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4日 星期四

歷史的尊嚴

為何粉嶺戲院結業,不斷牽動著我?我執著,就是放不下這一座久經風雨飄搖、獨守在粉嶺聯和墟的老戲院。他(不是它)好像斷呼喚著我,我騷動的靈魂不願平靜,彷彿我還能做些什麼,再去為他做些什麼。這是讀歷史的我,不知不覺中養成的戀物癖嗎?我曾經這樣懷疑。不過,我知道天涯無不散之筵席,我也不是如此眷戀舊物的,粉嶺戲院應該代表了一些更深層的東西。


我不斷挖掘,在我心靈深處挖掘,當然有我和孩子的回憶,也有我和父親的回憶。小時候和父親在順利戲院看電影,然後到大排檔宵夜,惜此情早已不再,順利戲院已成沒多人提起的往事。所以,粉嶺戲院結業,也讓我發現一種對遺忘的恐懼。楊秀珠老師說過,歷史圖像是一塊紀念碑,樹立在人前,讓人看清楚事件的意義,給予歷史應有的尊嚴。我能夠接受粉嶺戲院結業,卻不能接受大家棄他如敝屣,甚至一百年後,大家完全忘記了粉嶺曾經有這麼一間戲院。為了查找更多的歷史,我翻開了鄭寶鴻的《新界街道百年》,還以為能找到一些粉嶺戲院的照片,怎知付之闕如。《香港街道百年》和《九龍街道百年》都附有戲院開業和結業的年表,為何獨缺新界的戲院資料?


「文明能壓碎,情懷不衰。」這是《七百年後》的歌詞,也代表了我對歷史的尊重。歷史記載了太多強者的軼事,卻忘記了太多市井的故事。一座粉嶺戲院,見證了村民菜農在薄霧黃昏中,擠擠壓壓看戲的情景;也見證了孩子牽著父母的手,盡享溫馨的一刻;就算是八十年代,放映三級電影的時期,也提供了片刻的慰藉。華新民女士寫了一本《為了不能失去的故鄉》,為北京的四合院,提供安息之所。我總覺得,粉嶺戲院,代表了歷史上最容易被遺忘、最邊緣的人的生活痕跡,為粉嶺戲院寫歷史,就將一份歷史尊嚴,給予這些遺忘了的生活。重組粉嶺戲院的歷史,就是重構新界生活的圖像。


新界、粉嶺,代表著過去的香港,一個永不復來的香港。舒國治說:荒僻山村之民,他們原就在遠方,便像是從來不思遠方。...我之會思這樣遠走高飛題目,乃我是生於長於城市俗民,自幼便在人與人近距離中求縫隙,所思不免常如電影中遠眺之思,卻又於電影陳腔老劇情外覓一真實可觸田園。(《流浪集》)或者,舒國治選擇了遁跡江湖,我卻忘情歷史。粉嶺,現代與田園之間的夾縫,給我一點蛛絲馬跡,幻想那曾經滄海的香港;在這裡,踏單車已是最大的自由。


下星期二上午九時三十分,我會和學生到粉嶺聯和墟,重尋昔日的歷史足跡,各位朋友,歡迎加入。以下是我最後拍到的照片,可見粉嶺戲院的靈魂已被抽空。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