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25日 星期三

暴風過後



突然掛起十號風球,賦閒在家,看DiscoveryAnimal Planet,提到白蟻丘如何養活南美的草原。冰河時期,南美洲草原的草食性動物消失,捕獵的貓科哺乳類動物和恐鳥亦絕種,只有靠食白蟻的食蟻獸能捱過冰河時期。食蟻獸亦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所以只會在蟻丘上挖一些小洞吃白蟻,而且絕不會影響蟻后,奇怪的是,蟻后受到食蟻獸的刺激,又會加快排卵,增加工蟻的數目,修補破洞。蟻丘上住著啄木鳥的近親,牠們在草原找不到大樹,只會在蟻丘開洞,而蟻丘下又住著貓頭鷹,因為蟻丘通風,啄木鳥和貓頭鷹都能避過每年數次的草原大火災。草原中比較大的樹木,是一種茄科樹木,因為果實有毒,所以沒有動物愛吃,但南美的草原狼卻要靠這些茄果,才能殺死腎臟的寄生蟲,而草原狼喜歡將糞便排到白蟻丘上,這個時候,剪葉蟻出場了,牠們不像白蟻,能直接將植物轉化為蛋白質,牠們想到靠真菌幫忙,剪葉蟻把茄葉和草原狼排出的茄豆送到蟻巢,培育了一個真菌後花園,真菌將茄葉轉化成剪葉蟻能吸叫的蛋白質作回報。茄豆要經過消化系統才能發芽,毒茄殺死了草原狼腎裡的寄生蟲,草原狼也幫助毒茄散播到草原的不同角落,茄葉養活了剪葉蟻,而剪葉蟻也將茄豆送到泥土下的蟻巢,讓茄豆入泥生根。就是這樣,南美草原演奏著一首萬物共譜的樂章,而野草和白蟻是樂章的主旋律。然而,人族帶著粟米入侵,堆土機把草原和蟻丘鏟平,三份之二的南美草原現在種滿粟米和大豆,現代化農業是另一種威脅地球生命的地產。


 


我並不想說什麼人類很自私的陳腔濫調,人雖然自私,但從歷史可見,縱然某些人只顧自己的眼前利益,但人類整體並沒有能力和條件去滿足「自私」的慾望,人類必須學會與萬物共生。就以華南農業為例,長江以南土地雖然肥沃,種菜收入也較種禾高,但農民以一年種禾一年種菜的方式,讓土地有復原的機會。農田裡也並不只有瓜菜麥禾等農作物,還有桑畿魚塘,農民可以養雞養鴨,這種小農經濟完全符合永續耕作的理念。雖然中國的土地一直集中在少數地主手中,但歷史中的地主並非如想像中苛刻。舉林則徐的《江南催耕科稻編》及乾隆時期的《岳州府志》為例,「吳俗以麥予佃農,而稻歸於業田之家」,「谷之利歸富,雜糧之利在貧」,有些每年能產兩次稻的地區,更是「早穀還債,晚穀交租」。地主和佃農的關係,就像食蟻獸和白蟻,地主收租,必先讓農民好好過活,自己只取其中一部份,歷史學者研究說,最多不會超過田中作物的百份之四十。另外,田上的作物是不計租的,所以養魚養雞種桑織絲種果樹的收入,都與地主無關。因此,連農民也會刻意留下麥種餘稻,照顧村裡的孤兒寡婦,紀曉嵐在《閱徵堂筆記》中曾說:「遺秉、滯穗,寡婦之利,其事遠見於《周雅》。鄉村麥熟時,婦孺數十為群,隨刈者之後,收所殘剩,謂之拾麥。農家習以為俗,亦不復回顧,猶回風也。」這就是中國傳統農村社會的剪影,從地主到孤兒寡婦,到農田上的各種生物,彼此依存,縱然有難未必能同當,但有福卻能共享。可是,傳統中國農村的命運並無異於南美洲的草原,地產商的堆土機整裝待發,地主只關心銀行帳戶的數字,懶理農田與農民的死活。


唯有少數農民,仍堅持「萬物共生、土地共享」的信念,以堆肥復育泥土,讓飛鳥昆蟲找到棲息的空間,輪流耕種作物,讓土地有歇息的時間。風暴過後,大家都走到田裡替農夫收拾殘局,豆角瓜果都吹倒在泥濘裡,農夫還笑說:能捱過兩次風暴,也算不錯了。然後,他們欣然地彎腰,在田裡從頭再來。我突然想起一個比喻,說從前的農夫會在同一個地方,播下三顆種子,一顆不會發芽,另一顆長成後留給昆蟲飛鳥,第三顆長大的收成才是自己的。但願我們的社會,能夠讓農夫無憂無慮地播下三顆種籽,又能滿足地從一顆種籽中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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