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21日 星期二

改變世界,先改變對世界的看法

收到秀卓的電郵,請我們花大約半小時看JR的得獎感言,我並不知誰是JR,但秀卓的電郵標題非常吸引:用藝術顛覆世界。JR以一貫的法式幽默,笑說自己也不知為何得獎,他說自己只是個喜歡塗鴉的人。是的,初看他的作品時,和我在街頭看到的塗鴉沒有什麼分別,噴噴油、畫畫符似的,很難分別他要出位,還是搞藝術創作。直至他談到法國的街頭運動,傳媒將非洲移民說成滋事份子,他很不是味兒,於是替他們拍了黑白的特寫照片,張貼在博物館外,讓法國人看到鏡頭以外、真實的非洲移民面孔,還他們一份親切感。後來,他走到巴西、非洲、印度,貧民窟的屋頂出現一雙雙眼睛,注視著天際,這是訊號:我們存在這個世界啊!他將巴西的罪惡城,變成笑意盈然的社區,他將塗鴉變成街頭藝術,將文化帶入生活。他說,他並不能拯救世界,也未必能改變世界,但他嘗試以藝術改變人對世界的看法,改變世界的並不是他,而是因藝術而改變的人。


我一邊看,一邊想著秀卓。秀卓做的,就是以藝術改變學生對世界的看法。他常說,他不是藝術家,而是藝術教師。我曾幾何時,也想過做歷史學者,但兩年研究院生涯,令我和世界脫了節。我一天花六至七小時,在陰暗的角落,埋首在微型膠片之中,讀十九世紀初的紐卡素報紙、傳教士書信,我很喜歡做研究,但心裡就是有種感覺,現在還不是時候,好像還有些什麼東西在我生命中還未發掘出來。於是,論文寫好,便出走了。我在學生身上,漸漸發現深藏在生命裡的我,我發現我很喜歡與人分享對世界的看法。原來,做研究的過程,我不斷修正自己對世界的看法,但我找不到願意聆聽的人。我曾經問一位資深的教授對後現代主義的看法,他說那些理論與史學無關!我跟研究院同學說電影,他們反問我為何有時間看電影。我失望透了。


教學給我出口,歷史教學改變我對世界的看法,生活也改變我對歷史的看法。這是一趟驚險的旅程,不知不覺,我漸走漸遠。我仍然喜歡研究歷史,但正如秀卓所說,我不會是歷史學者,我是歷史教師。研究歷史的目的,不只是尋找歷史的真相、為歷史尋找最合理的解釋,而是讓學生嘗試以歷史學家的方法看這個世界。當然,要中學生像歷史學家般思考,可能曲高和寡,但最簡單的,我希望學生像歷史學家一樣,對過去保持好奇與質疑之心,知道所有結論都是暫時的,我們都要努力不懈,尋找更多的資料,務求更接近真相。不要以稍縱即逝的生命寬度去生活,而是要將知暫的生命放在更寬更廣的人性時空中,這樣的生活才有深度、有意義。


回望過去兩年,很努力與初中學生分享自己的讀史感悟,並沒有枉然。每次想離開,但就是離不開學生。我仍很喜歡研究,但我希望將來的研究工作,都與學生有關。今天碰到升讀了高中的學生,想我和他們一起讀卡夫卡,看到他們興奮的心情,要展開閱讀旅程的喜悅,叫我怎捨得離開?能夠有秀卓這樣的同事,有身邊的學生,是一場緣份,很幸福的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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