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26日 星期日

誰的口述歷史?

讀王明珂的〈誰的歷史:自傳、傳記與口述歷史的社會記憶本質〉,會更明白現實與回憶的關係。我們透過訪談勾起受訪者的回憶,並試圖從回憶中尋找過去的痕跡。不過,訪談相互過程,便隱含了訪談者和受訪者的社會記憶。

「訪問者的過去經驗與記憶,以及社會價值體系,經常影響他的口述歷史研究(訪問什麼樣的人?問什麼樣的問題?)。對受訪者而言,他的回憶與描述,除了受上述因素影響外,更經常在表現自我認同與不觸犯採訪者的認同中試探、徘徊。如此,我們所得到的口述歷史資料,可說是過去與現在之間,採訪者與受訪者之間,個人(受訪者與採訪者)的生活經驗與其社會認同之間,'互相'的結果」(頁66)

即是說,當我們面對著口述史料的時候,我們不單要留意「誰在回憶」,更要知道「誰介入了回憶的活動」,當我們嘗試透過「回憶」理解「過去」的時候,我們其實也在參與一種社會回憶活動(social remembering)。

「個人由自身經驗,以及家庭、社區、學校、族群,以及其他社會群體中,得到各種關於過去的記憶。這些記憶,有些是相當集體性的,有些是個人性的;有些是親身經歷的事件留下的記憶,有些是非親身經歷的;有些在日常生活中經常被重覆,有些則為過去個別事件的記憶。在一個人的社會生活中,這些對過去的記憶形成毎個人心理上的一種構圖。當個人作為某群體的一份子,與外在世界的個人或群體互動時,透過這心理構圖的回憶,個人得以建立其社會認同體系。這樣的回憶常是集體性的;許多人由此選擇、強化特定的'共同過去',以建立彼此的認同。」

當「香港」的過去被模塑成發展式的事件連續體的「大歷史」,某一組社會成員如何回憶那些事件以構成回憶,便成為了摻雜的「小歷史」。由此觀之,「小歷史」之所以重要,正是其混雜和零碎,這些混雜和零碎的狀態予人以空間去重組心理構圖。運用布魯納的說法,世界本身就是零碎和混亂的,但人類的心智反而能在混沌的世界中創造意義,個人成為世界生成的主體(agent)。這種看法,對歷史教師和學生而言,都是重要的。

我相信,口述歷史教學的重要性不在於過去事實的發掘,而在於教育重回到文化的母體之中,教師、學生和社會成員共同參與社會回憶的建構,而這一建構的過程又促使回憶本質的改變,令那些處於邊緣的社會群體,也能改變回憶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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