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27日 星期六

折翼天使的坦白

看《折翼天使的坦白》,是一次治療,在漆黑的電影院中,完全敞開,被導演邀請,來一趟自我審視之旅。在那裡沒有審判和批評,只有坦誠與包容,所以我們能坦然無懼,看見最真實的自己,接納不完美的自我,甚至因為不完美,才學懂自我欣賞。

1950年代歐洲人以鎮靜劑Thalidomide減少孕婦的害喜反應,怎知藥物會影響胎兒的發育,令他們的手臂短小和畸形,導演Niko von Glasow便是藥物的受害者,《折翼天使的坦白》一開始,便聽到他說明拍這部電影的原因。拍電影,是要尋找在人前脫光上衣的勇氣,他厭倦了隱藏畸形的雙臂。他決定尋找十二位藥物受害者,拍一輯裸照,讓公眾明白他們的痛苦,也要向藥廠討回公道。

十二位受害者,有些是法官和大學教授,也有花王和家庭主婦;有些是藝術家和記者,也有物理學家和馬術教練,簡而言之,他們和我們完全一樣,只是他們的雙手和我們不同。對話是整套電影的焦點,所有對話都圍繞著身體的「不完美」,我們看見Niko在對話的過程中釋懷、放下,然後重新檢視自己的不完美。雖然身體「不完美」,但他們都過著「圓滿」的人生。一位母親撫育孩子長大成人,孩子當兵了,她仍然持家有道,把家庭打掃得一塵不染,鏡頭注視著她細小的身體,拿著不成比例的地拖,一格一格地抹淨地板,然後在茶几下匍匐過去,又打掃另一塊地柀。鏡頭是如此溫柔地捕捉她生活的細節,從她的房間,我也看到她的內心是何等平靜。在訪問中她笑意盎然地訴說幸福的家庭生活,導演的表情有些惘然,但已揭示了「圓滿」和「完美」並不相關。

另外的一位女子,她完全失去雙臂,卻活得比一般人優雅。其中一幕她坐在餐廳,自信地點一杯酒,自然地以腳舉起酒杯,自在地談天說地,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告訴你:沒有雙手還可以活得優雅!為何不能?原來她的父親有一天要帶她參加宴會,臨行前卻叮囑她的母親要替她穿上有袖的裙子,她受傷了,她知道父親不希望讓別人發現女兒的「殘缺」,從此,她學習接納自己,不再在乎別人的目光,她好像總能活在當下似的。她堅定的眼神不斷鼓勵導演,整個自我發現旅程也因她的出現有了突破,Niko好像在迷惘中找到晨光,而我也深深被她感染。我有時是多麼懦弱,總不能盡情享受生命中的痛與樂,糾纏於過去的缺失,追逐未來的幻影,追求完美卻發現更多缺陷。她拍的一張照片,用腳舉杯,傲視不曾存在的雙臂,而我卻看見她背上的翅膀。自由不在手中,而在心中。

滑稽的花王,嚴謹的法官,激情的藝術家,幸福的母親,睿智的記者,智商爆棚的物理學家、優雅的女士和沉思的導演(還有其他電影較少提及的模特兒),他們的照片放在廣場,人物駐足觀看,有人認為他們譁眾取寵,但更多人欣賞他們的勇氣。照片就是明證,他們存在於我們之中,他們是我們的一份子,我們不能再視若無睹,更不要再投以奇異的目光,正如電影曾經記錄了一名黑人小朋友,取笑他們的身體,那名極有智慧的法官反問他:「你能改變自己的膚色嗎?」何謂「完美」?導演走過一趟自我發現之旅,將簡單的道理變得有血有肉。

每個人都需要體驗「Nobody's Perfect」(沒有完美的人)的道理,可惜更多人只為了證明自己的「完美」而活在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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