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12日 星期日

從全球化的角度看《海豚灣》

如我所料,學生看完《海豚灣》後,都感到憤怒,五百至一千字的觀影報告,大多充斥著「殘忍、血醒、悲慘」的字眼,他們怒斥日本人「無人性」,竟然殘殺可愛的小海豚,這明顯不是通識教育的原意。我曾經表示,《海豚灣》能引起學生興趣,但我們必須安排時間引導學生討論,否則學生只會集中在屠殺海豚的部份,強烈的情緒感受可能會蓋過冷靜的分析與批判。可是,大家都認為學生愛看《海豚灣》便夠了,學生回家做觀影報告,活動便完結。


再次聲明,我不反對在學校放映《海豚灣》,但「電影教育」(Film Education)和「以電影作為教育的切入點」 Films in Education)是有分別的。例如:


1. 電影教育會著重電影的美學元素,但通識電影欣賞比較著重電影帶出訊息的爭議性。


2. 電影教育必須考慮影片之間的連繫,通常會比較不同電影在相似題材的處理手法;但通識電影欣賞較強調學生的先備知識和概念,將課程呈現的世界和電影呈現的世界作比較。


3. 電影教育的評估,多以電影製作為工作(Film making);但通識電影欣賞的習作,則可以是文字或口頭報告。


這樣的比較當然不全面,但教師在選片時,至少能在意電影在教育中的作用。既然學生隨時能買票「消費」影像,教師何須繼續讓學生在學校「消費」影像呢?


我問學生,看完《海豚灣》後,什麼令他們產生反感?


學生說:「是日本人屠殺海豚的行為。」


「我們沒有殺害其他動物作為食物嗎?為何我們不會對殺牛殺豬的集體屠殺行為感到反感?」我好奇地問。


「因為那是我們飼養的動物。」學生一致地說。


「好!如果我們飼養海豚,然後人道地處理牠們,售賣牠們的肉。可以嗎?」


這個時候,學生出現一陣騷動。一些堅持反對,但說不出反對理由,但另一些學生開始點頭,認為這樣可以解決問題。


「日本太地町並不是世界唯一殺害鯨豚的地方,北極的愛斯基摩人現在也會捕殺鯨魚的,而鯨魚也不是他們飼養的。你們會反感嗎?」


「那是他們的文化啊!」一向率性的學生闖口而出。


「你剛剛才說只把馴養的動物作為食物,為何你不反對愛斯基摩人捕殺鯨魚?你不是自相矛盾嗎?」我再追問。


其實,西方社會也接受非洲和北極的原住民部落捕殺鯨豚,因為他們捕獵的數量很少,他們一年所需的鯨肉,可能只是三兩條,而且他們物盡其用,鯨鬚鯨脂鯨骨都不會浪費。《海豚灣》要反對的,是太地町的日本人將海豚作為商品,販賣豚肉到超級市場,也販賣海豚到各地的海洋公園。這牽涉到全球化的概念,太地町人捕殺海豚,已不再是文化行為,而是經濟行為,他們是全球海豚產業的供應者。


然後,坐在前排的女同學說,人類不應隨便將動物馴養為食物,但她說不出理由。我點點頭,說:「這牽涉了文化問題了。印度人認為牛是神聖的,所以印度教徒不吃牛肉;古希臘文化認為海豚是神的化身,也禁止傷害海豚。似乎不同的文化,都有關於食物的禁忌。」


旁邊的同學聽得不忿,舉手說;「文化也可以改變啊!我們今日開始馴養海豚作食物便行了。」各地文化的出現,受很多客觀條件(包括地理氣候和人口)制約,有歷史學家分析,印度教徒禁吃牛肉,與牛隻在小農經濟的重要性有莫大的關係,如果牛隻都給貴族富人吃掉,印度農民便失去農業的主要生產工具,倒頭來會影響整個社會,所以禁吃牛肉對整個社會有利。同樣道理,中國人最懂吃豬,因為豬隻將農餘和廚餘轉化為珍貴的肉食,反之中東地區的遊牧民族為了養豬,代價很高,反而影響了放牧的經濟活動。


全球化當然加劇了各地間的經濟貿易,但經濟活動亦會扭曲獨特的文化面貌。就以太地町為例,捕豚業已扭曲了太地町人的捕豚文化,他們甚至認為海豚是「貪得無厭的魚類掠食者」。海豚和太地町文化,都是海豚產業的受害者。全球化勢不可擋,《海豚灣》也不是要反全球化。不要忘記,荷里活式的偷拍手法,也是一種全球化。


作為通識電影,學生必須從《海豚灣》,看到不同的力量在在全球化的場景下角力。獨特的地方文化在全球經濟一體化下,不堪一擊;但資訊全球化也可以是一道光,將不為人知的陰暗角落照亮世人眼前。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