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來了一場微微的穀雨,豆角冒了芽,瓜苗蔓蔓,大家趕緊搭竹棚,就像給瓜豆築的天梯。生命滋養生命,用廚餘混和乾草堆肥,讓微生物飽餐一頓,豐富泥土的養份,微生物把廚餘都消化了,將泥土變成植物的盛宴,植物又成了昆蟲的自助餐,昆蟲引來了雀鳥。用心傾聽泥土,聽到生機處處。
立夏後連綿大雨,就像上天回應了大地的祈求,田地裡的植物又來一次生命的競賽。禾稻飽飲雨水,長高了不少,但莎草也不惶多讓,挨在禾稻旁,快要蓋過禾秧。以前的農夫會將莎草除掉,把一種韌度最高的三角藺草編織成生活的用品,如草帽和草籃,但這種技藝在香港大概已失傳了,實在可惜。我們現在看到的莎草是野草,但以前的農民卻會看到生活的器具。還記得家駒寫的一首詩,他問:名字重要嗎?是的,那些按著生物學分類的名字並不重要,農民運用想像力替植物命名卻很有趣,就像鬼針草一樣,她的種籽像針一樣咬著你的衣服,但有些農民卻覺得她的花很美,如銀盆中的金盞,於是便叫她金盞銀盆。這不是很過癮嗎?名字是想像的角力,而想像又關乎作物與命名者的關係,生命沒有高低,都是共生的網絡。我們用靜修的心情,迎接立夏後生命的躁動。
春雨溫柔,夏雨放浪。雷雨交加後,野草叢生,我們趕緊除草、施肥、搭棚、再在田畦上蓋上乾草,助瓜豆一把,希望瓜豆早些攀上竹棚,天氣時晴時雨,我們也分不清是汗還是雨水濕了衣衫。小滿過後,烈日當空,大家收成粟米荀,那些粟米是農夫立春時播種的,三個月過去,大家吃到了粟米的清甜。那種清甜的味道,來自於大家傾聽過泥土的聲音後,用心地吃那棵粟米荀,嚐到了農夫的辛勞、土地的豐饒、陽光和雨水的滋養,還有生命的連繫。
過去一星期,酷熱難當,日照時間越來越長,我們留在田裡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我每天都會細看瓜豆的成長,把藤蔓放在竹棚上。看到瓜豆的藤蔓已經高高掛在棚頂,感覺她每一天都努力朝見太陽,就像朝聖者一樣。是的,植物渴望陽光,但工業式生產卻試圖把植物囚禁在人為的環境之中,用化肥、自來水、燈泡代替日夜四時。我們囚禁植物的同時,也不正在囚禁自己的靈魂嗎?其實,我們有沒有想像,當我們囚禁植物,把生命視為食物消費品的時候,我們已經把自己物化,與行屍無異?人類竭力扮演上帝,但生靈卻摧殘在人類的手。
我看到雌花,替節瓜和絲瓜授粉,然後把網蓋著子房,等待瓜兒成長。綿綿瓜瓞,民之初生。生命的出現的奇蹟,農夫沒有創造奇蹟,只是奇蹟的見證人。你們見證過生命如何在泥土中發生,瓜豆也見證著你們傾聽泥土的時刻。生命開始成熟了,更多的瓜豆等待著你們。
順頌夏祺
蔓生的瓜藤
雌花
授粉
包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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