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

一覺醒來，進入夏令時間，少了一個小時，已經九點鐘。在朋友家暢飲盡興，到N城走走，復活節差不多所有商店都關門，街上遊人自得其樂，或坐在街頭、或餵飼野鴿，冷清卻自在。

晚上點了泰國餐廳的外賣，我豪飲了兩罐啤酒，這是我很多年沒有做過的事情。這兩天寫好了一篇關於歷史教育和地方意識的文稿，也算是對自己的交代，希望之後能多抽些時間多寫些歷史教育的文章，為曾經有過的美好留個記錄。

飯後一起看了《陰目偵信》，有驚喜，表面上是鬼片，但其實是一套社會寓言，很多場景和對白都令我想起幾年前的事，雖然平安樓不再平安，我自己也離去了，但心仍在，從沒忘記。

N城一角，竟有巷弄的感覺。

南下

最後一堂園藝課，沿花園漫遊，老師教我們辨識園內植物。老師停下腳步，指著抽新綠葉的矮樹，說這是Elderberry，自行播種繁殖，但母樹樹葉應為黑色，不知何故新樹苗卻抽著綠色嫰葉。Elderberry即接骨木，有藥用價值，英國亦有釀製接骨木酒，但我不好杯中物，不知味道如何。

繞過花園，看到另一株植物開著紫花，老師問我們知道名字嗎？有人說是Lilac（丁香），老師點頭說：Close。英國人客氣，很少說直接說學生錯了，所謂「接近」，便是錯了。無人知道植物名稱，老師說是Daphne。我在18年認識了一位名為Daphne的朋友，她在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擔任翻譯，我現在才知道她的名字源自眼前的紫色花朵，中文稱為「瑞香」，老師說Daphne散發陣陣異香，我閉上雙眼，靠近紫色花朵，的確聞到淡淡幽香。

走前幾步，來到一株枝椏扭曲的樹木前，花兒凋謝，顯得有點落魄，還記得第一課時它她風華正茂，在一片蕭瑟的冬日只有她綻放橙黃色的花，她的名字是Witch Hazel（金縷梅），跟接骨木一樣，樹皮、樹葉和樹枝皆可入藥。

下課後驅車南下，將一個月前港媽留下的物資送給中部的香港朋友，替遺留物找個好歸宿。三個旅行箱、乾衣架、汽車打蠟機、不同的保安防盜裝備、食具及廚房用品、衣架等等雜物，朋友收得開心，我也送得樂意。我常覺得自己有種偏執，總覺得宇宙萬物有其秩序，失序的結果便會帶來錯配，變成浪費。因此，打理花園也好、替港媽執拾遺留物也好，我都不斷尋找那個本來的秩序，盡力回復事物本來的美好狀態。

美好的星期五

終於放假，沿北海岸開車十五分鐘到燈塔，再轉向S鎮逛二手市集，下車後聽到聖樂悠揚，但不見攤檔，原來教會公開崇拜，攤販讓路。我隨遇而安，聽著熟悉的詩歌，徐徐走到正街，聽著海鷗叫喊，斑鳩群飛，朗日晴空，心情非常舒暢。

我喜歡S鎮的街道，非常整潔，兩旁是大理石建築，就像走進了童話鎮，街頭藝人表演唱歌、跳舞，途人面露笑容。以前的復活節假期，總想著要離開香港，但來到英國之後，再沒有以前那種放假想旅行的欲望。可能年紀大、或在異鄉。以前想著要逛新景點，現在只想探老朋友。

膠棚

本來將清理Polytunnel的工作留到秋天，但幾日前做生態花園義工，跟負責人談到英倫東北種瓜種番茄的困難，她說這邊大風，若將青瓜和番茄種在戶外，很容易被吹斷，加上海鷗烏鴉斑鳩等雀鳥經常出沒花園，番茄是牠們的至愛，若要好收成，還是把青瓜番茄種在Polytunnel比較合適。

一言驚醒夢中人，決定將清理Polytunnel的工作提前完成。多了除Brambles的經驗，被扎的次數已經少了，但Brambles的刺偶爾還是會穿透長褲或手套扎到皮膚，我發現在Brambles之間長了一株開白花的小樹，我小心翼翼將纏繞果樹的藤蔓除去，後來才知道那是Wild Cherry，不知是P的父親以前種落，還是經雀鳥播種長在Polytunnel裡。

花了兩小時終於將所有Brambles除去，Polytunnel以後可以當作遮風避雨的地方。雖然很勞累，但想到以後可以在花園嘆一口下午茶，一切皆值得。

清理前的Polytunnel有如廢墟

將桌子放到清理後的Polytunnel內

偷師

連續第三日到生態花田園當義工，香港人做事勤快，雖然天陰有雨，天氣轉冷，但我們兩日時間便把兩片Phacelia（綠肥）的菜床清除，鋪在田上，還把堆肥加上另外兩個較高的菜床，難怪其中一位義工對我們讚不絕口，說香港人做事很專注，值得學習。

我今天的任務仍離不開Brambles，差不多兩個鐘的時間都用鏟叉（Pitchfork）將根掘出來，這是很花體力和時間的功夫，Brambles生命力強，只要一小節根便可以重生，所以清除Brambles是以年計的工作，隨時花三五七年才可以真正的斬草除根。

以下幾件事情是這幾天學到的：

1. 原來英國的蜜蜂很多是獨行俠，分為石匠蜂和木匠蜂，石匠蜂愛在磚頭和泥土鑽洞，而木匠蜂則愛棲身木頭。

2. Comfrey和Nettle可用作堆肥茶的材料，加速堆肥熟成。

3. 入秋後種Phacelia作綠肥，入春後翻入土裡，可增加泥土的氮。

4. Greenhouse, polytunnel, cold frame是入春後培苗的必要設施。

5. Prunus家族有分花樹和果樹，還可再細分為矮種（dwarf）、半矮種和高樹種。

用作綠肥的Phacelia 

春寒

大概，來到英國生活之後，才明白春寒之意。

聽說，三月的香港，氣溫已飊升至三十度，而英倫東北卻從十多度跌回幾度。

日本歌人前登志夫詠曰：

春寒  群樹寂靜

樹液迅速攀爬 尖梢頂

樹木無聲，但內裡躁動。外在的靜掩蓋不了生命的活動，樹液從根沖上枝頭，或繁花盛放、或蓓蕾待展。靜觀花樹，一切了然於胸，快樂不假外求。

歌人說：我之所以忍耐物質的貧乏，並不是從現在才開始的。而是在變得貧乏時，才能看清事物的本質吧。現代文明物質過剩的生活，使我們變得盲目。

不需擁有偌大的花園，也不刻意在後花園種樹種菜。走出簡居，便是世界，世界便是眾人的花園，其中有我。

今日再帶其他香港朋友參觀生態花園

三代人的故事

今朝帶一班香港朋友參觀本地的生態花園，昨日還是陽光普照，一覺醒來又回到寒冬季節，風雨連連，幸好香港的朋友非常熱情，踴躍參了解英國的種植方法，其中一位姨姨還帶她年老的母親前來。除草的時候，姨姨就在我身旁，她看上去都有些人生經歷，我便問她母親多大，她說九十多歲了。原來她年多前與四十多歲的兒子，還有年邁的母親移居英國，三代人同時離開，下個月她的孫子也會來英國，四代人聚首英倫，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的遷移故事。

姨姨說母親年幼時嚐盡苦頭，看透世事，雖然年老，但避秦之心沒有動搖。聽到這裡，我問姨姨能否讓我跟她的母親聊天，如果可以的話，甚至寫下她的生命故事。姨姨說她正想替母親寫傳記，很歡迎我探望他們。記錄香港人的離散故事，是我其中一個夢想。

香港的朋友對種植很感興趣，雖然時有大雨，但不減香港朋友的熱情，他們問了很多關於種植的問題，生態花園的負責人亦詳細回答。我一直認為種植是眾人之事，種植連結人和自然，亦將個人連繫成群體，我希望能把握種植的契機，聆聽更多生命故事，建立紮根異地的社群。

棕枝

復活節前的棕枝主日，牧師先帶我們到教堂外的草地頌讀主日經文及唱詩，然後繞教堂半周才進入教堂繼續崇拜，牧師朗讀耶穌進入耶路撒冷後被釘十字架的經文，說那些高喊「和撒冷」的人也是後來要把耶穌釘上十字架的人。她頌讀耶穌受苦的經文時，我便想到那些為義受迫害被囚失去自由的人，我不單看到受苦的基督，也看到那些甘心背起十字架的信徒。求主紀念他們。

崇拜後吃了些英式午餐（芝士鬆餅和窩夫），然後又到P的後花園。今天P要上班，所以他沒有鎖上花園大閘，我便走進花園繼續清除雜草。Brambles已處理好，之後便到British Ivy（常春藤）。由於花園閒置十年有多，常春藤蔓生在籬笆之上，其中一段甚至壓垮了，倒在鄰居的花園之上。我遊走在溫室與籬笆之間的地方，不斷剪斷藤蔓，然後一段一段抽出，非常費勁的工作。

就在我專注修剪藤蔓的時候，鄰居的老太太走出來，跟我打個招呼，問我是否替P清理花園雜草，我自我介紹，說是P的朋友，見到如此美麗的花園荒廢了，非常可惜，所以前來幫忙收拾花園。她長舒了一口氣，說P的花園實在太雜亂了，籬笆壓在她的花園之上，令她的花園看上去也非常破落，Such a disgrace（就等於香港人說「太羞家」的意思）。我也明白她的難處，請她放心，再給我兩星期左右的時間，我便可以幫忙處理好花園的問題。

有些人很奇怪為何我分文不收也如此落力？

我認識P大概半年，他是慈善店的經理，我們無所不談，他可算是我來英國之後第一個本地朋友，我了解他的生活困難，父親過身後便要獨力照顧殘障的哥哥及母親，需要別人的幫助。不過，我並不是要「幫」他的，我只希望成為他的鄰舍，他有花園，我有力氣和知識，大家分享多餘，互惠共生。

另外，或許是天性所然吧，看到良田荒廢，心裡總會戚戚然，希望盡力讓棄園變回田園，看到陽光灑落、雲影飄飄，便覺一切努力都值得，就係如此簡單和純粹。

四點半左右，P下班來到花園，看到籬笆的常春藤清了大半，雙眼發光，我把握時間多培了些菜苗，放到執拾好的溫室，離開之際，P再次感謝我的付出，我說是上主的安排，大家都感恩，效法上主，多走一里路。

又開田

朝早起身返園藝，轉眼踏入第九堂，由冬入春，櫻花綻放，紅花白花映襯藍天白雲，走入課室，大家心情輕鬆，老師照樣從容，同學心情暢快。其實讀園藝課，除了溫故知新，最重要是與本地同學建立關係，其中一位同學Jane，經常與老師鬥嘴，但老師問同學是否認得不同的植物，大都只有她說得出植物的名字。她風趣幽默，令課堂變得輕鬆。快下課的時候，她問我為何來到英國東北和香港的情況，我簡單回答，她說很喜歡跟我們聊天，看新聞是一回事，但從我們口中聽到具體的情況又是另一回事。幸好還有下一個學期，希望將來能建立更深入的關係，了解同學打理花園的方法。

放學後簡單吃午餐，然後又趕到P的花園，尚有少部份Brambles未除，我走到花園的角落，一隻灰色的東西一竄而過，P之前跟我提過，家裡出現老鼠。我估計花園閒置多年，成了灰鼠的巢穴，為免老鼠再入屋，我們決定快刀斬亂麻，把所有緣攀於屋牆的植物除去。清理好所有Bramles後，我們轉到南面的大片空地，開始用鋤頭和犁耙掘出Brambles的根，我很久沒有拿起鋤頭了，那是P特地從Amazon替我訂購的中式鋤頭，有一刻我覺得自己回到香港，腳踏實地做一直喜歡做的事。除草之外，今日還開田起列，播了不同作物的種子，很有滿足感。

採集

自離開中學教師的工作後，便沒想過做「長工」，即是返朝九晚五的工作。

過去十多年，我自稱為文化工作者，不斷接零工，口述歷史教學、田園教育、故事工作坊、寫文章、兼職講師等等，收工雖然微薄，但收支勉強平衡，最重要的是生活很實在、很有滿足感，不斷自我實現，也沒有以前那種「等放假」的心態。

來到英國之後，離開了熟悉的人際網絡，人生路不熟，生活曾經很徬徨，於是四出找浮泡，希望找到一份「朝九晚五」的保育或教育工作，但結果未如人意，所謂塞翁失馬，我不想因為收入而完全脫離「初心」，於是報名做義工、找兼職。

半年過去，兼職工作勉強能應付日常開支，最重要的是我還有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例如園藝和保育，還可以看書看電影。有一件事我還未弄清楚，兩星期前Line Manager打電話給我，問我是否喜歡現在的兼職工作，我說很喜歡呀。她就過來探班，還請我簽些文件。我以為那只是代表過了試用期，但同事說我由時薪轉為固定薪金，即使七、八月學校假期，我還有少少收入，可以專心寫書了。

我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好像現代的採集民族，節衣縮食，過簡樸生活，不用為將來累積太多，隨採隨吃、粗茶淡飯便夠。

英之櫻

還有力氣

我以為自己已不復當年開田的力氣，但經過這兩天，那種滿身力氣的感覺又回來了。

昨日春分，時機大好，因緣際會又闖進田園，披荊斬棘，縱是滿手傷痕，但心已動。為了應付餘下的Brambles，買了修剪樹枝用的Lopper和皮手套，有了器具，事半功倍。本來預計三天的工作，兩日便完成了，還執拾好Cold Frame，在其中找到一個威士忌空樽。P說，他的父親本來很有才華，任職銀行，醉心園藝，可惜退休後經常酗酒，最愛獨坐在花園狂飲，他說往事不堪回首。

雖然如此，清理完Brambles後，我發現花園的角落種了幾株青竹，我暫時未知是什麼品種，但我還是第一次在英倫東北見到竹叢，在另一個角落，我又發現一株玫瑰和一株紅加侖，還有幾株我還未認出的樹，其中一株大概是果樹，樹下放著幾個瓷磨菇，看得出他的父親曾用心打理。

我每次復育田園，總好像能感應之前那些農夫的心機。把雜草除盡之後，那些前人的足跡便會出現，我看著那些痕跡，歷史的觸覺便會湧現，想像他們所做事情背後的原因，而我又會努力地跟他們連接，希望按他們的軌跡完成農事。

雖然很累，但心很滿足，P還替我訂購了大鋤頭，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臨行之際，P說：Robin。我看到綠身紅胸的鳥站在殘枝上，那就是英國國鳥，百聞不如一見。

紅加侖的花

清除了所有Brambles

Robin

幼苗

朝早落雨，開車到N城的生態花園，剛泊好車，義工J便走過來跟我說，Polytunnel爛了，幾日前有人闖進生態花園，𠝹開膠膜，將半個Polytunnel的膠膜偷走了，膠膜價值頂多十幾鎊，但復修Polytunnel卻要花幾百鎊。這令我想起十多年前的鄉土學社，有人偷了銅喉，令自來水流了一夜，害我們交了昂貴的水費，這些事真的匪夷所思，是什麼令人做出如此自私的行為？

幸好生態花園還有另一個Polytunnel，我們的任務便是將作物搬到完好的Polytunnel，因為英國三月天氣仍然。不穩，早晚溫差大，作物還要受保護。上月移的椰菜花和蒜頭都長高了很多，十二月初埋在泥土裡的番紅花正盛放，一月培的anenome都長葉了，事有湊巧，上星期六才練習完移大蔥苗，今日學以致用，移了幾十株大蔥苗，N大讚我熟手，最後還送我兩株Rosemary回家栽種。

放在Polytunnel內的椰菜花苗比我家後園的健壯

很想看看Elephant Garlic的幼苗

Anenome即銀蓮花

不同品種的番茄，但必須在溫室培苗

又係大蔥

滿手傷痕

帶著一把台灣製的剪鉗，出發到P的後花園除Brambles，走入後園就像進入荊棘叢，雖然我已戴上手套、小心翼翼走進其間，由外到內將枝條剪除，但Brambles太多，左右交纏，每剪一下都會牽動其他刺藤，尖刺從我手背到手腕甚至面上都劃下血痕，有些甚至扎進了皮膚，留下了刺屑，手指也腫了起來。我才發覺香港的雜草實在太溫柔了，它們甚至會發出陣陣異香，例如馬櫻丹和紫花藿香薊，即使被剪除還以香氣答謝除草的人。

經過三小時的辛勞，終於移除了三份之一的Brambles，而我雙手都滿佈刺痕，像被人用鞭抽過，隱隱作痛，我以前在香港除草有吃過這些苦頭嗎？也不是沒有的。試過除草時打擾了草叢中的長腳胡蜂巢，被扎了幾下，痛了一星期，另外就是田裡的火蟻，即使戴上手套火蟻還是會爬到手腕處大咬一口，之後一星期又痕又痛。不過與Brambles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火蟻和胡蜂還可以避，但Brambles就只能埋身肉搏，避無可避。

雖然又痛又累，但很有滿足感，我向Garden to table的理念又邁進一步。

除Brambles之前

三小時後

似曾相識

今日陽光普照，氣溫升至14度，春意很濃。由於慈善店結業，經理P調職，所以有一星期長假，一切都像安排好了，我立即起行探訪他，並參觀他的後花園。

英式禮儀，帶了一束鮮花拜訪，P的母親非常高興，頻頻道謝。我繞過房子走到後花園，座北向南，比我想像中大，長滿了Brambles，不斷刺人。花園的東面建了一個Cold Frame、一個Polytunnel和兩間小木屋，然而日久失修，有點殘破，Polytunnel的Brambles差點迫破防水膠膜，兩間小木屋也放滿雜物，日後要花時間重修。Polytunnel外長了幾株蘋果樹，P說其中一株是cooking apples，可是長滿了British Ivy，同樣要花時間清除。

花園的中間鋪了石板路，靠近西邊的位置長了一棵類似Dwarf Alberta Spruce，很有日本庭園的氣息，聽說P的父親以前在匯豐銀行任職，喜歡東方文化，P年輕時曾在日本遊學，會說些日本單字，我估計雲杉是他爸爸生前種下的。

P不斷請我有心理準備，說他的花園自疫情之後已沒有打理，有如棄園，但我看見的卻是充滿潛質的菜園和草藥園。一邊看花園，一邊盤算未來一星期要做的工作：先除Brambles和Ivy，之後再設計Raised beds和furrows，趕快選定作物播種培苗。我曾經說過，打理一葉農莊之後，我已經用盡所有開田的quota，怎知來到英國之後，又繼續復育棄園，但我很樂意、甚至有種興奮，就好像十多年前第一眼看到鄉土學社的田一樣，是似曾相識的感覺。

上主關一道門，總會為我開一扇窗。兼任的工作結束了，便向種植的夢想進發。

功課

讀黃永武的《山居功課》自序，給我很大的提醒。

「跳出喧囂、抗爭與聲色犬馬的病象之外，把心靜下來，即使風霜短褐、煙雨孤蹤，總比隨著時潮的黑漩渦打轉滅頂要好；即使不爭強弱、少聞炎涼，總比蹲在危樓裡擔驚受怕弄到成病成癡要好。社會雖亂，仍須論學洗心，愛惜自己，處於昏濁的世界，最好是去山居做功課。」

遁入新城，消去既有的身份，一切重頭再來，隱姓埋名，學習以另一種角度檢視過去的人生，既無法徜徉於汪洋，便到淺水中泅泳，不擔心滅頂，才能從呼吸中享受的存在的單純。

「心地清閒，煩熱可解；胸中瀟灑，憂悶少起，可以預防種種精神官能的疾病，任它讒鬩權詐之風籠罩，仍能享受出塵之美。」

自知不能視若無睹，於是抽身，從遠處觀看所有的荒謬，縱未能完全清閒瀟灑，但因有隔，仍可減煩熱和憂悶。

「山居是既靜且獨，像退出競賽的選手；功課要無怠無荒，是積極上攀的梯階。

山居只求清淡，自尋煙霞裡的快活；功課需要勤敏，回應磨礱下的考驗。

山居優游頹放，不妨嘯竹眠花；功課則片刻必爭，譬如淬鐵琢玉。

所以山居愛心神曠逸，是休閒者的退路；

功課則緊張頭痛，是人學者的進度。」

新城雖不完全是山居，但心遠地自偏。這裡清淡優游、我既能靜且獨，不過心仍有所繫，所以勤於功課，讀書、寫字、學習、思考，以前沒有時間做的事情，在這裡用心用力去做，待將來某日，以更好的自己踏上回鄉之旅。

「所以功課有三：

一是多讀奇書逸史與不同時代卻有相同感受的古今才子交換心得。

二是學習澹泊寧靜，安分達觀，求取心靈的自由與從容。

三是接近鶯花蝶草，向山水自然師法天心的真善美。」

這一年來讀了不少文史哲的書，從不同時代和文學世界的人物中悟感自身的處境，我再多做一件事，就是多看電影。另外心靈哲學靈修的書也比以前多讀一些，務求修心養性。最後就是參與保育工作、上園藝課程及讀樸門的文章，師法自然。

最後這段話，與諸君共勉：

「要從這黑白混淆、香穢倒錯、賢奸互責、恩怨糾纏的社會惡風裡超脫出來，仍保持自薰薰然、溫溫然、方寸之地那春陽一般的美。相信只有美，可以振起大家活著的意義，並重建眼前這醜陋的世界。」

一天

睡到自然醒，陽光普照，出門上園藝課。

每次上園藝課，頭一小時都是全班討論，學員每周拍一些照片給導師，導師放出來給大家討論。什麼植物？表現如何？有沒有其他品種？要如何照顧？

很多時間我都是只聽不說，因為我不熟悉英國植物的名稱和屬性，但導師單看園片，便能說出植物的學名及生長特質，同學一唱一和。上了園藝課，才覺得自己是井底之蛙。香港氣候溫和，種植可說是易如反掌，原來以前種得不錯，很大程度受惠於香港的風土。

上完園藝班便逛一下超市，一時技癢，便買了一盆露筍回家，希望慢慢重拾from garden to table的樂趣。

趁著藍天白雲，趕著回家做家務。不過心裡卻有種沉重感，故鄉的人又被囚禁六年多的時間。

自從那一年之後，心底便多一個洞，離開時想著回去，回去後又想離開。心未能安住。雖說要心無所住，但人生未到那個境界，便只能乾脆承認還有掛礙。

傍晚又收到一則短信，有些工作可能要結束了。我提醒自己要信靠，上主會預備：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就如收集嗎哪的人，吃盡了，便相信明早會有供應。

夜了，整理當年今日的舊照片，一幕又一幕農田的景像又重現眼前。那些年，真好。是嗎？

Steps for Softwood Cuttings

1. Follow health and safety protocols.
2. Prepare personal protective equipment (PPE).
3. Choose a cutting from the plant that is 7–15cm long, without flower buds.
4. Remove the cutting from the plant, making a straight cut below the node with scissors or secateurs.
5. Ensure the cut is clean at the base of the stem.
6. Remove all the leaves from the lower half of the cutting.
7. Pinch out the soft tip, or growing tip, to encourage it to produce side shoots.
8. Prepare a 1/3 mix of perlite and compost and fill your pots with the mix.
9. Create a hole of 2-4cm depth around the edge of the pot with a dibber.
10. Place the cuttings into the holes and space them so they do not touch each other.
11. Ensure leaves are at least 1cm clear of the compost.
12. Label the cuttings with the date and name.
13. Put the pot in a bright area, but not in direct sunlight.
14. Keep the growing medium moist but not waterlogged.
15. Clean the equipment and tidy up the workplace.

Last Day

沒想過做義工都有Last Day。

第一次走入慈善店，是上年九月的銀行假期，因為一本《Into thin air》跟P閒聊了一會，談得投契，於是決定報名做義工。

還記得第一日返慈善店試做義工（Taster session），P教我用Tagger gun替衣物加標籤，站在對面的是一名叫Jo的年輕人，他負責將二手CD及書本分類。

經過一星期密集的網上課程，我正式成為義工，十月開始每星期兩日。由不懂數錢到後來負責收銀，學懂與熟客閒話家常，由Indian Summer到落大雪，見證著旁邊兩間小店結業。

10月中跟經理說要到學校面試監考的工作，現在回想好像是前陣子的事情。然後11月見第二份Council的兼職工作亦有跟經理分享。在慈善店做義工這半年我的生活是慢慢的改善，然而慈善店就在我監考請假的兩星期後突然結業。

今朝返去幫手執拾，才知道不是業主迫遷而是總部要節省開支於是將這間經營超過五十年的老店關門。

我問經理會不捨嗎？他們說沒有太大感受。原來他們之前在另一間分店工作二十年有多，但疫情期間結業，才調到這間老店，所以最難過最不捨的都捱過了。我說世事無常、稍縱即逝（我用了evanescent這個英文字），P說我把他考起了，他有聽過這個字，但不知其意思。他聽完我解釋之後，說了一句：Nothing tangible。另一位義工B說，她到過的店都以結業收場，是真正的Jinx（我後來翻查，知道是帶來惡運的人）。

最後一天，我用吸塵機將店打理得乾乾淨淨，當時送給他們的禮物。

要離開時，我唱著：I'm leaving on a jet plane。

他們一起和應：Don't know when I'll be back again。

最後我們合唱：Oh babe, I hate to go。

大家姐S給我擁抱，好多謝我這半年來做義工，我也感謝他們教曉我很多事情。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看香港新聞，華富村要拆卸重建，需時十七年，紅樓一夢。

食物銀行

今朝去食物銀行做義工，又係大開眼界的經驗。

英國慈善組織服侍周到，一籃一籃食物已堆滿大堂，以單人、伴侶和家庭分類，食物主要來自超市，每籃食物均有主糧、罐頭、飲品，另外還按領取人的背景將食物分類，例如純素及清真。此外，領取食物的人還可以額外索取寵物食品、衛生用品和嬰兒食物。

九點半開門，義工先跟領取食物的人核對身份及資格，然後指示其他義工將單人、伴侶或家庭的食物籃放到桌上，與此同時，義工亦會詢問受助者的特別需求，請其他義工預備合適的食物，按今日觀察，最多需求的是清真食物，其中兩位義工來自伊朗，他們一眼便看得出誰是穆斯林，非常貼心。

如果受助者不喜歡領取的食物，也可向義工請求替換，很多人便請求將茶換成咖排，也有些希望將通粉或意粉換成白米。十點之後，領取食物的人越來越多，我們要一眼關七，有些只有資格領取單人份量的卻要求家庭份量，說是社工搞錯了，也有些是結伴而來，幾個人不斷交換食物，在中心內閒聊，阻礙後來的人，幸好那位伊朗來的義工朋友大致認識他們，不斷溫馨提示他們讓出位置給後面的人。

我和伊朗來的義工聊天，說我很喜歡伊朗導演基阿魯斯塔米，他們很驚訝，然後點頭表示肯定，說：our country is beautiful, but the government is so bad。我望著他們，說：I totally understand。一切盡在不言中。

曼陀羅花園

 Permaculture雜誌第二篇文章，介紹花園設計師Pippa Chapman，她根據樸門原則替Esholt Hall設計花園，成為社群聚集及教學的場地。以下是文章重點：

1. 升高花臺的好處是方便行動不便人士及輪椅使用者進行sit-down gardening，這也是我為慈善店經理P設計花園的理念，希望他的母親可以坐著輪椅到花園種花種菜。
2. 基建由Bradford College的學生負責，讓學習木工的學生有實習的機會。Permaculture很重視人力與技藝的配搭。
3. 堆肥由一間小型公司Plate to Plate提供，將社區及餐廳廚餘造成堆肥，這令我想起以前在一葉農莊接收Vegan Cafe的廚餘造堆肥的時光，Permaculture強調社區資源的整合。
4. 木碎、樹枝及石塊來自花園附近的林木區，即使是設計花園，亦盡用附近的可再生資源。
5. 設立Keyhole Garden，減少路徑佔用的空間，在日照短的地方開水池，儲存雨水之餘亦可在炎夏時替草藥園降溫。
6. 開藥師花園（Apothecary Garden），種植prirose, muleein, ribwort plantain等草藥治療炎症，還有marshmallow, lemon balm和lavender作為香草茶的原料。植物拉丁學名中若包含officinalis，即可藥用的意思。
7. 種植開花植物，為授粉昆蟲提供棲息地，例如Corcus, Muscari, Geranium Rozanne 和Rudbeckia Goldsturm.這些都是我要學習的新事物。
8. 種植可供採集的野菜、藥用植物、染料植物、纖維植物，為不同的工作坊提供素材。Diversity is essential to provide shelter and food sources for as many species as possible。
9. 花園也好、Permaculture的實踐者也好，進步是緩慢而細小的。As with every design, each one informs the next。希望我可以從P的花園開始，慢慢找到成長的路徑。

基層樸門

幾日前收到Permaculture雜誌，今日稍有閒情便隨手翻閱。雜誌編輯說，英國Permaculture雜誌創辦人之一Tim Harland於2023年9月離世，我對這裡的Permaculture認識不多，但文章說他在英國推動Permaculture三十年有多，創辧組織和雜誌，深受踐行者愛戴。編輯引用Kirsten Bradley的話鼓勵踐行Permaculture的人：You could be forgiven for thinking that our species isonly destructive - there's overwheming evidence of the harm we can do all around us... but it's also true that you can participate in your ecosystem in a way that tends seeds and people, nourishes plants, pollinators and relationships, and builds soil and community。即是說，與其詛咒黑暗，不如默一盞燈。

其中一篇文章介紹Bolton的Community Roots Permacutlure Project，非常有趣：

1. 發起人是Steve Jones和Ben Blackburn，因為見到只有富人能吃健康的農作物，心有不甘，於是向Transition Together申請撥款購買果樹苗，免費贈送給基層市民。
2. 他們在封城前接收Bolton Diggers的園圃，於是開始構想推動Permaculture的計劃。不過，他們很清楚知道要做的不是救濟式的食物銀行，而是平等分享的種植活動，所以將園圃變成共同種植、分享農產的地方。
3. 他們挨家挨戶問居民是否願意在後園種果樹，居民一開始非常猶疑，但他們不斷說服居民在後園種果樹的好處，至今已在居民的後園栽種85株蘋果、梅和梨樹。
4. 由於Bolton有不同的少數族裔居民，他們來自印度、孟加拉、阿富汗等地方，再加上本地的工人，種樹和交換食物促進社群融合和文化交流。
5. 他們相信很多移民來自農業國家，他們的種植知識能豐富英國的農業經驗，集思廣益。
6. 不奢談任何理論，簡單落地一齊做，用他們的話：Make it dangerously enticing and simple, so people think we can do that... Reach out, knock on doors, leave a leaflet, as people have busy and pressure lives; put on acitivities which are free open to all and include activities for children.

Permaculture從來不止於種植，人、自然和社群的重新連結才是核心所在，希望將來有機會探訪不同的樸門社群。

執屋

下了一整日的雨。

早上冒雨上教堂參加主日崇拜，牧師說今日是母親節，根據英國傳統，信徒今天要返回受浸的教會（mother church），順道跟家人（特別是母親）團聚。哦，原來今天是母親節，以前記得母親節，因為妹妹會提醒我夾錢外出請媽媽吃飯，如今不在香港，沒有妹妹的提醒，所以也忘了今天是母親節。散會後立刻留言給母親，看看手錶，香港雖已是晚上，但母親應未就寢，來得及講聲母親節快樂。怎知隔不了多久，母親留言給我，問我有冇搞錯，母親節在五月喎。竟然？原來英國和香港的母親節在不同日子，好在祝福的話不嫌多，順便給我機會跟母親聊幾句。

早上返教堂時碰到慈善店經理P，他跟我說慈善店明天便結業了。What？過去兩星期因監考之故，未能到慈善店做義工，本來打算下星期四早上便回慈善店幫手，怎料今天竟是慈善店的最後一天？在這裡做了半年義工，見證著慈善店兩旁的老店結業，一間是經營超過二十年的單車店，另一間是花藝小店，今天終於輪到慈善店。慈善店在這條老街營運了五十多年，最終也敵不過業主迫遷，無奈離開這個城市。雨沒有停，風很大，我唯有冒雨將幾箱玩具和衣履鞋物捐到另一間慈善店。

買餸後回家繼續執屋，將港媽留下的衣架搬到雜物房，重新整理一下。花多兩個多小時，終於處理好所有遺下的物件，替它們找到新的主人，休息了十多分鐘，聽林夕填詞的《火鳥》，細味每一句歌詞：

從頭細數命運由什麼鑄成

心境每秒在註釋生命

密雲外還有清空

睙淚哪可遮掩眼睛

每個當下的決定都鋪成命運之路，今天我替人處理遺下來的東西，將來或許由別人處理我留下來的事情。

留下之物

港媽回流，遺下一屋雜物，如果不理，業主便會將所有東西當成垃圾，我心不忍，過去幾天幫忙分類物資，衣履鞋物行李箱玩具等全都捐到我們做義工的兩間慈善店，一間為社區療養院籌款，另一間支持兒童及弱勢成年人。我們也是第一次捐舊物，立刻登記成為Gift-aider，即是物件每售出一鎊，英國政府便額外撥款25便士給慈善組織，希望能支持慈善店的運作。

港媽亦留下一大箱罐頭食物，我剛好下星期三到食物銀行做義工，可以將未過期的罐頭捐到本地食物銀行。替港媽執屋時發現很多還沒有開封的防盜裝備，貼在窗戶的、扣在單車的、放在手提行李的，估計港媽擔心英國治安不好，但來到之後發覺英國治安沒有想像般糟糕，所以就放著沒用了。人世間太多難以預計的事情，治安雖然比想像中好，但一些從來沒想過會發生的事情卻發生了，無奈下黯然離開。

過去半年都不時替港媽和她的兒子買食物，過年過節都會探望他們，這幾天執屋，慶幸他們還有鄉（香港）可歸，但人去樓空，看著他們穿過的衣物、用過的餐具、隨地放置的玩具，走得匆忙，一切彷彿定格在某個失措的時空。我將物資分門別類，想起了電影《禮儀師》，遺下來的物件亦有價值，正如英國慈善店的標語所說：Let your pre-loved be re-loved，讓從前所愛重新被愛，希望人走了、但遺下來的舊物亦會被珍惜。

幻想一下

如果我有一個花園，一年四季皆可採收香草野菜，以下大概是我的選擇：

For Spring:

Chives (Allium schoenoprasum)

Parsley (Petroselinum crispum)

Mint (Mentha spp.)

For Summer:

Basil (Ocimum basilicum)

Lemon balm (Melissa officinalis)

Rosemary (Rosmarinus officinalis)

For Autumn:

Sage (Salvia officinalis)

Thyme (Thymus vulgaris)

Oregano (Origanum vulgare)

For Winter:

Watercress (Nasturtium officinale)

剛發芽的芫茜

疲憊

終於捱到星期四，見到隧道盡頭的曙光。

監考的時間概念好像將本來一口吃得下的麵條拉成一條直線，原來一分鐘可以如此漫長，有些學生不用半小時便做完了試卷，但學校規定學生不能提早離開試場，我便觀察他們如何打發無聊的時間。

其實伏在桌上睡覺是打發時間的最好方法，但會這樣做的學生不多，試場靜得可怕，大白天午睡似乎要有些雜音才睡得甜，試過有學生睡得太熟打起鼻鼾，引得身旁同學竊笑，我唯有打擾同學清夢，拍拍桌子弄醒他，他醒來時額頭一個紅印，滿臉尷尬地擦一擦嘴角，然後閉目養神起來。

無聊時考生最喜歡做的事情，其實是咬東西。最多人咬的是手指，這不只是英國學生的習慣，我發現英國的成年人都喜歡咬手指，他們仔細地觀察哪些指甲長了，便送到口裡，手指左搖右搖，從姆指到尾指，每隻手指逐一檢驗，我不肯定他們有沒有把指甲吐出來，但他們如此專注地咬指甲，渾忘時間的存在。

另一樣他們喜歡咬的便是鉛子筆蓋，有一位男生把筆蓋咬成凹凸的形狀，然後翻來覆去，含了又吐出來，直到筆蓋變成另一種無以名狀的東西，我看在眼內其實是有點噁心的，然而考試規則沒有禁止考生咬筆蓋，他也沒有騷擾其他考生，我唯有寄望筆蓋不是很髒，不會把他吃壞吧。

還有一種策略就是上廁所，考試若然超過一個半小時，學生便會一個接一個上廁所，監考員的責任是陪他們到廁所門口、記錄他們上廁所的時間，然後陪他們回到座位。對於監考員來說，這是一舉兩得的做法，護送學生來回試場的時間比較易過，多走兩步對身體也好，如果每個學生用三至四分鐘時間上廁所，來回幾轉便過了半小時，時間更易過。

這次監考臨近尾聲，我最高興的是把所有學生名字都記住了。他們在走廊見到我也會跟我打招呼，重拾了一些以前教書的感覺。雖然如此，我還是希望明天快些到，好想抖下。

12年前的今日，在校門外騎單車的兒子

特權樂園

雖然未睇The zone of interest（香港譯特權樂園），但讀Sight and Sound的評論（Jonathan Romney），已經很吸引。

1. 一向喜歡看歷史改編的電影，“特權樂園”以納粹德國軍官Rudolf Hoss的故事為藍本，呈現他如何在奧斯維辛集中營內打造完美的世界，將家庭的福祉建築在猶太人的苦難之上。

2. 有別於其他大屠殺電影，“特權樂園”聚焦在平凡人的惡，即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幫兇，邪惡的事情不需由魔鬼來做，任何無思的人（non thinking）的行動都可以帶來惡果、巨大的苦難。電影刻意呈現軍官家人善良的一面，以闡釋Hannah Arendt關於The banality of evil的概念，不知會否比The reader更有意味。

3. 導演Jonathan Glazer指他要find a language where I could retain a critical distance from these people without getting caught in their psychology, their interiority and all the things that cinema can do well。因此，他以仿紀錄片的方式重現這家人的生活，甚至不讓演員知道鏡頭的位置，務求令觀眾置身在花園中，“偷窺”他們的日常生活。

4. 除了無思，導演更希望呈現平凡之惡的無感。談到軍官的太太Hedwig，她真的不知道花園圍牆外猶太的苦難？她不知道假髮、玩具和眼鏡來自被殺的猶太人？她難道對來自牆外的嚎哭聲充耳不聞？導演說：There was no reflection because there was no stopping to think. Keep moving, keep doing thing...the more you occupy yourself with tasks, the less you're going to consider reflecting. 有些人好忙，但忙亂的原因，是勤於工作，還是惰於反思？

5. 文章說電影的配樂非常出色，完美配合劇情推進和人物的心理狀態，觀看時要留意，配樂是我看電影時最易忽略的元素。

6. 文章提到不呈現大屠殺事情（not showing）的倫理爭議，電影如何重現苦難？導演的倫理責任何在？以大屠殺作為類比，會否抵銷大屠殺事件在人類歷史的獨特意義？這也是歷史學者的問題，值得深思。

7. 最後的問題，當我們不斷追求小確幸的時候，如何知道自己不是活在特權樂園？

挑釁

監考的工作終於遇上挑戰。

我負責的特別室是專為考試焦慮的學生而設，學生大致安靜，最大的問題是要他們克服焦慮情緒進入試場。為免刺激他們的焦慮，雖然我是監考員，但盡量表現友善親切，慢慢宣讀試卷的指引及注意事項，一個星期過去，有些很抗拒進入試場的考生，經輔導教師的努力下也漸漸進入試場。

兩日前一位男同學在教師不斷又求又氹的情況下步入試場，但他進入試場後左顧右盼，希望引起其他同學注意，我用眼神示意其他同學專心做卷，不要受人影響，他見到這個情況，大聲抱怨。我不想事情鬧大，只好無視他的抱怨，並向考試主任報告情況。考試結束後，我還未收卷他便擅離試場，我沒有阻止他，但有向其他考生解釋在沒有收卷前離開試場有可能被取消資格。

我以為事情告一段落，今天下午輔導主任又成功勸他進入試場，不過他這一次有備而來，一看到我便向我做鬼臉，坐低之後不斷引其他同學發笑，間中還做些放屁的聲音，有時大幅度伸懶腰吸引其他同學注意。根據考試規則，我應該向他發出口頭警告，若他不改，便可以請考試主任將他移離試場。然而，我知道若我給他口頭警告，他會立刻發難，而且教師盡了很大的努力才讓他進入試場，若我把他移離試場，好像白費了教師的苦心。

那一小時十五分的考試非常難過，對於他的挑釁，我採取不聞不問的策略，好在其他同學沒受他影響專心考試，但職責上我不能讓他這樣持續下去。考試是學校教育的一部份，但考試和教育之間又存在張力。教育的宗旨是有教無類，但考試的目的卻是籂選，兩者的矛盾在中學畢業試尤為明顯。雖然監考是我的職責，但也希望在小小的範圍內讓學生感受到制度中的「人味」。

圖文不符：在慈善店發現珍藏

送別

半年前逛街時認識的香港媽媽和兒子，明天便要返回香港，這半年來陪伴她經歷大小事情，從處理複雜的法律文件到超市買生活必需品，大家都來自香港，能力範圍內都盡力幫忙。

上星期五，一切塵埃落定，她速戰速決，即日買機票星期二一早搭飛機返香港，上星期六請她和兒子吃一餐all you can eat中餐，她四歲的兒子竟然肯拖著我過馬路，還記得半年前第一次見他時，他只是哭鬧著要買玩具，回家途中嚎哭大叫，路人側目或掩面而笑，雖然很尷尬但我鼓勵媽媽要忍耐，不可因孩子哭鬧便隨他心意。

之後幾次帶他出街都以哭鬧告終，不過哭鬧時間越來越短，農曆年後她的兒子再沒有哭鬧，除了媽媽的堅持外，最重要的是轉到好的小學，兒子觀察其他小朋友的行為並學習成為“可愛/被愛”的小孩。這幾天忙於替他們執拾行李和將舊物放上網售賣。今天幫他們將最後兩大件行李寄回香港。

臨別依依，只能寄望她和兒子回到故鄉生活愉快。

園藝筆記之五

1. 有同學講笑請老師到她的花園幫忙修剪果樹，老師笑說I am washing my hair，同學尷尬地笑一笑。這是很英式幽默的回應，wash my hair通常女性婉拒男士時所用的借口，今晚要洗頭，所以沒空跟你外出尋歡作樂了。
2. 入春後有很多準備功夫要做，但由於早晚溫差大，常有倒寒的情況，所以大部份準備工作都要在室內進行，窗台是理想的位置，但不能靠近發熱板，否則種子以為天氣回暖太早發芽，復活節後便難以移到窒外種植。（老師的話：Not too much heat, not too soon.）
3. 正如之前的課堂所說，種子發芽生長之後，便要開始hardening，令植物慢慢習慣低溫環境。
4. 這兩星期很多Cherry Blossoms，但有時候整條街道只有一株櫻桃花在盛放，老師說英國有些桃花是winter flowering cherry，會先於早春開花，之後到其他品種，有白有粉紅，交替盛放，至復活節後桃花季才結束。
5. 其中一種花稱為Bird Cherry，學名為Prunus padus，可修剪成灌木形態，作樹籬之用。
6. 園藝的學品博大精深，Saffron是Crocuses的一種，可作藥用，英國有專門培植，因為需要精心照顧，所以價錢非常昂貴。尋常如Snowdrops也有不同品種，其中一種稱為Lady Elphinstone，是重瓣雪花蓮，非常罕見。
7. 老師帶我們行花園，指著草地上幾片特別長的葉，問我們那是什麼。我們怎麼知道，他說那株植物的名字是Naked Ladies，同學面面相覷，怎麼會有植物稱為「裸女」？其實植物的學名是Colchicum，是秋水仙屬。有這個名字的原因，是盛夏開花時竟然沒有葉片陪襯，仿似沒穿衣的女神佇立於草地之中。
8. 老師問同學的花園有什麼Pest，我以為大家說的大多是鼻涕蟲或蒼蠅之類，但同學竟然說是mole（鼴鼠）和鹿，可想而知園藝同學住的地方何等「自然」。
9. 下課之前，我決定將兩星期前分株的Comfrey帶回家，我跟老師說Comfrey的葉可以沖茶，老師問同學Comfrey tea（康復力茶）是什麼味道？同學問是否terrible，老師以幽默的方式回應：Terrible is a very mild word. It is disgusting。他說Comfrey都有分兩種，一是我們分株的dwarf comfrey，另一種是creeping comfrey，creeping comfrey的藥用價值較高。
10. 回家之後，我決定訂閱英國的Permaculture雜誌，一方面要支持這邊的Permaculture組織，另一方面要在「自然」和「人為」之間找到自己的定位。

現在是修枝樹枝最後的時機

Winter Jasmine（迎春花）開花了，原來農曆年必唱的迎春花長這樣子

校園內很珍貴的喜馬拉亞的櫻桃樹

Steps of sowing seeds

1. Carefully read the information on the seed packet.

2. Mix peat-free compost with white granular material to improve aeration and to prevent the soil from compacting. I am not sure what are they. Are they Vermiculite and perlite?

3. Make a shallow trench using a cane.

4. Sow the seeds directly into the drill (use a seed dispenser if the seeds are very tiny)

5. Cover the seeds with compost.

6. Place the seed bed into a reservoir to absorb water.

7. Take the seed bed out and prevent temperature variation.

8. Cover the seed bed with cling film.

9. Monitor condensation and water if needed.

Steps for sowing seed in module trays

Half-term假期結束，明天又上園藝課，分享一下園藝筆記：

1. Health and Safety: Ensure the environment is safe for handling seeds and compost.

2. PPE: Wear appropriate personal protective equipment (PPE), such as gloves, if required.

3. Cleanliness: Ensure all equipment and surfaces are clean and free from contaminants to prevent disease transmission.

4. Read the Seed Packet Information Carefully: Familiarize with the specific requirements and recommendations for the seeds to be sown.

5. Prepare the Compost: Have the appropriate type and amount of compost ready for use.

6. Mix the Compost with Perlite in a 3:1 Ratio: Perlite helps improve aeration and drainage in the compost, promoting healthy seedling growth.

7. Fill Modules with Compost: Gently fill each module in the tray with the compost mixture, ensuring even distribution.

8. Level Off by Tapping the Tray: Tap the tray lightly to settle the compost and create a level surface.

9. Put a Seed in Each Module: Place one seed in the center of each module, following the spacing recommendations for the specific plant variety.

10. Plant Seeds at a Depth Equal to Two or Three Times Their Width: Use a finger or a small tool to create a hole in the compost of appropriate depth for the seeds.

11. Cover the Seeds with Compost: Gently cover the seeds with a thin layer of compost, ensuring they are adequately buried but not too deeply.

12. Water the Tray Gently: Use a fine mist or gentle watering can to moisten the compost evenly without disturbing the seeds.

13. Cover the Tray with Cling Film: Enclose the tray with cling film or a transparent cover to create a humid environment that promotes germin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