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15日 星期一

朝聖-神樂院紀行(二)

雖然我置身在天主教的修院之中,但李院長和莊神父的說話充滿禪意。李院長說:每一個人都為自己的年老做準備,我們都要自問,要做一個怎樣的老者。有些老人很祥和,越老越可愛,像個與世無爭的小孩,但卻洞明世事,別人喜歡親近。也有些老人活得很不耐煩,不苟言笑,拒人於千里。當我看到莊神父的時候,完全明白李院長的意思。莊神父年過七十,但風趣幽默,看他的眼神,像江河流水一樣,更有海納百川的寬容。他回憶舊事,開山劈石,風餐露宿,建堂立願,我聽得膽戰心驚,他卻一貫的笑意盈然,我想像的苦,在他的口中,卻是細水長流的甘甜。他即席吹奏,柔柔笛子聲,將貴州的涓涓溪水,帶到我們的心間。我真有一刻的衝動,將本來無語問蒼天的苦惱,向他傾訴,像黃河一樣夾著千噸泥沙奔流大海,我需要一個容心之所。



只是,時候還未到,我仍要等候。空山靈雨,獨對孤舟,雨傘擋住了從天空掉下來的雨,卻擋不住眼裡掉下的淚,打在風衣上的滴滴答答,已分不清是雨珠還是淚水。想起往事,無盡悔恨,活了這麼多年,從不欠債,有如闊綽財主,一切不假外求,總記著「施比受更為有福」,施恩從不望報,現在看來,都是內心的虛榮作祟,一路走來,竟欠下一生也還不清的心債。想到許地山說蟬,雨珠打濕了蟬翼,蟬掉到了樹下,才奮力爬到樹上,雨珠又打在蟬身上,再一次,蟬掉到了泥淖,雀鳥終於看到了疲憊的蟬。雨珠啊,你知道和我開了個什麼玩笑?一抬頭,看到了基督受苦像,雙眼微閉的耶穌背著十字架,上面還有兩個字:摔倒。真的,是我摔倒,頭破血流,傷口從來未癒合過。這一切,都是自找的。自高的,必要降卑。施恩的,倒要求恩。



離開了,我抖下一身落葉,一眨眼,又見滿身飛絮。隱修士之中,有些是經常勤拂拭的漸悟,有些卻是本來無一物的頓悟,漸悟或頓悟,殊途同歸,我相信,我也終有覺悟的一天。那時,我可以輕輕說出:萬物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栽種有時,拔出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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