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8日 星期三
末日小鎮
暖冬才過,春瘟又至,美洲出現流感疫情,我們有如驚弓之鳥,特別是經歷過「沙士」的香港人,尤其擔心疫症捲土重來。假如,北美流感蔓延,世界陷於崩潰邊緣,而你安住在偏僻小鎮,而你又是這個小鎮的鎮長,你會否封鎖小鎮以避免流感入侵?如果你是守衛,負責阻止外人進入,你會否開槍殺死一個強行闖入的病者,以避免流感蔓延至小鎮?如果世界陷於疫病的苦難之中,我們應否獨善其身,遺世獨處?這並非現實,只是Thomas Mullen在《末日小鎮》提出的兩難局面,小說希望表現的,並非歷史中發生的真實事件,而是借古諷今,表現人類因恐懼而產生的孤立、無助和殘忍,也預示了高尚的理想在現實中的脆弱。 《末日小鎮》的背景是1918年的美國小鎮,鎮長查爾斯在美國建立一個社會主義小鎮,召集伐木工人在森林中建立自給自足的木材廠村落,那裡「沒有領袖,也沒有宗教導師,…是他經歷了艾弗雷特大罷工,看過它的殘酷和瘋狂之後而實現的夢想。」可是,他的理想受一場流感挑戰,令最理想的小鎮頓成人間煉獄。當查爾斯知道流感蔓延,他在鎮民的支持下,封鎖小鎮,但「防疫隔離這個決策到底對不對?當初查爾斯推動隔離的決策時,他早就應該知道最後一定會出問題。彷彿世上有種奇怪的正義型態,存在於事件的中心點,在它顯現之前好像連真正的正義、錯誤、象徵都不存在,只有混亂和死亡。」和他相反的是他的妻子,她說:「我從來就沒想過我們的鎮要和其他地方相隔這麼遠。我想對世界證明我們的鎮可以做到什麼地步,但我不要與世隔絕,然後對世界吐口水。」 所謂兩難,難在分對錯。為了「保護」家人,守衛小鎮的葛拉漢可以不擇手段,因為「他知道要讓家庭、家人、愛永遠消失是多麼容易。…沒有任何人或任何東西可以進入共和鎮,進入他家做出傷害家人的事。即使死神本人騎在冒著烈焰、口吐死亡之氣的怪哭來到鎮上,葛拉漢也會站在崗哨上,直視死神的眼睛,把死神射倒。」於是,他毫不猶疑,便殺死了求援的逃兵。於是,他義無反顧,便囚禁了懷疑染病的好友菲力普;於是,他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他人犧牲。相反,「菲力普早就覺得自從隔離開始之後,鎮上的人所做的每一項決定都有點自私。他們把自己放在比外面的人更高的基準點上,認為自己的價值比死亡的痛苦更崇高。……隔離檢疫的本旨是在抵擋流感,結果卻讓全鎮失去了當初創鎮的理念。」誰是誰非,又有誰能定錯對? Susan Sontag說過,疾病本身是一種隱喻。《末日小鎮》則是借流感而成的寓言,人有時是分不清病毒和病人,一旦不幸感染流感,人便在頃刻間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小說最後幕,「一群憤怒的男人跑去猛敲那些病者的家門,卻發現流感已經奪走這些病者的性命。既然報復已經不可能了,他們只是更加憤怒。流感這個惡魔,它沒有身體可以讓他們毆打,沒有臉可以讓他們吐口水,沒有脖子可以讓他們勒住。」看不見病毒,卻看得見病人,於是人會在不知不覺間,開始討厭起「病人」(而不是病毒!)。在不幸面前,我們最喜歡找替罪羊,獻祭後災難不止,便以為獻祭不足,天神不悅,人開始陷入瘋狂狀態,血腥暴力也從此展開。 人在瘟疫蔓延時,最能夠看清自己的恐懼和怯懦,《末日小鎮》的菲力普(也是疫症的倖存者)最後決定離開小鎮,明白到「即使你喪失了這麼多東西,多到你都不認得自己了,但你剩下的東西就是你自己的一部,那是你從來不懂的部份,是你一直低估的部份,也是你一直害怕面對的部份。你害怕有一天當你需要它的時候,它不會出現,但事實上它正是你無法被奪走的部份。」在瘟疫面前,喪失生命的人多,還是喪失人格的會更多?
訂閱:
張貼留言 (Atom)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