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3日 星期四

給通識學生的一封信

各位通識同學:
事隔半年,當日收到你們來信時的感動,仍在心頭。那天我在教員室的辦公桌,一邊讀你們的信,一邊流下男兒淚。你們竟然把中四至中五所有參加過的活動都記得一清二楚。於是,那些過去的畫面,又在腦海出現,在灣仔富德樓看《學校》、在浸會大學看《中原紀實》、七一前夕看《我家門前有大河》、到中大看社運電影,在復活節期間到馬屎埔考察香港農業和可持續發持的問題,還有到醫學博物館的考察、到理工大學參與研討會,還有到浸會大學旁聽林超英的講座。我更加不會忘記,去年盛夏,我們一起受困於維園,曝曬兩個小時,然後慢慢走到金鐘,這就是通識的精神,是你們逼使政府徹回國民教育科。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身為通識老師,能與學生一起思考,共同走到街頭,向當權者說出我們的看法,就是我最大的願望。

你們還記得初初升讀中四時候的自己嗎?你們當時對我談論政治與社會,反應很冷淡,你們很多時的回應是:「知道都無用啦!咁又點啫!世界係咁架喎!」那麼,通識是什麼?是一堆關於個人、社會、香港、中國和世界最新情況的冷知識嗎?我們將世界壓縮成兩年半內能讀完的書本知識,然後換取一個代表等級的數字,然後那個數字將會伴隨著你們一生,這有何意義?我最怕見到的情況,是你們為了追求一個旁邊有星星的數目字,便用書本知識充塞你們的眼睛和耳朵,令你們有眼不能看,有耳不能聽,對社會上不公不義的事情毫不在乎,如果這個情況真的出現,我難辭其咎。

所以,我希望你們知道學校教育是什麼。我還記得兩年前的晚上,我們就在灣仔地鐵站內,討論記錄片《學校》的優點和缺點,也反思我們學校師生間的權力關係。七月一日學校假期,你們和我一起參與華語紀錄片節,了解台灣原住民和國內農民工問題;那些華燈初上的夜晚,你們又會出現在浸大、理大、中大的講堂。你們知嗎,身為你們的通識老師,我是多麼的自豪,我是多麼享受和你們一起探索這個世界,一起討論社會的問題,一起將自己的看法說出來。在理大的那夜,你們為了看《忿怒之源》,擠滿了半個理大的課室。坐在你們身旁的,多數是大學生。當大家都以為中學生未必看得懂這部紀錄片的時候,你們就在大家面前談全球化和勞工問題。還有半年前在中大的講堂,你們從可持續發展的角度,評論政府的東北發展計劃,你們表現淡定、有條不紊,過去兩年,我們並沒有白過。

兩年半過去了,說實話,我並不介意別人給你們打什麼分數,我一直懷疑,除了我,誰有資格給你們打分?沒有和你們一起經歷漫長的學習過程,怎能評估你們的學習成果?那大約三小時的考試如何能夠總結你們的學習經歷?多荒謬的通識考試!不打緊的,越認真學習通識課程,越覺得我們活在荒謬的世界。從個人成長到全球化,哪個議題不荒謬?禽流感讓政府有籍口扼殺香港養殖業;媒體報導令「青少年」成為問題;專制資本主義的擴張正威脅民主政制和社會福制主義;生產糧食的國家面對糧食短缺問題;莫言因諾貝爾獎而享受榮耀,劉霞卻因丈夫劉曉波獲諾貝爾獎而被軟禁在家;我冇講過我冇僭建等於我沒有誠信問題……。是的,這是個荒謬的世界,考試制度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

不過,絕不要因為世界的荒謬而變得犬儒,不要逆來順受,甘做井底之蛙。荒謬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令人變得麻木不仁,以「不行動」作為生存法則。無論通識科如何荒謬,但身為通識老師,我只有兩個選擇:辭職,或者忠於自己做教育。我並不打算為這個荒謬的世界給你們簡易的答案,因為我也沒有答案,你們也不需答案。我們需要的是行動,以行動回應這個荒謬的世界。


最後一個上課天收到的禮物,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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