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25日 星期四

南京狂想:朱雀

看見《朱雀》作者的名字-葛亮,還以為是新進作家,借諸葛亮之名,自抬身價,怎知作者將此書獻給祖父葛康俞教授,才相信他真的姓葛名亮,再看董啟章和王德威的推介,便決心一讀這本四百多頁的長篇小說。說實話,沒有長假卻讀長篇小說,有點奢侈,畢竟可供消磨的時間不多。


讀此書,以為不會很費力,因為一開卷便感受到文字的質感,跟著文字遊覽秦准河和孔廟,旁觀蘇格拉華裔青年許延邁邂逅南京少女程囡,可是當葛亮上溯三代,追蹤程雲和與程憶楚的身世時,便如入五里霧中。如果她們是男人,從父姓,三代姓程,可能較容易理解,但三代女人都姓程,已經耐人尋味了。《朱雀》根本是迷宮,入口處指引清晰,條條大路通南京,以為文字堆砌起來,就是堂皇的朱雀門,怎知一腳踏入文字森林,根本看不到盡頭,分叉歧路,程囡的哥哥,其實是母親收養的孤兒。她的父親陸一緯,也只是母親程憶楚的舊情人。程憶楚雖姓程,卻不是程雲和的親生女兒,程雲和原是南京名妓,只不過日本侵華,碰巧收養了程憶楚。程憶楚的親生母親是葉毓芝,父親其實是個日本人,所以程憶楚其實是中日混血兒。


小說的後半部又回到現在,許廷邁雖然邂逅程囡,但程囡卻又愛上了頹廢青年馮雅可,馮雅可很有藝術天份,受業於日本大師,後來日本大師又看中了帶日本血統的程囡,馮雅可最後死了,程囡才發現有了他的孩子,但與此同時,她也知道馮雅可是愛滋病患者。最後,程囡在南京開了畫廊,她最後的視線,停留在「私處盎然生長出了巨大蓮花」的壁畫上,而許廷邁又回到南京,他「默然站定,覺出腳底月涼意襲上來」,故事在西市開始,也在西市結束,他和她會否再續前續?故事一切戛然而止。


我都說,《朱雀》是迷宮,我也曾經想過中途放棄,覺得被葛亮愚弄,故事會突然跳躍到三十年前,又或者向後退到現實,我要前後翻看,才弄清楚自己身在何方。葛亮的學養也令我讚嘆,他遊走於中國古文和外國經典之間,單是《槳聲燈影裡的秦准河》,他便在有意無意間,告訴你不單朱自清,連俞平伯也寫過同一名字的文章。他又會告訴你《客途秋恨》和《黛絲》的典故。琴琪書畫,葛亮似乎樣樣皆通。再看故事的歷史場景,從清末時期藥業發展到南京天主教傳教士的家世,再到日本侵華期間的中日關係,他無所不談,彷彿親歷其境。談大躍進、文革和六四時更如歷歷在目,如泣如訴,我還以為葛亮是個名不經傳但飽歷滄桑的作家,但讀到後記部份,才知道他二十五歲開始寫《朱雀》,前後寫了五年,完書時也不過三十,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但佩服還佩服,我好像恍然大悟,很多情節,多了一份堆砌,少了一份真情,感覺是拋書包拋得太多,葛亮用很多專門的用語彌補情感的距離。


我似懂非懂,嘗試在《朱雀》尋找遙遠的南京,但有些部份我是不忍卒讀的,甚至希望那些只是葛亮的慾望投射。例如,我受不了葛亮繪影繪聲地描寫葉毓芝被日本軍人輪姦;我也受不了程雲和在文革期間,扯下上衣,讓紅衛兵看她被咬去乳頭的乳房;我受不了程憶楚被老魏強暴,也受不了程囡被日本教授上下其手。除了這些片段,還有太多太多的饑渴和慾望,程囡和許廷遇、泰勒與馮雅可;程憶楚和老魏、國忠與陸一緯;程雲和是名妓;葉毓芝和芥川。王德威說《朱雀》裡的南京是一種「癮」,我想補充的是,南京是葛亮的「性癮」,南京成為葛亮的慾望對象,他好像沒有這種自覺,男性的性幻想貫穿了整部小說,南京是千個面孔一具女體。


這並不是一次愉悅的閱讀經驗,《朱雀》是一部沉重的《Sex and the City》,一切太外顯,本來的書寫城市,卻無意間變為洩慾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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