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遊詩人,是記憶的守護者,在沒有文字的年代,在文字還屬於貴族的年代,吟遊詩人就是歷史的化身。他們離群索居,又遊走於人群之間,走過曠野,以故事包裝記憶。歷史學者,曾經是吟遊詩人的繼承者,但文字檔案囚禁了歷史學者,將他們隔離於塵世,於是,當歷史成為專業,曾經活著的歷史故事只能垂死待救。歷史,找不到出口;故事,找不到聽眾。歷史故事,只好等待著,等待吟遊詩人的出現,等他再遊走於鋼筋水泥之間,吹一口氣進入遍地屍骸,讓骨肉連接,讓世代重逢,讓人再次活得像個人,而不是魂不附體的軀殼。
雄仔叔叔說:「不是我們說故事,是故事借我們的口走出去。」原來,雄仔叔叔是我的大師兄,我也是伍華仔。不過,他被懷疑是共產主義份子,被趕離校,而我在一九八九年,在伍華經歷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罷課。故事把相距二十年的人連接了,而他的故事也召喚著我的故事。那是火紅的六、七十年代,他們喝什麼的奶水長大的?法國學生運動、新浪潮、美國搖滾音樂、解放神學......,理想是他們的養份。那些年近甲子的戰友,在石硤尾黑盒劇場聚首一堂,聽雄仔的故事。那是雄仔叔叔的故事,也是理想尋找生命的故事。我看著雄仔叔叔,突然想起了村上春書的《1Q84》雄仔叔叔就像那些Little people,在月明星稀之夜,在空氣中抽出絲絨,織了故事的空氣蛹。我們恍若置世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年青的雄仔和今日的八十後,只有一河之隔,法國車站只在紅黑書店的隔壁,故事借雄仔叔叔的口,吹一口氣到人群,我們都成為了吉卜賽人,尋找沒有國家的家園。或者,我們就是駱以軍筆下的最後的西夏人,有了國家,我們反而產生了被滅族的恐懼。我們的家園,只在吟遊詩人的歷史故事之中。
我環顧四周,看見很多前輩,也看見很多年青人,但只有零零星星的七字頭。我又想起《1+1》,爺爺失去了生於七五年的兒子,詠兒也看不見三十多歲的爸爸。現在回看,我們這些七字頭,才是真正失落的一代。我們本來還有家駒,但家駒太早逝了,伴隨逝去的,還有充滿理想與熱情的Beyond。慚愧嗎?《麵包與黑玫瑰-世代接力的情詩》這個名字,暗示著爺爺的一代與年青的一代。那些七字頭,好像在場外看戲,看著爺爺的一代,還賣力地追跑過了頭的年青人,要交好理想主義的一棒。我看著滿頭銀絲的秀卓,看著身旁的學生,他們的眼裡都有生命力與熱情。雄仔叔叔告訴我們,說自己的故事吧,不要別人代你說你的故事,故事有自己的生命,他們會走出去,交織另一個理想世界。我從雄仔叔叔的故事,聽到救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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