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6日 星期三

靈光與榮光


談到香港華人教會,很多人都會面紅耳赤,爭論左右,難得余振雄傳道的《靈光乍現:深井靈光堂五十五年感知》如一葉輕舟,在兩岸猿啼聲之中,駛道潮平岸闊的靜流,將靈光堂的歷史,重置在深井的社區之中。深井社區就是溪水,而靈光堂就是溪水旁的一棵樹苗,按時候結果子。從船民到村民、從村友到教友,《靈光乍現》不單述說著靈光堂茁壯成長的故事,更說著深井潤物無聲的故事。


華人教會史,通常都是殉道者和偉人的傳記交織而成,他們披荊斬棘,化丘陵為阡陌,有血有淚。但《靈光乍現》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讀起來你會嗅到燒鵝和啤酒的氣味,也會感受到青山的驟雨和馬灣的海風,偶爾會聽到船民的笑聲和紗廠工人的吆喝聲,作者從深井燒鵝開始,一路追蹤靈光堂的歷史,直到對岸馬灣的方舟公園拔地而起,福音成為了旅遊景致,而那些曾經激發福音異象的馬灣船民和深井村人,反而隱匿在繁華盛世之中。教會與社區唇齒相依,基督信仰曾經植根於深井村人的生活之中。追蹤靈光堂的歷史,也是追蹤深井村人的生活史。所以,作者四出訪談,和參與者(村民、教友、牧者)共同書寫教會的歷史,《靈光乍現》不僅是教會的聲音,也是深井的聲音,如作者余振雄傳道所說:深井急需將自己的故事說出來,在轉瞬即逝之間,發現商品不斷追尋泡製而又漸次散失光芒的「靈光」(aura)(頁32)。


我喜歡作者斷然拒絕「發展」的姿態,上主的靈光每每在人的計劃外顯現。例如作者引用了《中世紀勞動史》的一段話(「要是我們像耶穌和聖徒那樣捕魚,捕捉生靈……如果一直闖到天際,去探尋秘密,那麼等待我們的依然將是一片未知的神秘」)。試想像那些居於馬灣的和深井一帶的船民,如何牽動著西方傳教士的心靈,從異象中萌芽的種子,成為今日的靈光堂教會。這一段踐行信仰的路徑,不就是彼得和約翰聽到耶穌的呼召後,毅然成為得人的漁夫的路徑嗎?又例如作者遊走於馬灣的寮屋之間,發現靈光書室成為政治爭鬥中的和平地帶,為不同政治立場的村民,提供一同敬拜的場所。這種調和力量,就是「靈光」。教會的歷史,就是救贖的歷史,我們在回顧中,尋找恩典的蹤跡。相比之下,馬灣的挪亞方舟主題公園,表面上是要傳揚聖經故事,但「在馬灣的生活,頓時被一種奇觀式的想像所支配,……為的是要在為你提供理想生活之同時,稍稍地掏空了種種可讓你生活下去的歷史資源及批判能力」(頁55-56)。主題公園將聖經故事包裝成旅遊景點,是激發遊人的福音想像,還是扼殺了其他福音想像的可能?


靈光乍現(Illumination),是一時的感悟,也是上主的啟迪,就如羅永生在序言中引用班雅明(Walter Benjamin)所說:是事物消逝前的神聖美。香港回歸,新界不再「新」,這片中港之間的綠化緩衝帶,已再沒有政治屏障的作用,面對「發展是硬道理」的口號,新界發出消逝前的靈光,南生圍如是、菜園村如是、深井亦如是,余振雄傳道捕捉了一瞬靈光,不只是懷舊,更是發出有如先知的呼喚,要人深思「發展的硬道理」不是上主的真理。正如他所說:在靈光的映照下,各種凝固了的社會規律將會獲得一次鬆綁的機會。我也衷心希望,教會能鬆開發展的綑綁,深深札根在社區之中,葉綠果熟,榮神益人。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