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19日 星期四

旺旺

不見其貌,先聞其聲。我每次在路口,已聽到旺旺的吠聲。如果你駐足門外,她便會向你吠個不停,直至你離開,或者屋主露姐姐開門給你。
 
我還以為旺旺很兇,後來才知道,她很怕人。吠得越兇的狗,其實越害怕。我走入外庭,旺旺便會鑽到屋後的小天地,她偶爾會出來打量下我,確保我是露姐姐的朋友,但每當我蹲下,要跟她打個招呼的時候,她便會轉頭離開。
 
露姐姐說:她很怕人的手。
 
大約五、六年前,村民說仙館旁的山丘有一頭小鹿出沒。這個山頭,見證著昇平的變化,以前農村的小孩都在這個山丘嬉戲,他們更會把水果木箱拆開,擔柴去賣。不過,農村小孩長大了,校園空置了,教師老了、走了,然後,這個綠草如茵的山頭,灌木叢生,伊甸園變成荒山野嶺,無人敢至。
 
為了尋找傳言中的小鹿,露姐姐走入灌木叢中,彷彿踏進小時候與哥哥在山丘追逐的歡樂時光,突然,她看到灌木叢中捲縮著一隻泥黃色的動物,身形很小。香港沒有鹿吧,難道是黃麂?露姐姐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那隻泥黃色的動物,動也不動,直到露姐姐走到她旁邊,她轉過頭來,露姐姐才知道那是一隻小黃狗。不過,小黃狗遍體遍體鱗傷,好像被人嚴重虐待過。露姐姐想也不想,把她抱回家,小黃狗有氣沒氣地鳴叫了聲:汪...汪...。從此,她有了名字。
 
經過多月的治療,旺旺好起來了,不過,她仍然很怕人的手。每當你伸出手,要觸摸她的時候,她總會避開,有些事情,旺旺沒有忘記。她只信任露姐姐。
 
旺旺跟老黑狗寶寶也想處得很好,寶寶住屋內,旺旺住庭外。寶寶愛撒嬌,旺旺愛獨處,但若有不速之客,寶寶和旺旺必定走在一起,前撲後躍,守護這個家。露姐姐說,她倆已經捉過很多蛇了。
 
兩個星期前的黃昏,露姐姐和寶寶外出,旺旺獨守家園。柴堆有些動靜,然後冒出了一條長三尺多的毒蛇,旺旺如常地撲過去,希望把蛇趕走,毒蛇挺起腰背,脹起頸如飯鏟,傲視著旺旺。旺旺不驚不懼,時而吼吠,時而後躍。這時候,露姐姐和寶寶也差不多回來了。寶寶好像聽到了旺旺的求救,露姐姐還未把鐵閘完全推開,寶寶已經一個箭步,幫旺旺趕蛇。露姐姐看到蛇後,也拾起竹枝,把蛇擊斃。
 
當一切都結束後,旺旺很安靜,靜得有點可怕。露姐姐想看看旺旺的傷勢,但旺旺很痛,不讓露姐姐觸碰。路人經過露姐姐的門口,但旺旺依然沉默。黑夜來了,但這夜不再一樣。過了十五分鐘,旺旺睡了,睡得很沉。空氣中似乎失去了一些什麼。旺旺短暫的一生,豐富了這個家園的意義。除了老師的故事、校友的故事、村民的故事,現在還有小黃狗的故事。正是這些故事,讓我們知道「我愛我家」的意思。
 
朱天心說:「人們以家中有貓狗成員是再自然不過的,就如同地球上有其他的生靈成員的理所當然,因此人族常有機會與貓狗族平行、或互為好友的共處一時空,目睹比自己生命短暫的族裔出生、成長、興盛、衰頹、消逝,提前經歷一場微形的生命歷程(那時,天寬、地闊、你們總找到地方為一隻狗狗、貓咪當安歇之處,你們以野花為棺、樹木為碑、幾場大雨後,不復辨識,牠們既化作塵土、也埋於你記憶的深處,毋須後來的政客們規定你愛這土地,你比誰都早的愛那深深埋藏你寶貝記憶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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