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11日 星期四

談春節

各位同學,過去一星期,為你們朗讀丘世文的《看眼難忘-在香港長大》,他說:緬懷過去,是歷史感的開始;回憶往事,是價值觀的泉源。只有不能忘記舊事的人才能珍惜現在、寄望將來。我有很大的感觸,我雖然正值盛年,但看著香港不斷「發展」,面目開始模糊,逐漸失去個性,舊事舊物被一幢幢宏偉的墓碑取代,有形和無形的文化漸漸成為政府遺產內的名詞,而不再是我們的生活,我怎能不念舊?讀著〈歲晚感懷〉,我更覺唏噓。


我在上一封信告訴你們,我們差不多整個「朱氏」家族,從木屋區搬到順利邨,由於家族連繫很深,過年過節我們都聚首一堂。特別在春節長假,我們表兄弟姐妹好像去宿營似的,住到別個親戚的家,姑姐在年卅晚都說:賣懶賣懶,賣到年卅晚,明天開始,你要更勤力了。吃過團年後,我便靜悄悄立志,明天開始要努力讀書,要考好成績。然後,大年初一,叔公見到我,第一句祝我學業進步,第二句便問我考第幾名。我當時讀小學一年級,告訴他考第三十八。他再問,全班幾多人?三十九人。他說:原來考第二,從尾倒數,真的要努力了。接著,他又問表姐和表妹,她們都說考十名內,補充一句,是全級十名內。我當時很不好受,只希望有一天,我能神氣地、自豪地面對他。現在回想,我理解他們的生活價值,他們胼手胝足,就是為了下一代能出人頭地。春節,就是這種家族承傳,我們活在親族中,在期望下長大,但也學會負起責任,向別人、向自己有所交代。


新年穿新衣,是父母的堅持。我們穿著新衣,到親戚家拜年,從初一至初七,馬不停蹄,從祖父母外祖父母開始,到大伯姑媽,再到姑婆叔公、姨媽姨婆,我們的足跡,遍及觀塘、荃灣、元朗、北角、大埔和屯門。於是,春節不單給予我們寄宿在親戚家的機會,也給我們遊遍香港島、九龍半島和新界的機會,比上社會課(我讀小學時還有這一科)更充實。記得有一年,我大約十歲,父親開車到元朗藍地外祖父家拜年,我很喜歡看到當時還健在的太婆,我和她相隔四代,一直覺得她很神秘,保存了很多歲月的秘密,每次回程,我都有點失落,看著月亮,月亮跟進我,一小時的車程睡得很沉,醒來時,母親對我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到元朗公公家拜年,公公明年便移民到加拿大,太婆也要回廣州,她叫我好好保存公公的利是,直至十五元宵那天,我打開利是,看見一張紅色的紙幣,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收到的一百元利是,對我而言,那簡直是個天文數字。不過,那也是公公給我最後一封利是,直到他離世,我也沒有再見過他。


我喜歡春節的寧靜,街頭雖然冷清,卻給我空間,讓我享受每個片刻,閱讀《明報月刊》,也始於春節,中四那一年,我出門時忘記帶鑰匙,父母外出拜年,我回不了家,怎樣打發等候的三個小時?於是,我買了人生第一本《明報月刊》,那一年的《明月》介紹新年的傳統文化和歷史典故,我坐在花園長櫈,靜靜地閱讀,也享受寧靜閱讀的充盈感覺。從那天開始,我開始訂閱《明報月刊》,文字也豐富了我的人生。


歲月神偷,偷不走我的春節回憶,當中有清靜的街頭和親族的溫馨。只怕未來的春節,大型商場照常營業,街頭不再冷清時,再沒有什麼春節不春節,只多了一個縱情消費的假期了。





在《師生對話》,我也收到中一學生佩宜的分享,她也有同樣的感慨:



今天的春節特別有意思,因為外祖母的村落舉辦盆菜盛宴。我的婆婆住在大埔,是鶴佬人,特別有人情味,很多叔公都叫我「客家妹」,這個稱呼也歷史悠久了。


這年是村長第一次舉行盆菜宴會,本來在大樹下舉行,大樹就是在球場旁邊的大榕樹,不過那天下雨,所以大家都要把盆菜捧回家人,本來家家戶戶都可以在「大樹下」聚首一堂,但可惜天意弄人。


外婆家訂了兩個盆菜,我們大約三十多人,也是個大家族,回家後,媽媽跟我說:「試問現在還有幾多個村落會舉行這些活動呢?」聽來不無感慨,一位又一位老人離去,我們真的要好好珍惜春節本來的意義。


(是《明月》告訴我為何「新年」會掛「老鼠嫁女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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