土的二次創作


詩意的鄉土


重生的鄉土


異地為鄉


生動的鄉土


年青人是鄉土的血脈


充滿人情的鄉土

芒種農誌(六月九日)/氣溫:28-32度/晴雨無定

9:15-11:00
太陽花開,追逐日光。
但雨水仍多,土地留不住養份,野草茂密,又搶去了僅餘的營養,現階段的工作,仍然是除草和施肥。
通菜發芽率高,但落種太疏,要補種,菜芽太青,缺肥,當務之急,先除草後施液肥。除了牛筋草,還很多像馬齒莧的野草匍匐在田上蔓生,除草要額外留神,怕傷及通菜的青芽。
紅莧菜開始挺拔,要把握時間除草及施肥,將田畦邊的牛筋草及芒草修剪。

11:00-1:00
發芽的薯仔有些發霉,田畦邊的野草又開始橫生。
鄉友分批務農:翻肥、修草、培苗。
先將田畦邊的野草修剪,再鋪在薯仔田上,保護泥土。
不消十五分鐘,全身濕透,這個時候,大地最好的禮物,莫過於一陣清風。
心有多靜,田有多清。我把除草視作靈修,是不用說話的禱告。

1:00-3:00
夏日炎炎,給自己一個清閒的午後。
突然雷雨大作。地面冒出蒸氣。
慢食,沖身,再鑽到田去。

3:00-5:30
粟米還未轉深綠,要把握好粟米的青春期,除草加堆肥及液肥。
六個鄉友蹲在田畦邊拿著鐮刀安靜地除草。
太陽高掛,時有清風,雀鳥時鳴,大家都全神貫注地除草。我很喜歡這幅畫面,純粹得不用詮釋,清心的境界。
沒有乾草,把堆了數月的枯葉鋪在粟米田畦上。

5:30-6:30
最後的工作,還是除草。
紗網棚的苦瓜和印度豆開始成長,但野草又太霸氣,是時候幫瓜豆一把。
但黃昏時間蚊蟲最多,短暫逗留半小時已被蚊蟲釘得全身發癢。
本來安靜了的心又再次浮躁,世事本是如此,是時候離開了。

除了一整天的草,為了什麼?除草,本來就很「不自然」。有些朋友建議,不如夏天休耕吧!但轉念又想,夏天可以不吃嗎?我開始想那些在市場琳瑯滿目的嫰綠蔬菜是從何而來的?怎麼種出來的?

林義雄說:「農民通常都很勤勞,用許多肥料、藥物、很多方法,想控制與改變自然以輕鬆得到大量的收成,至於環境與健康的危害就不在考慮之內。」我想,也不是農民想這樣做的,農民也承受著龐大的生產壓力,消費糧食的人多,生產糧食的土地和人卻越來越少。

讀萬卷關於環保的書,你可能知道何謂環保生活;但在炎夏除了一天草,才發現實踐自主生活絕不簡單。


2013年6月6日 星期四

馬屎埔與鄉土社會

第一次讀費孝通的《鄉土中國》,是讀大學的時候,該書是指定的參考書,上歷史社會學課程的學生必定讀過。不過,內容水過鴨背,只記得費孝通是個大師,打通了人類學、社會學和歷史學的隔膜。

這兩年多做了香港農村的口述歷史,發現「鄉土」是香港文化的寶庫,也驚覺談論香港鄉土價值的著作有如鳳毛麟角,讀許舒、華琛、華若璧和科大衛等學者的作品,當然會得到一些關於新界村落的印象,但他們談論的鄉土社會早於八十年代隨著新界都市化而消失。華琛和華若璧在《鄉土香港》也承認了這個情況,所以新界的農村是碩果僅存、仍然保存著鄉土性的香港地方。

經典之所以會重讀,就是經典有其跨越時空的參考價值。重讀《鄉土中國》,使我明白了馬屎埔農村的概況。關於馬屎埔成村的歷史,我一直想著幾個問題:
1. 為何馬屎埔要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才成為聚居的地方?
2. 為何馬屎埔的農民,缺乏一種地緣性的身份認同?

從地理環境和歷史資料中,已大概能解答第一個問題。首先,馬屎埔的梧桐河經常氾濫,不宜寓居,只適合種植稻米,這從龍躍頭鄧族長輩的口述歷史中,已得到證實。此外,從文獻資料可見,粉嶺是英國在新界東北的政治中心,法院、軍營、警署等殖民地權力機關,都落腳於粉嶺。馬屎埔以北便是軍地,所以村民所說馬屎埔原為英軍牧馬的草場,也有其根據。

那麼,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華南移民為何又會選擇馬屎埔作為定居點?其實,從村民的口述歷史得知,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已開始有人在馬屎埔定居,而定居者不乏巨富商賈,從馬屎埔西村賴族的一系列建築物如「親親堂」和「蔭園」可見民國年代鄉村士紳的足跡。其實,毗鄰馬屎埔的安樂村早於一九二十年代便成為別具一格的園林別墅集中地,這從李熙瑜先生的《尋蟲記》也可見一斑,至於馬屎埔和安樂村的關係,仍有待研究,但現時仍有馬屎埔的村民說自己是從安樂村那邊遷居過來的。

第二次世界大戰及內地的政治運動,使馬屎埔從人煙疏落的農村到萬家燈火的糧倉,大部份村民都說自己是靠著親戚的關係才搬到馬屎埔,當中包括了來自南海華遠的區氏姓族。雖然如此,村民之間並未建立起血緣和地緣的認同。馬屎埔的村落形態,很接近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對農村的描述:
一、每家所耕的農地面積小,住宅和農田不會距離得太遠,所以能聚族而居;
二、為了解決水利和村路的基本需要,聚族而居的話,合作起來比較方便;
三、聚居可以解決治安問題,守望相助。
然而,這都是很現實的生活問題,他們並不需要任何常設的組織處理生活問題,再加上種菜需要大量的時間和勞力,菜農根本難以抽出時間搞行政組織。正如費孝通所說:「在一個安居的鄉土社會,每個人可以在土地上自食其力的生活時,只在偶然的和臨時的非常狀態中才感覺到伙伴的需要。在他們,和別人發生關係是後起和次要的,而且他們在不同的場合下需要著不同程度的結合,並不顯著的需要一個經常的和廣被的團體。」(頁18)所以,當我問村民為何沒有廟會和共同祭祠活動的時候,最多的答案是「邊得閒吖」。

那麼,為何同樣是農民的本地族群卻能建立祠堂和神廟等宗族組織?費孝通在《鄉土重建》中也給我一些啟示。費孝通早在一九四八年的時候,便指出市鎮(也可理解為墟市)夾在都會與鄉村之間,不斷抽取著農村的養份。他指出:「市鎮上這些不事生產的地主們,在享樂一道上是素有訓練的。他們把從鄉村搜來的農產品送入都會,換得了洋貨自己消費了。鄉村裡的老百姓本來靠手工業貼補的,現在這項收入沒有了,生活自然更貧窮了。他們不能不早日出售農產物,不能不借貨,不能不當東西,結果不能不賣地。從與日俱增的地租、利息使他們每年留在鄉村裡自己消費的產物一天減少一天,大批無償的向市鎮裡輸送。在市鎮裡一過手,送入都會。市鎮裡的地主的享受增加了,但是鄉村的血液却漸形枯竭。」(頁20)祠堂和廟宇除了供村民祭祠外,還有融資、分派利息等財政功能,對於收納地租的本地族群而言,如何分配從地租收入是祠堂的重要任務,而戰後南來的農民,他們既沒有財政分配的需要,可要面對生產的壓力,共同祭祀只是費時失事的活動,所以,馬屎埔的村民大部份都過著「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生活。由於缺乏祠堂和廟會等血緣及地緣組織,馬屎埔的村民亦難於建立社群認同,當他們面對著來自都市及市鎮的組織(不管是政府或是議會),他們都有強烈的孤單及無力感。

重讀費孝通的《鄉土重建》,有些話仍然鏗鏘:「在中國的過去和現在,鄉村和都市(包括傳統的市鎮和現代的都會)是相尅的。所謂相尅,也只是依一方面說,就是都市尅鄉村,鄉村則在供奉都市。……在這情形下,鄉村沒有了都市是件幸事,都市却絕不能沒有鄉村。」


2013年6月5日 星期三

從一根粟米探討可持續的社區農業

到一所位於市區的中學試教「香港農業的特徵、現況與前景」的課題,最大的挑戰,是讓中一學生感到香港農業問題與他們息息相關。活在城市之中,很容易被糧食堆積如山的市場所騙,以為地球還是很豐饒,土地還是那個豐乳肥臀的母親,乳汁取之不竭。我並不怪責學生對香港農業漠不關心,因為「無知」也是我們教出來的。現代化的教育,令我們只顧填飽自己的肚腹,卻不用理會農夫的三餐;我們關心自己是否吃得健康,卻不過問生產糧食的過程有沒有傷害土地和週邊的生態。現代化教育,創造了一個與農村隔絕的城市世界。

如果,我可以帶著三十八個學生到農田學習這個課題,是最好的方法,不過學校附近沒有農田,課程又編得密密麻麻,學生比教師還要忙碌,學校才不會為了一個關於香港農業的課題而勞師動眾。好,雖然我不能帶學生走進農田,但我總可以把「農田」帶進課室吧。於是,我在社區農場買了幾十枝粟米和紅菜頭,希望粟米和紅菜頭可以帶學生神遊新界的田野。

第一階段:入局(Getting them in)-粟米/紅菜頭的成長歷程

學校課程要求學生從四方面認識香港農業的特徵,分別是:農業的自然投入、農業人文投入、農業過程和農業產出。這些都是較抽象的概念,為了引起學習動機,我將問題簡化,請學生想想:他們手上的粟米和紅菜頭在什麼環境成長?是誰把他們養大?是人手還是機械?他們吸取的養份從何而來?我又從什麼地方把他們帶到課堂?

學生很聰明,看到紅菜頭和粟米很窈窕,都估計是人手栽種的,有同學發現粟米葉泛黃,應讓來自雨水很多的地方,更有同說粟米好香,肯定是有機粟米。他們說,粟米是從超市買回來的,十蚊一條。我把他們的答案寫在黑板,再將問題重新分類為「農業自然投入」、「農業人文投入」、「農業過程」和「農業產出」,讓他們將這個活動連繫至學校課程。

第二階段:切題(Getting on with it)-智豪的農夫之路

究竟他們的估計是否正確呢?我播放Youtube片段,讓學生認識種植粟米和紅菜頭的農夫智豪。他們在片段中,知道粟米和紅菜頭的「食物」,就是農夫從食肆收集而來的廚餘。原來用廚餘做堆肥,是粟米和紅菜頭最健康的食物,食物吃得健康,吃食物的人才會健康。他們看到蝸牛爬上紗網,便知道自己猜得對了,農夫不施農藥,蝸牛才會如此快活。我盡量避免用「有機」形容智豪的生產過程,因為「有機」這個標籤已變成消費主義的「賣點」。我希望學生更整全地了解廚餘回收、堆肥、農夫身份、土地生態和社區之間的關係,所以將題目從「有機」改為「可持續」的社區農業。

他們唯一猜錯的答案,是我買粟米和紅菜頭的地方。我是直接向農夫買這些粟米的,這樣才能確保買粟米的錢都送到農夫的口袋。我亦趁這個機會,說明連鎖超級市場對農夫的壓榨,香港實在有太多不勞而獲的人了,因為有人不勞而獲,才令農夫勞而不獲。

第三階段:共學(Getting on with them)-可持續的社區農業在香港可行嗎?

看完智豪的片段,學生都被我搞混亂了。我問學生看完這些片段後,會選擇街市十蚊三支的粟米還是智豪種十蚊一支的粟米?學生都說「梗係買街市嗰啲啦!」我問,誰想當農夫?全班靜默。那麼,為何全球各地都有人回歸農田,發展可持續的社區農業?學校教育,經常只重視「答案」,課堂是否成功,就視乎學生有沒有把「正確」的問題填寫在工作紙上。然而,我一直認為,學生能對已知的東西產生「質疑」、甚至帶著「疑問」離開課室,課堂才有意義。看到學生的眼神,我感到他們已經準備好,我開始講解粟米的歷史、化肥對自然的禍害、工業化生產粟米的問題等(參考《雜食者的兩難》)。

然後,我請他們討論可持續社區農業在香港的可行性。以下是他們的討論成果,學生開始從經濟以外的向度思考可續社區農業的價值:



香港可以發展可持續發展的社區農業嗎?



 



農業自然投入



農業人文投入



農業過程



農業產出



有利條件/


優點/


好處



1. 新界仍有農地,並且土地十分肥沃,氣候溫和,雨量充足


 


 



1. 香港有足夠的金錢購買有機農業的設施和機器


 2. 有較多的廢物(廚餘?)作肥料之用,仍可以較為安全,而不需要入較多資源,減輕堆填區的負擔。


 3. 有所需的勞動力,改善失業率(提供更多就業途俓?



1. 對環境零污染,可持續發展


 2. 令空氣清新(減少碳排放?



1. 香港人注重飲食健康,香港人開始注重有機食品


 2. 香港人較有錢,能買得起那些蔬菜,可以有機農業市場


 3. 有糧食自給,外來供貨影響。


 



不利條件/


缺點/


困難



1. 土地用作服務性行業等商業用途

2. 香港天氣不穩定


 



1. 農夫收入不足導致農夫放棄有機耕作

2. 人手不足,沒有人想從事這行業


 



1. 生產速度冇咁快


 
2. 效率低


 



1. 欠競爭力/街市買平好多

2. 太貴/超出市民的購買能力

3. 生產量少

4. 賣相較差



第四階段:回神(Getting them out)-東北發展對可持續的社區農業有何影響?

還有十分鐘便要下課,我將這個課堂連繫至今日香港面對的問題。既然可持續的社區農業有其可取之處,為何新界的棄耕的農地由一九六零年代的不足百份之五,升至今日的百份之七十?一九八零年代,香港生產的蔬菜仍佔全港食用量的三份之一,但再過十年,香港的蔬菜供應可能只剩下百份之一。今天學生還能拿著新界農夫親手種植的粟米學習香港農業的特徵,能從粟米中聞到泥土的香港,但這些知識與我們的生活又有何關係?對我們理解所謂的「東北發展」又有何影響?午飯鈴聲響起,學生都離開課室,只有一位學生在走廊徘徊,因為他忘記訂飯,所以要餓肚子。我說:把粟米吃了吧,會比飯盒更好味、更健康。



2013年6月3日 星期一

這一斗地

交了辭職信,內心起了變化,那一斗地在內心佔據了更重要的位置,有時午夜夢迴,也會輕輕地對那一斗地說,以後的日子,靠您了。這一斗地,本來只是溪畔有待「發展」的棄耕稻田,後來的承租人為了將稻田變為有機士多啤梨農場,也要避免水浸問題,於是用沙泥亂石將稻田堆高。去年的十號風球蹂躪了士多啤梨園,承租人心灰意冷,把這一斗地轉租給我們。回想一年前,當我第一眼看到那一斗地,我只想為土地做一些什麼,沒有很明確的目標,只希望為有興趣耕種的朋友留一片實踐理想的空間。我怎樣也沒有想過,這一斗地會成為奉獻自己的土地。

去年初夏,趁著下班或放假的日子,便會走到田裡,堆著黃沙,鋪上紅磚,築就一個可以休息的農棚。來到這一斗地的人,多的沒有餘,少的也沒有不足。有人把收入的一部份奉獻給這片土地,好讓那些願意以青春滋養土地的年輕人尋找自己的夢想。年青人則用汗水灌溉農田,讓百物生長。農棚建成了,我們開始打理農田,初秋時份,洛神花、蕃茄和粟米為我們帶來豐收,我們認識了石湖墟和上水的街坊,回收廚餘堆肥滋養土地,作物豐收時也預留一份回饋鄉鄰。口述歷史初見成果,街坊好友也願意和我們分享農村農墟的小故事,這些故事都是他們用幾代人的生命寫成的,我們只是歷史的見證人。

秋去冬來,寒風颯颯,粟米和蕃茄開始枯萎,但西蘭花和沙律菜卻為這一斗地換上新裝,我們來不及迎接西蘭花的豐收,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子,還找不到銷售的門路,只好眼巴巴看著西蘭花盛放,唯有留種明年再種。然後,立春了,週而復始,所有事情好像又再重來,不過春天是等候的季節,連續兩個多月的大雨,把過去半年的榮景都沖走了。立春種的蕃茄,因為雨水太多,過不了春分;三月落種的粟米,也因為雨水把土地的養份帶走了,顯得瘦弱;向日葵找不到太陽,仍然含苞待放;瓜苗成為黃守瓜和黑守瓜(昆蟲)的盛宴,把紗網棚內的瓜苗吃得片葉不留。唯有野草,或晴或雨,都找到生長的方法。

這個時候,我們也不能想太多。我們能夠做的很有限,只好專注恆常的農務,繼續落種、培苗、補苗、堆肥、有限度地除草,等待晴天再來。活在城市中,我們不再習慣等候,一切成果理所當然。列車在你凝視手中五光十色的畫面時疾駛而至,水珠在你伸手往水盆的瞬間流過你的掌心,願望在信用卡刷過的一刻便成真。是的,在這樣的思維下,要持續地做這些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收成的工作,我們實在難以理解,即使那些習慣燒草和落骨粉肥料的老農,也猜不透我們在做什麼。

是的,我究竟在做什麼?默默地把通菜和紅莧菜苗旁邊的野草除去,再灑上液肥;在粟米的旁邊加上豆渣和堆肥,然後蓋上乾草;把堆肥翻開,讓微生物有更好的生長空間消化廚餘;躲在農棚閉上眼睛,在炙熱的初夏享受一陣涼風;騎著單車踏上歸途……。一開始,我以為可以做些什麼為這片土地帶來改變,什麼自然農法、鄉土教育、口述歷史呀,這都沒有錯,也將會是我繼續會做的事情。不過,我錯了,是這一斗地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我。


2013年6月2日 星期日

農誌(六月二日)

8:30 - 睡前讀《在天涯的盡頭,歸零》,想到褚士瑩終於在緬甸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教當地農民以自然農法生產,想到自己在上水的一斗地,也學習以自然農法耕種,想著想著,徹夜難眠,起床的時間又推遲了。

9:00 - 日光猛烈,很想坐小巴到農田,但回心一想,難得雨過天清,還是磨練一下意志吧。陰天怕蚊蟲晴天怕太陽,做不了農夫,還是騎單車好。

9:45 - 通菜苗冒出頭來,只是野草有點擁擠,田也太乾了;紅莧菜已長了三個星期,本來比野草先發芽生長,但優勢正逐漸消失,是時候除草。於是,趁太陽還不算很猛,先為通菜田、紅莧菜田及培苗區灌溉,然後蹲下來,靜靜地除草。除早要戒急,不能心浮氣躁,時間逐漸變慢,太陽越照越狠,但身體對風的觸覺更加敏銳,四野無人,開始與自己對話。除草,很明顯是干預自然,但自然農法強週不斷的觀察,適時和有意識地維持作物與環境的互動,堆肥和修草(野草不一定要清除,但卻要修剪,確保作物的優勢)是恆常的勞動。心,不也是一樣嗎?心無雜念,難矣;重點是,不讓惡念肆意生長,擠壓了正念的生長空間。

11:00 - 清理入口及水坑邊的野草,讓田野更舒爽,但身體開始投訴,把一公升的水喝光了。

11:30 - 倒卧農棚,看著藍天白雲,好像湛藍的海在我頭上。原來,天空的層次也很清晰,眼前蝴蝶飛過,燕子低空徘徊,白露藍天翱翔,麻鷹劃破長空。再定睛細看,藍空中的黑點是...我可能有飛蚊症。

12:00 - 將豆渣撒在粟米田,用草覆蓋。

12:45 - 補充再多的水份,也不能彌補流出的汗水。投降了,午膳去,避暑。

4:00 - 重回農田,但太陽還沒有收歛。與鄉友翻肥,眼見人多,體力只餘下一半,幹些細活好了,堆肥、收草、清理秋葵田的雜草等粗活,還是留給年青的鄉友好了。

5:00 - 休息的頻率越來越高,鄉友聚首在竹樹蔭下,閒話家常,風花雪月,典型的農村生活的寫照。

5:30 - 最後衝刺,清理四月落種的粟米田,除草、落豆渣、蓋草、灑液肥,盡量救那些瘦弱的粟米。難得有鄉友仍有力氣犁田種薯仔,佩服!

7:00 -  勞動了一整天,終於可以欣賞夕陽清風,是大自然的賞賜。不過,蚊蟲與我們一樣,黃昏時最活躍,鄉友說,是時候把農田還給蚊蟲了。農莊生活寫意浪漫嗎?不見得!不過,這種期待、付出、失落、反思、滿足、收成、再期待的體驗,令生活變得很細膩,就像一組用超慢速播放的尋常水滴,別人的一霎眼我們卻能清楚地看到大珠小珠落玉盆、漣漪泛起水柱浮現的奇觀。

板頭社區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