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12日 星期六

南斯拉夫歷史:以關懷為中心的教學法

在森林中尋找樹木:我如何教南斯拉夫歷史


我相信歷史是一門學科(discipline),更是人能達致真善美的一門學問,學習歷史讓我們對過去的人文有深刻的體會,並從中形成理解世界的方式。例如,我們學習了德國屠殺猶太人的事件,應該會對現在還發生的種族屠殺產生悲憫之情,並且能主動關心形成的原因,並採取行動以避免人為災難再次發生。如果我們學習過德國屠猶的歷史,卻對還在發生的種族清洗暴行不聞不問,歷史教育便失去其意義(Gardner2000,頁154)。同樣,無論學生是否學習過南斯拉夫內戰的歷史,學生只要能認真看待德國屠殺猶太人的歷史,並投入其中,應該會主動關心南斯拉夫的種族衝突。但是,現行課程只輕輕帶過德國屠殺猶太人的事件(因為不在有關「國際」衝突的主題之下),我擔心我們因此錯過了歷史教育的精神,沒有將種族屠殺的苦難記憶留給下一代。德國屠殺猶太人的歷史教訓我們,沉默的大多數是「種族清洗」的幫兇,若能關心並且發聲,輿論壓力也可以減少苦難。如果學生只將南斯拉夫內戰的歷史,簡化成思考題材和應試材料,恐怕所有因種族衝突而形成的苦難都成過眼雲煙。


雖然課程只強調抽象的歷史概念,但我自覺有責任將歷史事件賦予骨肉,我帶著強烈的主觀情感去教授這一課。Palmer曾說,教育改革的根源不在預算、教學方法、課程和制度架構,有意義的改革來自人心(Palmer1998,頁19)。我相信對真、善、美的追求,是課程改革的核心。


 


從回憶開始:昨日的時事成為今日的歷史


我對巴爾幹半島的關懷,始於1992年,聞說歐洲最美麗的海岸不在意大利,而是在對岸的南斯拉夫,沿克羅地亞伸延至阿爾巴尼亞。可是,在我還未有機會目睹那個傳說中的海岸,那海岸便煙沒在戰火之下。兩名逃避戰火的小情侶死在塞拉耶佛的橋頭上,他們倒卧在血泊的照片震驚世界,塞拉耶佛的名字又再響起,我才記得我在中學時讀過塞拉耶佛的歷史,那是奧匈帝國斐迪南大公遇弑的地方,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源頭。記憶和現實相遇,彼此連結,我開始有了頭緒,然後,曾經鍾愛的南斯拉夫球王史度高域消失於歐洲球壇,克羅地亞的海岸滿目瘡痍,每次聽到《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塞拉耶佛的香港譯名),難免悲傷。這就是我的記憶和情感,我一直思考,活在太平盛世的香港,南斯拉夫的內戰、巴爾幹半島的悲劇,除了令我們的日常生活多幾則新聞,多一些話題外,還有什麼意義?除了關心世界的空洞口號以外,我們還可以做什麼?太多事情還在思考中,便要逼著整理出個思緒來。十年前的時事已成為今日的歷史,在不到十年後的今日,我要以歷 史 老師的身分,去講解南斯拉夫內戰的事件。過去了的事都是學生可以研習的歷史嗎?前南斯拉夫的種族衝突仍然未解決,黑山剛剛脫離塞爾維亞,科索沃還在聯合國託管下自治,早些年頭前南斯拉夫總統還在國際法庭受審。置身其中的我,能教好這一課嗎?


 


報章作為史料


課程假設學生對當代發生的歷史事件感到興趣。是的,關於南斯拉夫內戰的報道鋪天蓋地,學生也容易接觸到南斯拉夫的資料,但資訊越發達,學生越容易失焦,尤其是當代種族問題比比皆是,南斯拉夫的問如何能吸引他們的注意?為了拉近學生和南斯拉夫的時間和空間距離,我利用了李小龍的銅像作為引子,我讓他們閱讀關於全球第一尊李小龍銅像的報道,再讓他們猜想豎立銅像的地方。學生理所當然以為銅像豎立在香港,因為李小龍是香港人,也代表香港精神。其實第一尊李小龍銅像是在波斯尼亞豎立的,我要激起學生的疑惑,究竟波斯尼亞和李小龍有何關係。我再讓他們比較波斯尼亞和香港李小龍銅像的相異之處,他們發現兩者的姿態不同,波斯尼亞的李小龍銅像是守勢,而香港的李小龍銅像是攻勢,在一連串疑問下,我才派發剪報,讓他們分析波斯尼亞豎立李小龍銅像的背景。


從波斯尼亞上推至1991 年的斯洛文尼亞獨立戰爭,我運用了地圖、資源統計表及教科書的內容,讓他們比較南斯拉夫不同地區的差異。透過比較南斯拉夫不同地區的種族分佈及資源分配,他們推論出種族越單純的地區,獨立戰爭持續的時間越短,例如斯洛文尼亞只需十日便取得獨立,但波斯尼亞的內戰卻持續三年多,最後波斯尼亞取得獨立。不同的是,斯洛文尼亞獨立後,國內便再沒有種族問題,而波斯尼亞卻仍然要面對獨立後克羅地亞族、塞爾維亞族和穆斯林的潛在衝突。學生不禁質疑,戰爭是否要滅絕其他的種族才會結束?種族仍然混雜的波斯尼亞如何發展?波斯尼亞的李小龍銅像正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樹立的。根據報章的報道,李小龍像徵公義,亦是波斯尼亞不同種族的共同偶像,如果豎立同樣代表公義的宗教人物,可能會挑起波斯尼亞境內不同宗教的民族仇恨,而李小龍正是跨種族跨宗教的代表,他是南斯拉夫時代各族人民的電影偶像,代表的不單是普遍的公義價值,而是一種強調尋常生活的新身分,保持著守勢的李小龍,象徵的是對和平的堅持(《蘋果日報》,20051126A25;《蘋果日報》,2006313A16)。


猶太學者艾里斯曾說:「猶太人與巴勒斯坦人的複雜歷史也是猶太人集體記憶的一部份」,所以他提出建立一種強調尋常生活的公民身分,令以巴雙方的特殊性都消隱(不是消失!),結束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那些借「種族」名義而進行的暴力行為(艾里斯,2004,頁35145)。因此,我很希望讓學生知道,現在的波斯尼亞並不能透過戰爭,建立單一種族的國家,波斯尼亞獨立後,仍要要創造一種新的認同,融和塞爾維亞族、克羅地亞族及穆斯林,避免國內各種的暴力衝突及分裂行為。


 


流行曲作為觀點


歷史包含五個重要的元素:衝突(Conflict)、關連(Connections)、轉變(Change),角色(Characterization)和感染力(Catharsis)(轉引自楊秀珠,2001,頁1)。可惜,歷史課程以「衝突」作為主題教學,雖有提及「關連」和「轉變」等歷史技能,但偏偏遺漏了「角色」和「感染力」的故事成份。這種安排,容易令教師和學生都站在旁觀的角度,將歷史事件當作事不關己的分析材料。我已忘記了是哪一套電影,記憶中女主角預備了黑白的幻燈片,然後加上配樂,讓學生「感受」戰爭帶來的苦難,那一個場面充滿感染力。於是我決定為南斯拉夫內戰這一課,加入「角色」和「感染力」。


我先在網上尋找南斯拉夫內戰的照片,再配上《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茱麗葉》,製成投影演示,我亦印發歌詞,讓學生分析歌曲表達的控訴。最後,我講述塞爾維亞裔男子Bosko Brckic和穆斯林Admira Ismic在離開塞拉耶佛時遭射殺的故事。波斯尼亞各族,曾經在南斯拉夫統治的時期和平共存,正如兩個不同宗教、不同種族的人亦能相戀,但為何獨立的過程中,卻雙雙被殺?思考兩人的不幸,要比明白南斯拉夫各族人民的苦難容易。我希望讓學生知道兩人的悲劇,令波斯尼亞的內戰變得有血有肉,而學生也更容易進入歷史場景。


        教科書普遍將南斯拉夫的內戰歸咎於米洛舍維奇,其中更有教科書刊載一幅海報,將米洛舍維奇比喻為希特拉,我認為這種觀念將問題簡化,他前陣子才於國際法庭審訊其間猝死,香港媒體充斥西方媒體的觀點,將矛頭直指塞爾維亞,即使波斯尼亞境內的塞爾維亞族亦指克羅地亞族有屠殺塞族人,也鮮有報道,在這樣的限制下,學生如何能持平地看待這個歷史人物?於是我預備了兩份關於他在獄中猝死的剪報(《明報》,2006313A23;《蘋果日報》,2006313,頁A29),讓學生較全面認識這位歷史人物,也明白歐洲和美國在處理塞爾維亞問題的手法上也具爭議性。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