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22日 星期四

給貓伯伯的歌

從前,馬屎埔村口信箱旁有一位伯伯,獨居於鐵皮小屋。他沉默寡言,只喜與花貓為伍。每次經過信箱,都見他餵飼小花貓,如果你舉起相機跟他拍照,他會怒目而視,叫你不要拍照。他在小屋前種了一座小小的蕉林,有一次,我想跟他買香蕉,他遞過一梳香蕉,然後擺一擺手,不收我的錢。他很神秘,我們都稱他貓伯伯。幾年前,貓伯伯無聲地離開了,帶著他的秘密,只留下花貓,和小屋旁一棵歪歪斜斜的桑樹。

貓伯伯離開後,有些貓義工繼續餵飼小花貓,但小花貓好像知道貓伯伯離開了,也不常來小屋。然後,穿制服的人說桑樹歪斜,把小屋旁的桑樹腰斬了,只留下一個枯萎的樹頭。小屋孤伶伶地守在村口,看著一位八十多歲的伯伯每天拉著手推車流連於鄉間小徑。伯伯不想公開自己的名字,我們且稱他俊叔。原來,俊叔是貓伯伯的弟弟,父親是南海某村的村長,為了逃難,一九四九年前舉家來到馬屎埔村。俊村現居於水坑田旁的木屋,木屋的前身是更亭,兄弟輪流住在更亭看守水坑田,以前的大屋位於信箱旁邊,已被拆,只留下廚房,即貓伯伯以前住的小屋。俊叔更說,那棵歪歪斜斜的桑樹,是他小時候親手種的。屈指一算,那棵桑樹大概有六十多歲了。

聽到這裡,我覺得很可惜。我們可以知道多少樹木的年齡和栽種的人?那些砍樹的人,斬去了一棵老桑樹,也切斷了一斷異地為鄉的歷史故事。種桑,是中國農民的習慣,正如孟子所說: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特別是華南農民,遠去他鄉,能帶得走的,就是故鄉的地境,造一片桑畿魚塘,以解鄉愁。所以,那不單是一棵歪歪斜斜的桑樹,而是一代人的心願。看著俊叔的水坑田上,種了很多桃樹。他指著珠頸斑鳩說:嗰啲咕咕雀食晒我啲菜。俊叔繞過木屋,指著屋掛在屋簷的耕具,說:我地以前就係攞呢個開水坑。我想像俊叔和貓伯伯兩兄弟,合力將馬屎埔的水稻田開墾為水坑田,然後越來越多的農民來到馬屎埔耕田種菜。到九十年代又看著街坊村民或自願、或被迫離開馬屎埔,不變的是貓伯伯仍然守在信箱旁的小屋,俊叔仍然看顧著那片水坑田。

貓伯伯離開了,俊叔去年弄傷了腳,下不了田,每次見到他,都希望寫一首歌給他,以感謝他們默默地守護著農村的記憶:


鄉村裡的故事 花貓說的故事

這一次 我真的想講你知
多飄泊的際遇 他走過的歲月
破屋裡 殘留著他的記憶
 
那夜他跟爸爸走向黎明白晝

告別暗夜躲開專制逼壓的手
 
有兩手 也有自由
栽花種樹 快樂無求
風雨中 縱會濕透
花貓作伴 今生已足夠

鄉村裡的故事 有你我的往事
再一次 沉默亦聽出意思
桑枝會否記住 花貓有否惦念
說一次 唯願你講給我知

他像孤高野貓喜愛獨來獨往
也像老樹札根看守這村莊
不要走 縱已到盡頭
甘苦與共 再無爭鬥
天際間 再見星宿
花貓作伴 悲歡看得透
 


 
圖片由朋友冠軒提供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