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種田後,覺得人與植物可以更親近,偶有不適,都會向學生的母親求診。學生的母親是註冊中醫,人稱梁醫師,在石湖墟行醫數十年,三年前我患了重感冒,吃西藥,有咳止咳,有鼻水收鼻水,但藥力一過,所有毛病都重來,而且雙倍奉還,最後氣管敏感,一入夜,咳嗽如機關槍上膛,徹夜難眠,痛定思痛,決定改看中醫,梁醫師說,感冒都困住,要放出來,於是給我開了藥方,三日後,完全康復,氣管沒有敏感,安寢無咳,從此以後,身體有何事,都看梁醫師。
中醫重調理身體,幾年過去,每有頭暈身熱,給醫師把把脈,吃一兩劑中藥,多休息喝水,身體也很快康復。不過,這一年的春瘟很猛,就在立夏之前,我病倒了,還掙扎過是否要看西醫:
五月一日:稍覺身體不適,有點頭暈目眩,但仍算精神,朋友說是肝火盛,我找醫師,醫師說是風寒,是感冒初兆,我不以為然,晚上仍到公民廣場,支持東北村民,但那個晚上,夜涼如水,回家覺得沒有異樣,只是手腳有些冰冷。
五月二日:一覺醒來,喉頭乾涸,起沙,頭有些脹,我跟醫師說,病都發出來了。那天如常下田,收了些破布子,打算鹽漬,但天氣翳悶,一過正午,我頭暈發熱,只好小睡片刻,醒後全無食慾,我知問題大了,招呼過探訪農田的朋友,便勉力騎單車回家。那個晚上,頭痛欲裂,高燒不下,只好將濕毛布放在額頭降溫,蚊蟲的拍翼聲在耳邊隆隆作響,似是要壓垮駱駝的蘆葦,我放了一瓶兩公升的開水在床邊,喝水、上洗手間、躺下、喝水、上洗手間...終於等到日光初現,我立刻洗個熱水澡,出一身汗,體溫稍降了。
五月三日:斷續發燒,沒有食慾,不斷休息,頭仍然脹痛,醫師改了藥方,感冒進入上呼吸道了,那個晚上,我開始掙扎是否要吃些西藥。我在家中尋找「必理痛」,但我家裡實在沒有任何成藥,所以掙扎歸掙扎,我還是沒有吃西藥。身體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五月四日:燒退了,人也精神了些,只是有點虛弱,我以為最壞的時候已經過去。早上講課,然後接了一個訪問,完成了所有工作後,我突然-失-聲(是否應該慶幸?)。這是我多年沒有試過的情況,是完全開不了口,急性聲帶發炎。
五月五日:仍然失聲,還有嚴重的咳嗽,醒來時渴睡,應該睡覺時又失眠,如此反反覆覆。我曾經以未請過一天病假而自豪,有任何問題都服「必理痛」、看西醫,務求速戰速決,盡快進入狀態回到工作,但這一次,我以中藥輔助,放任身體按自己的速度康復,我想,自己是否太奢侈呢?但回頭又想,我的身體一直都嚴重負載,衝衝衝,趕死線前完成工作,甚至要超額完成,現在身體想慢慢康復,我又是否願意聆聽身體的聲音?
五月六日:濃痰不化,咳聲不散,氣管癢痒難當,越忍越咳得厲害。我想起讀過的一篇文章,題為「中藥病入膏肓」,指中藥的生長環境受污染,化肥農藥重金屬災害,還有雜交混種工業化式生產,都令中藥的效力大不如前,更有可能銷聲匿跡。如果是這樣的話,永續農業不只是糧食生產與自然的和解、更是中草藥的出路。我的聲音開始回來,但很虛弱,我開始按著自己的身體,心裡念:「我愛你,我感謝你,對不起,請原諒我。」
五月七日:開始好轉,醫師說,這階段開始,要多潤肺,我的肺很弱。是的,祖父身體健壯,沒什麼病痛,但踏入九十歲開始,肺功能轉差,我看著他在病床上,為爭一口氣而用盡全身力氣。後來,姑姐對我說,我們這個家族,肺都較虛弱,容易哮喘或氣管敏感。
身體一直伴著我,但我對自己的身體認識又有多深呢?有人說,年青時以健康換金錢,年老時卻不能以金錢把健康換回來。其實,我們都一直忽視了自己的身體,甚至身體向我們控訴時,我們也不惜一切要身體服從。於是,聽醫師診症,有時候就好像聽見身體與我說話,份外有親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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