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被片名所騙。首先,那不是仙境,極其量只算是幻境,特別在添布頓的鏡頭底下,場境陰翳非常,破落的筵席、滿佈死人頭的護城河,我以為自己在看《魔街理髮師》(Sweeney Todd),這些場境,與「仙境」的想像,相差太遠了(愛麗絲小時候叫作Wonderland,其實是Underland);第二,愛麗絲從來沒有夢遊,她是重遊這個地下世界。所以,那些以為愛麗絲夢遊仙境、以為會看到迪士尼卡通的觀眾,定看得一頭霧水。
假設愛麗絲長大了,她一直以為小時候的經歷只是個夢,到她二十歲的時候,重遊這個地下世界,她會怎樣呢?她忘記過去經歷的一切,無論地下世界的朋友如何召喚,她只相信眼見耳聞的,只是她的夢境。直到怪獸熊把她抓傷,而且傷勢不斷加深,她才開始懷疑,真的是夢境嗎?她重遊地下世界,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要是對付紅心女王,殺死那頭助紂為虐的飛龍,讓白雪女王為地下世界帶來自由與和平。這一次重遊,她身邊幾乎沒有同伴和朋友,很多時候,她都是孤身一人,我很喜歡Mia Wasikowska的演繹,在最迷惘的時候,她的眼神仍帶著一份執著和倔強,完全演活了愛麗絲的困惑卻又義無反顧。
二十歲的愛麗絲走到了人生的關鍵,那一場宴會求婚戲非常重要,讓我們看到人生的眾生相。媽媽勸她循規蹈矩,美貌會過去,還是安份守己好;姐姐只顧愛麗絲的婚事,卻對未婚夫的情事懵然不知;男子以為自己生於貴族,目中無人。愛麗絲置身其中,顯得格格不入,如果愛麗絲真的嫁入豪門,她這一生真的就此完了。就在這個時候,穿禮服的白兔出現了,他拿著懷錶,暗示時間無多。是誰的時間無多?是幻境的時間無多,也是愛麗絲的時間無多。不要忘記,之後一連串在幻境的經歷,只在她「考慮」是否出嫁的片刻發生。於是,她要屠龍才能離開幻境,這是她一個最重要的成長任務。無論她作任何決定,都必需殺死那條飛龍,即是要將心底裡的恐懼/懼怕完全消除(心理學的書表示童話的恐龍其實代表人心的恐懼)。
電影亦很多雋語,貫徹了《愛麗絲夢遊仙境》那些看似無聊、卻語重心長的對話。例如,魔帽問她,為何你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他的話並不單指她的體型,也說明她的心理狀況。她有時是幼稚得可憐,以為一切是自己的夢,面對怪獸熊的時候,就是不肯離開,要睡鼠解救。有時,她又太過世故,不斷計算屠龍的不可能,還要盡快離開「夢境」。另外,魔帽常說自己要想一個「M」字頭的英文字,在紅心女王面前,他說著Moron、Malice等字,其實他要想起的,是「Mind」(心),愛麗絲在逃走時便說了出來。幻境中人傻傻戇戇,就是因為在恐懼之下,大家都失去了「Mind」。
魔帽不斷問的:為何烏鴉好像寫子枱?(Why is a raven like a writing desk?)我一面看電影,一面想這個問題,以為添布頓會在最後給我答案。可是,沒有答案。我本來有些失望,直到愛麗絲說:我必須離開,因為我也有我的問題,我要自己找答案。我恍然大悟,這正是存在主義心理學家Victor Frankl所說的,我們的責任不是向生命發問,而是要努力回答生命的問題。對魔帽而言,烏鴉為何會像寫字枱,這是他的問題,他的責任是要自己找答案;對愛麗絲而言,她是選擇是否要過規規矩矩的生活,是不要違背母親和姐姐的意思,拒絕貴族的求婚。我們都有自己的生命謎題,沒有人能代我們回答。
如果《愛麗絲夢遊仙境》是Lewis Carroll寫給愛麗絲的童話故事,添布頓的《Alice in Wonderland》就是一則成長寓言。Joseph Campbell在《內在英雄》提出,生命有不同的階段,從孤兒、流浪者、戰士到英雄,都有不同的成長任務,愛麗絲曾經是孤兒(幼年喪父)、也在幻境流浪,最後殺了飛龍,成為戰士,他重新回到現實,可說是實現了英雄之旅。
(香港的宣傳海報只見Johnny Depp,我更最喜歡以下的電影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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