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24日 星期二

醉翁之意不在酒

終於,和庭、堅相約,到電影中心看電影。堅愛看電影,中四那年,我鼓勵他多寫影話,還記得他寫了一篇《末世凶煞》(Cloverfield)的影評,有洞見。後來不是他的班主任,在校園碰面,也少談電影。終於,一等再等,一次偶遇,一起出城看《野獸家族》(The Animal Kingdom)。說實話,醉翁之意不在酒,師生在校園碰面,沒有閒話。不是沒有話可談,而是大家都沒有閒情。還記得我讀中學的時候,學生遊手好閒,老師也是遊雲野鶴,師生見面,東拉西扯,很多閒話。不過,正正是「閒話」,讓我們認識老師的真性情,也從老師身上學做「人」,那時候,師生都沒有甚麼禁忌,不用擔心政治不正確,百家爭鳴,左右不分。和庭、堅一起看電影,讓我重拾那種感覺。就這樣,我們穿過週五的黃昏,一起出城。


當然,堅、庭都不是那些怕寂寞的少年,我們寧可一個人走入戲院,也不會將電影院當作交友的場地。不過,認真看電影的人,都希望映後再談,切磋交流。薷急不及待說,配樂過了火位,完全不給觀眾感受的空間。堅補上一句,謊死觀眾睇唔明,電影講得太白了,好難頂。我說,機關計得太盡,情節太刻意。你一言,我一語。庭還是一臉幽鬱,靜靜地聽。我們走到麵店,繼續未完的話題。我們嘗試拿史高西斯的電影作比較,也談我最近看的卜洛克(Lawrence Block)小說。我說,卜洛克小說的世界,都同樣荒誕和難以理解,但故事本身有其生命線,作者只是小說世界和讀者的中介,太刻意,讀者心裡駁故,敘事的魔力便會消失。


說起卜洛克,我也要感謝庭。有一晚,在餐廳碰到庭,談起朱天文的《荒人手記》,他說:只看了百多頁,看不下了,怕自己也成了荒人。回想我看《荒人手記》,已是十多年前的事,那時我也沒有讀完。聽庭一說,決心再讀,那夜回家,在書櫃找回《荒人手記》,一口氣讀完,我明白為何自己十年前沒有讀懂。未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樸鼻香。沒有經歷的人生,再多讀,也只是附庸風雅。我一直以來,活得太正經,現在重溫荒人的世界,只能遺憾自己錯過了離經叛道的歲月。算了吧,錯過了的也不能追回來。但朱天文提醒我,很多導演和作者,是生命的嚮導,卜洛克便是其中之一。所以,我才讀他的《每個人都死了》(Everybody dies)。


我少讀偵探小說,但連侯孝賢和朱天文都愛讀的偵探小說,應該值得一讀吧。果然,卜洛克筆下的偵探馬修,並非福爾摩斯般的神探。太多偵探運籌帷幄,將世界操控於股掌之中,甚至成為世界的主人,我甚至覺得,神探太超然了,只要人膜拜,失去了凡人的魅力。但馬修不是這樣的,卜洛克的小說,有時要接受宿命,有時要對抗宿命,世界與馬修不斷角力,善惡難分,生存是掙扎,那種掙扎甚至帶一些宗教情操,要廣濟天下,還是獨善其身?所以,馬修自稱是個滴酒不沾、卻嗜喝咖啡的酒鬼(很想逃避世界,卻迫自己清醒面對世界)。於是,讀著卜洛克的小說,看《野獸家族》,便覺得墨爾本的罪犯家族不算得什麼,講到最後,只是慈母多敗兒的道理。


聽說,庭喜歡讀朱天文的小說,堅卻愛上朱天心的文字,他們希望看侯孝賢的電影。我立刻將收藏的《童年往事》、《戀戀風塵》和《戲夢人生》都找出來,接下去,還有楊德昌的《牯嶺街殺人事件》和《恐怖份子》。這,是我理想的教育,也是我對抗宿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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