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29日 星期三

歷史教學與詮釋:沒有人是空空的容器

現代教育都將學生視為「空空的容器」,大家都注視學校把什麼知識「教」給學生,卻忽略了學生如何「理解」學校所教的知識。這幾年,我不斷帶學生走入社群之中,讓學生聆聽生命故事,但我不能否認,這些教學「行動」緣於一種近乎直覺的衝動,就像我不斷跟自己說:「我必須這麼做。」或許是因為我不滿學校將歷史教育局限於「事實知識」的傳授和「歷史技能」的訓練,又或者,我從美國和台灣的口述歷史計劃中看到了歷史教育的可能,希望親自試試。不過,我經常自問:「我在做什麼(What)?我為何要這樣做(Why)?」這是一個問得很細緻的問題。且不提「何事」和「為何」的問題,最基本的是,有一個「我」(Who)在介入教史教學的事件。

當「我」嘗試理解「歷史」的時候,「我」並不是一個空空的容器,「歷史」也不是以本來的面目走進我的「理解」之中。「我」總是受到自己的前見、觀點和概念影響,只有透過已有的語言,我才能把握「歷史」。「鄉土」作為有歷史向度的社群概念,是經過「我」詮釋的,我理解的「鄉土歷史」,並代表過去農村社群對鄉土生活的理解,因為我是根據「現代」生活經驗所形成的「前見」去「觀看」鄉土的概念。然而,「我」並不是唯一的個體,誠如台灣和香港的作家和文化學者都指出,「鄉土」是「現代」的對照。因此,「鄉土」作為歷史流傳下來的文化觀念在現代生活中產生了影響。

於是,身為歷史教師,當我帶著學生與社群成員交談的時候,我其實是有意或無意地圍繞著「鄉土」詮釋生命故事。「鄉土」是歷史流傳下來的,卻又是斷裂的,或者說,現代化如刀刃切割了歷史的延續性,於是很多流傳下來的「觀念」只餘下空殼,就如「鄉」和「土」變成組織和商品的代名詞,失去了文化含意。所以,圍繞著「鄉土」的交談,是從生命故事中重新理解人與社群、人與土地的關係。再說一次,這種重現並不是復古,在農村長大的人未能覺得這種關係是一種「親密」,就像魚難以發現水的存在一樣。我是在「無地方」的現代生活中才發現鄉土的意義,所以即使交談中,「我」便介入了生命故事/歷史知識的產生。

另一個問題,也就是學生了。和「我」一樣,學生也不是空空的容器,當他們要理解交談內容的時候,同樣受著自己的前見、觀點和概念影響。這樣,問題就來了:歷史教師在學生理解歷史時扮演什麼角色?我認為,歷史教師正在進行兩件工作:

第一,歷史教師是行動者,這個行動,是拒絕將歷史視為完成的、既定的、事實性的知識,反而將歷史看作形成中的、共同參與的、互為主觀(主體)的,並把歷史放置於自己、學生和社群成員之中,這個行動是文化工作,教師自身、學生和村民共同參與建構歷史圖像和尋找意義。教育是文化的功能,但教師在文化教育的過程中,仍會介入學生的詮釋和理解過程,無論是尋找訪談對象、實地考察和本文分析等活動。

第二,歷史教師是研究者。這種「介入」,並不是「操控」。介入的意思,是要理解學生帶著什麼前見、觀點和概代投入口述歷史的研習,他們接收到什麼,又如何作回應。可以說,教師透過提問幫助學生意識到自身的生活經驗。就如學生經常提到的「人情味」,我會問:「你所指的人情味是什麼意思?」然後,學生便會以自身的生活例子對照農村村民的生活。又或者,學生也提到經歷。我會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歷,你為何覺得農村村民的經歷如此重要?」然後,學生又會告話我他們祖父母的故事。

借用Gadamer哲學對歷史的理解,歷史不是指過去(已消失在過去中),而是指從過去到現在,且影響現在的繼續弓發展。從這個意義看,鄉土的重現,教師、學生和社群成員都在詮釋中重構屬地社群的意義,其目是前後回溯,在回憶與現實的往返中展開對未來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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