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25日 星期四

消失了的社區生活

各位同學,感謝你們的分享,希望這一次分享,讓你們更深入思考社區生活的重要性。我小學校歌有這樣的一句話:我們來自五湖四海,卻目標如一(We came by many ways from many homes, but we were marching to the same one)。從你們的分享中,我知道你們大多生於北區、長於北區,也有些來自元朗和大埔,甚至中國內地,但我們都在校園一起學習,在這裡度過你們的中學歲月。所以,無論你來自何方,你與這個社區已結下不解的緣分。你們都想知道我的社區和中學生涯,我就在這裡回覆你們吧。


我生於牛頭角山頭的木屋區-福華村(即今天的樂華邨),父母告訴我,那時一家四口住在二百多尺的木屋。我還記得,那段日子物匱質乏,卻很溫馨,我和妹妹都擠在父母的床上,晚上醒來就見到爸爸媽媽,什麼也不怕。我還依稀記得祖父母住在木屋區的另一頭,養了些唐狗,屋內是睡覺的地方,屋外才是生活的地方。木屋細小,我們一有機會就溜出去玩耍。有一次,我在祖父母的屋外玩「氹氹轉」,玩得高興之際,我因暈眩失平衡,跌在香爐上,燒香剛好插進我的胳肢窩,那種劇痛刻骨銘心,直到今日,那道疤痕還在,只是我長高了,疤痕往下退了。還有一次,我頑皮,玩水果刀,水果刀把我右手的中指切開了,那是我第一次進醫院連針,我右手的中指還留著那道像鐵軌的疤痕。我的身體,承載著我童年的回憶,回憶雖然依稀,但痕跡卻提醒我過去的真實。只要願意踏上尋找之路,歷史還有其自身的面貌的。


直到四歲,我受惠於十年建屋計劃,搬到順利邨,生活改善了,代價是失去童年成長的故鄉-福華村。我記得有一次,我欠交功課,老師問我,要做乞兒還是做學生?我想,做乞兒不用上學,可以自由地走在福華村的山頭,於是便說想做乞兒。可能她沒有想過一個幼稚園學生會這樣回答,很生氣,叫我脫下校服,包括褲子。為了離開學校,我脫下所有校服,只剩下一條內褲,站在校長室。後來父親也證實了這段回憶,他說全是真的。我問他當時有何感受,他說覺得我很有個性,為此自豪。可想而知,在山頭木屋區長大的我,從小已渴望自由,搬到了公屋,我怎能習慣?幸好,當時政府讓我們整個家族一起搬遷,祖父母住在十八樓,外祖母和姨姨住在十七樓,伯娘住在隔壁,姑姐住在順安邨,我們十多個老表經常一起玩樂,父母要外出工作時,便把我們交到有空的親戚托管。我的故鄉,也從堅實的土地,變成抽象的親族情誼。我們穿梭於順利和順安邨的公園,也跑遍觀塘和牛頭角的山頭,中秋賞月,春節年宵,過年做節,都是聚首一堂的慶典。現在我的祖父母已經年過九十,身體仍然健壯,我們雖然各散東西,但兩老牛一的時候,仍然會向他們賀壽。


最遺憾的,是我沒有認認真真去認識陪我成長的社區-九龍城。我讀的小學和中學附近,有戒毒所,對面就是麗宮戲院,父母從小怕我學壞,告誡我不要進九龍城寨,他們說那裡是三教九流之地,有入無出,更不要踏足對面的麗宮戲院,因為上映的都是春宮電影,他更叫我不要在學校附近嬉戲,怕我被道友(吸毒人士)騷擾。我太聽話了,在那裡讀了十三年書,從沒有到過九龍城寨,也沒有在麗宮看過電影,更沒染上毒癮(我估計這是父母最擔心的)。所以,我對九龍城很陌生,直到我長大了,知道了九龍城的歷史價值,但衙前圍已面目全非,九龍城寨和麗宮戲院都消失了,我只能在書本中重新認識這個陪伴我成長的地方。恐懼,讓我不能享受九龍城的社區生活;恐懼,更謀殺了一個少年的好奇心。


觀塘和九龍城,就是我成長的社區;粉嶺,就是我的孩子成長的社區。我成長的社區正逐漸消失,現在我只能在照片和文字中緬懷,但我卻希望孩子,長大後仍能重溫成長時的社區生活。樹木的枝葉怎樣茂盛,也不能沒有根。生活的回憶好像鹽份,只能細味,才能領略人生的底蘊


(圖片左方的木屋區,就是今日的樂華邨,五十年前的福華村木屋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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