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2月29日 星期四

Steps of dividing/ splitting plants

1. Follow health and safety protocols.

2. Wear appropriate personal protective equipment (PPE) and ensure equipment is clean.

3. Use a spade or pitchfork to carefully dig up the plant.

4. Gently lift the plant out of the ground, being cautious not to damage the roots.

5. Shake off excess soil and remove any dead growth.

6. Separate the plant into smaller divisions by gently pulling or teasing the roots apart.

7. Mix compost with perlite in a 3:1 ratio.

8. Fill pots with the compost mixture.

9. Place each divided plant into a pot and cover with compost.

10. Water the plants gently to settle the soil.

11. Transfer the plants indoors for further care.


老師示範將Comfrey(中譯康復力草)分株


2024年2月28日 星期三

Wim Wenders

不知Sight and Sound是否刻意將Christopher Nolan和Wim Wenders並置,但兩人的專訪都突顯了家庭敎育和文化氛圍如何培育杰出的導演。

1. 原來Wim Wenders今年已經79歲(生於1945年8月),我印象中他還停留在六十歲的年紀。

2. 他七歲時父親將在閣樓找到的9.5毫米放映機送給他作“玩具”,從此之後他便迷上了移動的影像,這跟Christopher Nolan的經濟很似。

3. 他本來修讀哲學及藥劑,但因為房間太冷所以到電影院取暖,每天看七、六部電影,之後更轉到電影學院修讀導演課程。

4. Wim Wenders喜歡電影的原因,是電影集藝術之大成,包含音樂、文學、攝影、繪畫和戲劇元素,他亦鐘愛德國舞蹈家Pina Bausch,為她拍了一1部紀錄片,我十多年前在百老匯電影中心看過,從此知多了現代舞的意義。

5. 他指德國文化被納粹掏空,他1成長的西德並無文化傳統可言,物質生活氾濫,但幸運地一些知識份子導演冒現,如法斯賓達(新表現主義)和荷索(紀實/劇情),開拓新的電影空間。(We came out of a unique cultural and social context in which we wanted to connect to something that didn't exist anymore, or invent it from scratch.)

6. 他的導演生涯深受美國電影(特別是Nicholas Ray)和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的影響。我要找機會看Lightning over water和Tokyo-Ga。

7. 我有看他拍攝的記錄片和公路電影,但原來兩者背後有深刻的關聯,都遊移在真情和虛構的邊界,這是我沒為意的。(When I discovered road movies, they were like documentaries, except you had a story. But the whole approach was like documentary: you would start from day to day, shooting chronologically...As much as huge parts of cinema have moved into the realm of fantasy, another part has returned to the realm of reality and still has great liberties.)

日照長了,花初開,詩家清景。

2024年2月27日 星期二

朝八晚五

來到英國之後第一次返朝八晚五。

朝早出門先開十五分鐘車程接監考同事,監考同事本來在車廠任職經理,退休後打散工,放工後便打高爾夫球。他昨天問我可否載他一程回校,因為太太和兒子剛好要用車上班,我當然樂意。其實英國人好怕麻煩別人,同事開口問我可否載他一程,是真的當我是朋友。

昨天回校才知考試主任抱恙未能上班,副校長要接手考試工作,同事用了一個很道地的說法being caught on the back foot(拖住了很腿,有點殺個措手不及的意思)形容副校長的心情,幸好我們這些監考員經過幾個月的訓練,不斷進修網上課程,大致能擔起大樑,即使考試主任不在,我們也有能力處理監考的事情。

副校長拿著崗位分配表,指派我們到不同試場監考,我一直都負責禮堂監考,責任比較輕,主要是派卷、收卷、發送文具、陪學生去洗手間等工作,但昨天副校長突然叫我到特別室監考。特別室是為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學生而設,例如自閉症、考試焦慮、行為問題、讀寫障礙等等,學生一般不會多於十人,但監考員則只有一人,有時監考員要為學生朗讀問題或謄寫答案。當我知道要到特別室監考時,心底裡非常緊張,但在教場身經百戰的我,不論如何也要強作鎮定,欣然接受委派。

幸好另一個特別室的同事給我很多提點,提醒我監考時要注意的事項,例如樣子不要太嚴厲,避免加重學生的焦慮情緒,慢慢讀一遍考試指引,提醒學生做適當的時間分配等等。兩天過去,考試大致暢順。唯一驚險的是考試途中我竟然餓了起來,我知道肚子快要咕咕作響,於是立刻灌水填滿肚腹,雖然飲飽了水,但又急了起來,勉強把一肚子水憋到考試完畢。想不到教了二十多年書的我,會因為監考而緊張。

兩場考試之間匆匆吃了早上預備好的三文治和奶茶,看了Sight and Sight的Wim Wenders專訪,下午的考試只有一個學生,讓我可以專注做呼吸練習。監考之後又趕到另一間學校做庶務工作,兩小時的體力勞動把僅餘的體力都消耗掉,下班後趕去超市買了些減價食品,其中1.5鎊兩件烤雞上脾引得我口水直流,回家已近六時半,快煮快食後沖個熱水涼,本來很想偷懶少寫一篇生活記錄,不過我知道停寫一天便會停寫第二天,為了維持這個inertia必須要寫下去。


吃早餐時看到粉紫色的朝霞


2024年2月26日 星期一

質感

我仍在回味星期六午後一個人閒逛D城的時光。



落橋後沿河岸慢走,河水奔流,枯木橫亙在壩上,像抽刀斷水,然河水漫漫,縱橫泛過枯木,順流而去,晝夜不息,誰能斷絕河水的流向?


遊人迎面而來,彼此相視而笑,馬路盡處分開兩條小徑,我佇立頃刻,看到「農場」的字,極目望去,亦見人影渺渺,於是信步而走,隨看身旁的樹。雖然已是早春,但樹木還未完全甦醒,光秃秃的枝頭冒著點點花蕾,想起《樹的秘密生活》,它們的根在地底下可是錯節難分?它們有沒有察覺我的存在?交談著什麼內容?


湛藍天際的黑點聚在樹梢,我又記起《神奇之地》說過,英國的鴉類繁多,牠們是烏鴉(crows)還是渡鴉(ravens)?渡鴉體型碩大,我停下來定睛察看,但牠們仍是樹頭上的黑點,我難以判斷牠們的大小。我想像自己是Bruegel那幅Procession to Calvary中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囚犯,那群鴉(Crows或Ravens都可以)等正著我斷氣,然後從我的眼睛開始啄食,難怪那群黑色的使者會使人害怕。


拐過路口,眼前豁然開朗。小池中看到藍天白雲的倒影,牧草井井有條,一位老婦迎面而來,停下來跟我說:為何對面的路封了?我不知怎樣回答,支支吾吾地說:我第一次走到這裡,天色絕佳、風景優美。她望著遠方D城的古教堂,說:我住在這裡四十多年了,D城不斷發展,你再往前走便是另一個小鎮。我問:是古鎮嗎?婆婆笑著說:不知是否古鎮,但有古建築呢!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境界沒有大小之分。「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的幽微也是境界。漫步D城、靜觀呼吸,生活要有境界,必經開闊和練歷,頓悟有捨才有得。

2024年2月25日 星期日

團聚

沒有刻意要找朋友過元宵,碰巧要將二手物資從東北的朋友家送到中部另一位朋友,一路開三小時車到D城到B鎮,昨日天色絕佳,沿路看夕陽西下,播放著香港的歌曲,抵達朋友家已近六時半,走入屋內,一陣暖意,見到半年不見的朋友,桌上放著蒜蓉蝦,後園的燒烤架內是金黃的燒鴨,煲裡水氣蒸騰,是螺片元貝豬手老火湯,朋友端上一碟生菜、淋上炆豬腩花菇,最後上桌是剁椒蒸滑雞。

一桌晚飯從七時吃到十一時,席間大家舉杯暢飲、東拉西扯,人在異地,最開心莫過於用熟悉的語言高談闊論。生活雖有困難的地方,但看得見前路。英國社會百貨應百客,最重要是落地與本地社群接觸,嘗試不同生活的可能。

朋友住的是新建房子,和暖得很,聊到深夜沖涼就寢,一夜無夢。在英國生活,獨處有時,飯聚有時,皆能盡慶。



2024年2月24日 星期六

導演的條件

今期Sight and Sound專訪Oppenheimer的導演Christopher Nolan,有些事情值得深思:

1. 父母給Nolan的八歲生日禮物,是Super 8(超八毫米)攝影機。父母觀察到子女的興趣,給他們發展興趣及展示熱情的機會,成就孩子的將來。

2. Nolan於70、80年代的英國成長,沉淫在星球大戰及Blade runner的大銀幕觀影經驗中,自小耳濡目染電影文化,影像思考成為他的習慣。

3. 在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修讀文學,讓他與接觸多類型的文學文本,阿根庭作家Jorge Lui Borges的敘事方式(打破順時的敘事)奠定他日後電影創作的主旋律。

4. 英國大學校園蘊含豐富的文化土壤。Nolan擔任電影學會主席,能在倫敦包場放映荷里活二輪電影;他在電影學會認識日後的監製Emma Thomas,大學讓志同道合的人相認,組成有機的學習社群。

5. 談到導演和監製的關係,他說自己負責創作和劇本,而Emma Thomas則處理相關的人事及財政問題。他說:It's the joy of working with somebody who has a wealth os hands-on knowledge, but no agenda。監製是導演背後的無名英雄。

6. James Bell引用Andre Gide的話,問Nolan藝術是否生於限制、在掙扎中成長,卻在自由中死亡,Nolan很有智慧地回應:Constraints are always useful, they're part of the process. 簡單來說,就是電影沒有過度自由這回事,電影的本質就是時間和金錢的限制。

7. Nolan坦率承認電影的markeing是他非常熱衷的部份,這或許是很多人認為Nolan只算是電影的巧匠、而非大師的原因。很多電影評論覺得Nolan的成功來自於計算和噱頭,多於藝術成就。

8. 談Momento(凶心人),Nolan說身為獨立電影導演,I don't think anyone goes to see low-budget independent films to see a cheap version of a studio film. They go to see something that is fundamentally different in the DNA of the project.我至今仍然記得看“凶心人”的震撼,電影以逆時方式說一個殺人故事,非常燒腦,也顛覆日常生活的時間概念。

氣溫驟降,接近零度,D城有冰雕展覽,第一次見。



2024年2月23日 星期五

樹的語言

讀《樹的秘密生命》,作者Peter Wohlleben建議農夫應該從森林學習,給穀物和薯仔注入本來的野性。為何他如此說呢?原來不論農夫如何細心,栽培作物在培苗、移苗的過程中無可避免會受傷,而且農夫太細心照顧作物,計算好日照和成長空間,反而令作物失去與其他植物「溝通」的能力。是的,Peter Wohlleben認為農作物容易受蟲害的原因,是它們不懂得和其他植物溝通。

Wohlleben舉了很多例子,說明植物能透過氣味、化學信號、根系與菌絲體的反應,甚至聲音與其他植物溝通。例如非洲的耳莢金合歡被長頸鹿啃食葉片時,便會散發某種警告氣體提醒其他耳莢金合歡樹,收到訊號的金合歡樹便會將有毒的物質送到葉片,長頸鹿吃到這些有毒的葉片便會知難而退,到其他樹叢覓食。另一個例子是榆樹,它們甚至能辨識毛蟲的涶液,受攻擊時散發某種特定的費洛蒙吸引寄生胡蜂,胡蜂受吸引飛到榆樹、在毛蟲體內產卵,胡蜂幼蟲孵化後便會殺死毛蟲,替榆樹解決蟲害。

樹木除了直接用氣味和化學訊號,也能透過根系附近的菌絲體與其他樹木溝通,Peter Wohlleben稱菌絲體網絡為Wood Wide Web,即是樹木的互聯網,一棵樹有難,便從根系透過菌絲體發出警告訊問,接收到訊號的樹木便會用不同的方式回應,或從根部提供養份予受攻擊樹木,或增加樹身的化學物作防預。不過,更神奇的是,昆蟲也會辨識樹木發出的訊號,牠們會挑選那些沒有回應的樹木作攻擊。作者用了一個很好的比喻,就是垂死的樹木才會失去溝通能力,昆蟲很清楚這個狀況,所以才挑上了「沉默的樹木」。

這令我想起多年前上耕種課的討論,究竟蟲害是因還是果。很多人認為昆蟲令樹木枯萎,但老師說是樹木已到死期昆蟲才乘機飽餐。以前一葉農莊近馬路邊有一株長得歪斜的血桐,有一年春天我看到血桐上爬滿了蠟蟬的若蟲,像棉絮一樣黏著樹身,但其他樹卻不見蠟蟬的蹤影,之後的夏天風雨連連,血桐在某個晚上倒在田上,蠟蟬的若蟲或者在春天時已知血桐死期已近。

書中有兩句話值得深思:
1. The well-being of a tree depends on the community.
2. A chain is only as strong as its weakest link.
前天分享過英國的Safeguarding理念,或者就是要從保護最弱勢的個體開始,才能成就堅實的社群。


2021年的今日,我坐在樹下靜聽鳥語。


2024年2月22日 星期四

莫非定律

跟慈善店的副經理P邊工作邊聊天,談到英國的問題。我跟他說,未來到英國之前,我以為英國的制度很有效率、值得信賴,畢竟香港很多制度沿自英國,但來到英國之後,才發現行政很多錯漏。P說今時不同往日,七、八十年代的英國確實很有效率,但現在每況愈下,所有可能會發生的問題,都很大機會會發生,不要抱持僥倖之心。我說那不是「莫非定律」(Murphy's Law)嗎?P說,在英國有一個專門用語,稱為Sod's Law,即是可能出錯的東西必然會出錯。

然後,他跟我分享了一首很灰諧的歌,由Flanders & Swann創作,稱為The Gas Man Cometh(煤氣師傅來了),星期一沒有煤氣,煤氣師傅來了,為了找開關總掣,拆下了牆腳板;星期二木匠來了,裝好了牆腳板,但又鑿穿了電線;星期三電工來了,電線是駁好了,卻一腳踏破了窗戶;星期四玻璃師傅來了,裝好窗戶,但踩花了牆壁;星期五油漆師傅處理了問題,但塗了煤氣的開關;星期六日工人休息,到了下星期一,煤氣師傅又來了,維修煤氣的開關。

很幽默的一首歌,表達了英國人面對荒謬時的處世態度。問題去了又來,永劫回歸,淡然一笑,世界就是如此,是處世的大智慧。

T'was on the Monday morning, the gas man came to call,

The gas tap wouldn't turn, I wasn't getting gas at all;

He tore out all the skirting boards to try and find the main,

And I had to call a carpenter to put them back again!

Oh, it all makes work for the working man to do...

T'was on the Tuesday morning, the carpenter came round:

He hammered and he chiseled and he said "Look what I've found!

Your joists are full of dry rot, but I'll put them all to rights!"

Then he nailed right through a cable and out went all the lights!

Oh, it all makes work for the working man to do...

T'was on a Wednesday morning, the electrician came:

He called me 'Mr. Sanderson', which isn't quite the name;

He couldn't reach the fuse box without standing on the bin,

And his foot went through a window, so I called the glazier in!

Oh, it all makes work for the working man to do...

T'was on the Thursday morning, the glazier came along

With his blowtorch, and his putty, and his merry glazier's song;

He put another pane in, it took no time at all

But I had to get a painter in to come and paint the wall!

Oh, it all makes work for the working man to do...

T'was on a Friday morning the painter made a start,

With undercoats and overcoats he painted every part,

Every nook and every cranny; but I found when he was gone

He'd painted over the gas tap and I couldn't turn it on!

Oh, it all makes work for the working man to do...

On Saturday and Sunday they do no work at all;

So it was on the Monday morning that the gas man came to call!



2024年2月21日 星期三

挺身捍衛

英國很多網上課程,我上得最多的是Safeguarding。做義工之前,必須取得Safeguarding證書,之後做監考員及替Council工作,又要再上Safeguarding網上課程,即使內容重覆,但到不同機構工作(包括義工)便要取一份證書,所以我前前後後已取得三份(可能四份)Safeguarding證書,不要小看這張證書,那可是工作(包括義工)的入場券,在英國生活而不知Safeguarding的話,隨時誤墮法網。

什麼是Safeguarding?先分享一件很丟臉的事。去年九月中我到某教育組織面試,我做好準備,了解課和要求也做了學生背景調查,面試大致順利,我暢談歷史教學經驗及理想,感覺面試官頗滿意,面試差不多結束,他們問我是否知道Safeguarding,我望文生義,以為他們擔心我未必能應付學生的行為問題,問我能否保護自己和學生。我胡亂說了一些以前處理過的學生行為問題,腦海其實一片空白,我看著面試管在評分欄上做了個類似X的記號。過了幾天,面試管親自打給我,說很欣賞我的表現,可惜我未獲聘。我心裡有數。

後來在義工訓練中,修讀了網上關於Safeguarding的課程,才知道Safeguarding是指保護及捍衛兒童及弱勢成年人,相關的法律詳細說明兒童和弱勢人士可能面對的忽略和傷害(身體、情感和性),所有有機會接解到兒童及弱勢成年的工作者都要留意他們是否受到傷害或忽略,例如他們的體重是否過低?有沒有出現不正常的情緒反應?身體有沒有傷痕?是否突然缺課?如果發現他們出現異樣,不同崗位的工作者要如何回應?如果機構工作者對問題視而不見,沒有向上級匯報兒童及弱勢成年人可能受到的忽略及傷害,同樣要受到刑責。所以,大約一個月前英國發生父子餓死家中的事件,輿論立即指責當地的警察、社工、教師未盡safeguarding之責,他們可能因此失去工作和專業資格。

經過義工訓練,對safeguarding的認識多了,之後的監考員面試被問到相關問題,我也引用義工訓練的例子流利對答。不過,除了實用性之外,我從safeguarding的訓練中了解更多英國人的價值觀,在他們的文化中,沒有袖手旁觀這回事。我第一次踏足英國,坐Uber從機場往酒店的途中,一位老伯伯在街道旁跌倒,那是早上上班上學的繁忙時間,即使是這樣,前面的貨車司機立刻下車扶起老伯伯,其餘車輛都停下來看有什麼要幫忙。

法律規管是文化價值的呈現,有這樣的價值觀和文化,才能讓保護弱勢的政策和法律發揮作用。



2024年2月20日 星期二

樹的秘密

幾年前在香港讀了《樹的密秘生命》,完全改變了我對樹的看法,它們有感覺、會學習、有社交生活,但以完全不同於人類(或動物)的方式進行。由於香港沒有商業植林區,也少有樺樹、山毛欅、橡樹等樹種(或者有,只是我孤陋寡聞不知在哪裡?),所以讀來總覺隔靴搔癢,欠一種臨場感。

來英之後橡樹、山毛欅、樺木等比比皆是,我便想再讀一遍《樹的秘密生命》,但離開香港時我已把書送給鄉土同學會,所以沒有帶來英國。或者命中注定,我閒逛D城的公共圖書館時,竟然看到英文譯本(The hidden life of Trees),二話不說立即借閱,今天趁著Half Term不用上班重讀此書,看到Beech時便立即想起公園裡一排排畢直的山毛欅,見到Oak時腦海中又出現琴形的橡葉,所以這次重讀時如親臨其境,內容分外親切。

有幾點是我重讀時才留意到的:

1. 作者Peter Wohlleben本來是商業植林區的管理員,他說以前對樹木的認識,僅限於其經濟價值,直到後來舉辧林區的考察活動,遊客問他很多他沒有留意的樹木問題,他才如夢初醒,發掘樹木的生命本質。我喜歡Peter Wohlleben的真誠,每個人的覺醒經歷皆不同,但很多時候是在無意間或閒聊時出現的。看來是無所不曉的專家,可能充滿知識障,需要由無知者點化。

2. 他用美國黃石公園的狼群為例子,說明頂級捕食者消失後整個森林生態失衡,他說在生態系統中,狼群作為管理人(stewardship)比人類更稱職。這讓我想起很多年前讀《狼圖騰》時的震撼,可惜的是電影拍得太差了,那是我兩個兒子記憶中最悶的電影之一。真諷刺,人類憑什麼作為大地的管家?

3. 他說林區的問題不在於樹木本身,而在於人類為求經濟利益而植林,這個做法完全改變了大自然以緩慢速度共同演化的規律。讀到這裡我又想起三蒲紫苑的《哪啊哪啊神去村》,小說改編的電影由長澤正美擔任女主角,內容貫穿日本文化、經濟及生活,輕談淺唱卻又意味深長,值得一看。

4. 樹木除了透過葉片的光合作用獲取養份,也能透過根系互相餵養,原因是減保持森林的濕度、共同抵抗強風、合力調節溫度。獨木難以生存,成林才能共榮。樹比人更有智慧。



2024年2月19日 星期一

重回大地

將日誌整理後,發表到《青芽兒》,記錄過去半年重回大地紮根異鄉的經歷:

離開香港之後,都沒有什麼機會親近泥土,時常懷緬以前吃完早餐便下田勞動的時光。流一身汗之後靜坐在朴樹下,看微風吹過菜苗,陽光穿過葉片在泥土印上斑駁光影。歸家時與其他種田人在路上相遇,閒聊作物的種種,多麼親厚的社群連繫。

202210月離開香港,在英國重新開始。花了一年時間,幾經波折,生活大致安頓好,便決定聯絡英國的自然保育組織,希望多親近自然和泥土,以解思鄉之愁。雖說身在異鄉,但地球只有一個,都是同一個故鄉。

終於,在離家三十分鐘車程的地方找到一個野生動植物信託基金(Wildlife Trust),立刻報名參與義務工作。我懷著興奮的心情參加先導課,早到十五分鐘抵達。英國人好客,見我早到了便奉上熱茶。過了不久,一位很有風度的男士走了進來,我們互相打個招呼,便開始閒聊。他問我為何參加自然保育義工,我說在香港一直做生態農業的事情,英國水土物候與香港截然不同,想重新學習。輪到他自我介紹,原來他是律師,利用衛星圖測量生物棲息地的變化,做些數字比較及研究。聊到這個時候,一位裝扮有點龐克的少女走了進來,男士轉向少女,問她背景。少女說仍在大學修讀電腦科學,希望運用電腦模式進行自然保育工作。英國的自然保育義工都不是等閒人物,個個臥虎藏龍、專業隨身,很期待跟他們學習。

先導課

先導課堂正式開始,組織的負責人說,義工需要體力勞動、上山下海,所以一定要穿水鞋、自備午餐。聽到這裡,我便記起以前自己戴草帽、穿水鞋落田的模樣。離開香港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沒有機會再穿水鞋落田了,所以將那雙台灣製的黑色水鞋留給學生用,現在我終於找到買水鞋的理由了。之後,負責人叫我們多預備一雙襪子、帶備頸巾和闊邊帽、預備簡單午餐和飲用水,出發前先上廁所。這些話似曾相識,我以前就是這樣提醒學生落田的注意事項,只是現在的身份不同了。負責人又說,成為正式義工之前,還要經過體驗日(Trial Day),評估體力能否應付保育工作。通過評估之後,便能參與自然保育的工作,包括辨識本土物種、認識瀕危物種,移除入侵植物等等。

體驗日

等了一個星期,終於可以腳踏實地參與保育工作,但我必須先買一雙水鞋。來到英國之後,我發現很多慈善店售賣二手舊物,那些物件的條件其實很不錯,保養得宜。他們有一句口號,叫Let your pre-loved be re-loved(讓你的舊愛重新被愛),背後的理念是惜物。英國人也不介意用二手舊物,所以慈善店成行成市。我在其中一間慈善店看到一對合用的綠色水鞋,跟我十多年前買的第一雙水鞋一模一樣。體驗日之前一晚,我從衣櫃找出了從香港帶來的農夫裝束,跟隨我多年的防水闊邊帽和黑色防水保暖外套,終於可大派用場。

體驗日的任務其實很簡單,保育職員已經除了雜草、將雜草堆起,我們只要將草堆從草地(meadow)移到木林(woodland),為野生動物提供棲息環境,幫助牠們度過寒冬;直到春回大地,雜草分解成灌木林的養份。保育野生動物之餘又能養護灌木林,可謂一舉兩得。職員從貨櫃取出雞公車(wheelbarrow)和鏟叉(pitchfork),義工二人一組,來回於草地和灌木森之間。我拉著雞公車,有種與香港農田重新連繫的喜悅。

十多年前我便是這樣拉著雞公車,將雜草、木糠和豆渣送到田裡堆肥。提起鏟叉,我又記起和學生一起從荒地搬草到農田的日子。英格蘭東北氣溫偏涼,印象中過去一年都未曾汗流浹背,剛開始搬草時下著毛毛雨,還擔心自己四肢不勤、應付不來。怎知半個小時的功夫,我便摘下了頸巾和黑色外套,盡享勞動之樂,連內衣也被汗水濕透了。

我享受每一個片刻,重拾落田的感覺。安靜、呼吸,雨點如絲從天降下,陽光下葉片閃著點點露珠,光線穿過灌木叢忽隱忽現,我恍惚回到'一葉農莊'的朴樹下,肌肉漸漸甦醒,享受著身體和自然連合的歡愉。秋分將至,勞動之外,也要養生,我用紫蘇葉泡了一壺熱茶。那些紫蘇葉是我在香港種的,曬乾後帶來了英國,給味蕾小小的慰藉。

生態花園

通過體驗日,我正式成為野生動植物信託基金(Wildlife Trust)的義工,可以在網上瀏覽每月的義工活動,包括植樹、修建保育設施、移除入侵植物等等。所有活動都標明難度,將地形、體能要求及工具運用分為三級,各人按自己的興趣和能力選擇義務工作。我人生路不熟,而且對種植較有興趣,所以選了一個社區中心的生態花園作為起點。

到了接待處,看到一連串的社區活動,每天不同主題:小徑漫步、正念花園(Mindful gardening)、自然藝術、長者茶敘等等,感覺很親切;讓我記起以前在'馬寶寶社區農場''鄉土學社''一葉農莊'舉辦的活動,以農田為中心、連繫周邊社群。報到之後,負責人帶我參觀生態花園,一萬呎左右,大小就如以前的'一葉農莊',不過硬件設備齊全:溫室、小徑、木屋、農圃,堆肥架。據負責人說,生態花園方成立不久,前身是廢置大樓,拆卸後改建成社區中心,所以泥土裡多石塊。我們的任務是除草、清除泥土中的石塊及修建樹籬(Hedges),為春天的種植做準備。

負責人說,生態花園將對外開放,我們必須把蕁麻(Nettles,即台灣的咬人貓)和刺藤(Brambles)除清,以免小孩被刺。置身於生態花園,我又想起'一葉農莊',拿起園藝鏟,彎身、蹲在田邊,將園藝鏟插進泥土,左手握著草莖、右手撬動鏟子,將蕁麻和刺藤連根拔起;雖然我已很小心,但難免會被刺。想當年在'一葉農莊'舉辦親子活動,都會提醒家長小心怕醜草(即台灣的含羞草)。很多小朋友(和家長)到田裡見到怕醜草便興奮不已,用手指戳怕醜草的葉片。怕醜草被戳後收起羽狀葉,逗得大人和小朋友一陣歡笑。有時候大人和小朋友並不滿足於此,還要用手指夾起怕醜草,那時候他們便知道怕醜草並非善類,葉片下滿身是刺,大人小朋友指頭被扎痛得大哭大叫,才知自討沒趣。因此,我每次見大人小朋友把玩怕醜草的時候,必鄭重提醒他們小心被刺。

不過,與刺藤相比,香港的怕醜草真是小巫見大巫。英國有這樣的一個傳說,天使米迦勒(St. Michael)將魔鬼降服,禁止魔鬼再登天堂。魔鬼墜落凡間,竟掉到長滿黑莓(Blackberries)的刺藤叢中。那些刺藤大概把魔鬼刺痛了,魔鬼一怒之下,便向黑莓又吐口水、又踩又踏。那天剛好是929日,於是英國人便將當天定為聖米迦勒節(Michaelmas)。過了這個節日還採黑莓的話,隨時會有厄運。

這雖然是傳說,但我估計背後其實有些道理。9月底是秋冬的分界,英國的日照時間越來越短,刺藤營養不足,黑莓變得又細又硬,再加上秋霜的關係,黑莓容易凍壞發霉,吃了可能食物中毒。我見生態花園長滿了刺藤,便問負責人10月之後真的不可以採黑莓嗎?他說也可以呀,但千萬不要採底層的黑莓,因為英國人經常在公園遛狗,狗隻常在草叢撒尿,底層的黑莓常沾到狗尿。哈,真相大白,不是怕鬼口水,原來是怕狗尿。

刺藤的根也確實難除,蕁麻用園藝鏟便可以應付,但刺藤盤根錯節,要用大鏟才能連根掘起。不過,我最想用的,其實是鋤頭。以前在香港開田,一支鋤頭走天下,借用地心吸力鋤田翻土,功夫輕省得很。不過英國沒有大鋤頭,用鐵鏟除草很費勁,一輪功夫之後,我開始頭昏腦脹、氣力不繼,於是放下鐵鏟,轉去搭樹籬。香港農夫少搭樹籬,或者香港農夫多以鐵絲網區分邊界,而且在香港主要是防人,較少防野生動物。我們劃好邊界,執拾樹枝斷幹搭建樹籬,樹籬之外長滿刺藤,再之外便是公共空間,英國人就是用這種方式劃分邊界。

國家保育區

完成生態花園的義務工作,我想向更高的難度挑戰,於是便選了個三星級難度的任務,到國家保育區移除錫特加雲杉(Sitka spruce,或稱北美雲杉)。三星級的意思,即地形非常崎嶇、需求大量體力勞動,以及操作複雜的工具。錫特加雲杉自1830年代引進英國便開始大規模種植,作為木材及木漿原料。雲杉粗生,對土壤養份要求不高,生長快速,英國的泥炭地(Peatland)很快便成了森林;然而泥炭地保存大量有機碳,也是英國原生動物的棲息地。因此,移除雲杉的目的是保育泥炭地,既能緩和全球暖化,也可復育英國本土動物的家園。

出門的時候,英國氣象部發出了黃色的暴風警告,英國的冬天風雨連連,與香港的冬天截然不同。我們穿過商業植林區,走到國家保育區,兩者只以鐵網相隔,一邊是翠綠入雲的森林,另一邊則是棕褐色草地,好像兩種「自然」被一張鐵網區隔。但在保育者的眼中,鐵網是外來物種和本地物種分野,錫特加雲杉的種子每年都會隨風飄到國家保育區之內,移除雲杉的工作無日無之,在自然興替的過程中,何謂力挽狂瀾?何謂順應轉化?

我們一行六人在苔蘚地行走,舉步維艱,每一步都好像有人拉住後腿。我們還要瞪大雙眼,在不同層次的綠色之中尋找躲藏在苔蘚間的雲杉苗,然後毫不留情地拔除。我邊走邊看,覺得英國的苔蘚雜草多姿多彩,有些銀白葉片交錯成六角型、有些則像鹿角節節蔓生、有些如菇菌呈傘狀。可惜還未認識它們的名字,只能拍照做記錄。移除雲杉,讓陽光照射苔蘚地,就是要為這些原生植物創造更有利的生長條件。

有些雲杉巍然屹立,便要先由兩位資深保育員用電鋸鋸下,我們才以手鋸及鐵剪將倒下的樹幹修短,加快樹幹和樹枝的分解速度。有些長得不算太高的,我便以手鋸和大剪鉗將較低位置的樹枝除去,然後撥開泥土、找出樹根,逐一把根剪斷。如果樹木是有知覺的話(根據《樹的祕密生命》,樹木是有知覺的,但不是動物所能理解的「痛覺」),我做的事情其實很殘忍,都長得那麼高了,為何要令它們絕子絕孫?我內心暗地裡跟它們解釋:雲杉呀雲杉,你本來生長在北美,但來到英國成為木材原料後迅速繁殖。你生命力強,本地植物不是你的對手,這樣下去整個英國的郊野只會成為單調乏味的針葉林,很多原生動物都會失去家園呀。

將要倒下的雲杉不知是否聽到我內心的囈語,竟然回應我:那你來到英國,不就像我從北美來到這裡嗎?

我一時語塞、嘗試自辯說:我們香港人深知本土文化的重要性,正因如此,我才竭盡努力融入當地文化,促使文化更加多元,而非淘汰本地特色。

雲杉倒下之際,針葉搖晃,似在搖頭嘆息。我望著雨雲乘風而去、太陽綻放光芒,草地的水珠閃閃發銀光。極目遠望,天空廣袤無邊,國家公園內的苔蘚雜草層次分別,鮮綠、深綠、碧綠、翡翠綠,中間夾雜棕褐和深紅,鐵網外的雲杉矗立雲端。

臨行之際,我望著倒下的雲杉,心裡不忍,想到聖誕將至,在國家保育區的負責人的同意下,將松針和松果帶回家,製成聖誕花圈和聖誕樹,以記念我們相遇的緣份,也讓我和雲杉的對話延續下去。



2024年2月18日 星期日

班戟日

十年前台灣朋友來香港遊玩,雖然都用中文,卻看不明餐牌,最耐人尋味的便是班戟。台灣朋友問,為何烤薄餅會稱為「班戟」?兩者風馬牛不相及啊。我跟朋友說,那是Pancake的廣東話音譯,是香港人專用的用詞。香港人愛吃班戟,源自英國。來到英國之後,手機轉到英國日曆,上星期顯示了「班戟日」(Pancake day),各大超市的班戟都做特價,為何班戟會成為一個節日?

班戟日又稱為懺悔星期二,與復活節有關。復活節之前的四十日稱為四旬期(Lent),又稱為大齋期/預苦期(信義宗),根據教會傳統,進入大齋期之後教徒嚴禁吃奶和吃肉(魚肉不算),食物以清淡為主,以記念和效法耶穌在曠野禁食四十畫夜以勝過魔鬼的試探。雖說英國用陽曆,但與復活節卻是以月亮運行的週期為準,每年復活節都定於3月21日(春分)後月圓之後的第一個星期日。以今年為例,3月20日為春分(英國時間)、3月24日滿月(農曆十五),之後的星期日(3月31日)便是復活節。

有了復活節,向前數四十日,便剛好是2月14日。今時今日大家只知2月14日是情人節,都不再理會今年的2月14日剛好是聖灰星期三,是大齋期的首天,傳統上牧師或神父會用棕櫚枝燒成的灰在信徒額上畫上十字,表達信徒以悔罪的心、默想主耶穌的受苦和復活。由於大齋期開始要戒肉戒奶,而肉和奶在以前的社會並不易得,為免浪費,信徙在大齋期之前都會把家裡的奶和肉煮來吃,用什麼方法可以消耗這些食材呢?答案便是班戟了。

班戟的四樣主要成份各有象徵意義,雞蛋象徵創造、麵粉象徵生命之糧、鹽象徵完全、牛奶象徵純潔,煮好班戟後放上煙肉,大家在班戟日盡情享用奶和肉,直到復活節才共聚慶祝,這就是本來的節日意義。其實傳統中國在清明之前都有寒食的習俗,簡單用麵皮包括冷食成為後來的「春捲」。雖說與晉文公記念介之推相關,但我覺得不論中外,入春之後約束個人飲食是一種智慧,春天是動物的繁殖季節,戒肉戒奶禁熱食讓動物可以繁衍不息,套上了宗教意義變成民間習俗,便成了留得青山有柴燒的可持續生活方式。


教堂外的Daffodil開始綻放

2024年2月17日 星期六

春意

這星期春意越來越濃,昨午陽光曬入屋,沒開暖爐室內氣溫也升至十七度,不過濕度高,天花出現了黑色小點,大概是霉菌,洗澡後浴室牆壁像冒汗,即使開窗也無補於事,為免房屋受潮,我開了從香港帶來的抽濕機,效果非常好,一個鐘頭左右浴室牆壁和天花都乾了,設定濕度超過60%便開機,一晚的電費大約40便士,非常划算。開抽濕機之後空氣通爽,人也精神了。

昨日趁太陽和煦便騎單車上班,雖已入春,但太陽仍然沉得很低,日光迎面而來真的看不到前路,幸好我從香港帶來了連太陽鏡的單車頭盔,再加上英國司機非常禮讓,在馬路上騎單車其實很安全,只是我有時會不好意思,後面長長的車龍靜靜地跟著我,所以我偶爾也會踩上行人路,特別是在狹窄的車道,免得阻住地球轉。

來到英國之後過低物慾生活,感謝香港給我的一切,念茲在茲都是什麼香港帶來的,最根本的原因是珍惜所有。舊物伴我過新生活,路邊見到盛放的番紅花,毫不猶疑下車拍照,為春回大地留個記錄。這樣的春天,不可能從香港帶來。



2024年2月16日 星期五

園藝筆記之四

1. 英國人喜歡在花園種Mahonia作為邊界植物,Mahonia屬於小檗科的灌木,葉緣有刺狀齒牙,小葉時呈鐮,種在花園邊緣可防外人闖入。由於Mahonia的根、莖、葉、花皆可入藥,故中國稱其為「十大功勞」。以前讀香港野生植物圖鑑時也聽過「海島十大功勞」的名字,屬於稀有植物,我只聞其名未見其真身。英國的Mahonia品種有Charity、Winter Sun和Apollo等,一簇簇黃花挺立晴空,為藍天白雲添上金黃的夏色。

2. 另一種英國人常種的園藝植是Corkscrew Hazel/Twisted Hazel,中文直譯為扭枝搸樹,由於枝條扭曲,有點像開瓶器,所以如此命名。雖然叫Hazel(nut),但扭枝榛樹一般不會結果,只作觀賞,或取其枝條作花藝材料。

3. 大部份同學都希望在Spring Garden種花卉,例如Magnolia(荷花玉蘭)、Sanguinaira(又稱Bloodroot,血根草)、Pulmonaria(又稱Lungworts,療肺草)、Crocuses(番紅花)、Dogwood(山茱萸,香港品種則稱「四照花」)、Camassia(又稱Wild hyacinth,野風信子)、Cyclamen(音譯為仙客來,又分為C. coum水花仙客來和C. Hederifolium常春藤葉仙客來),最後當然少不得Bluebells(藍鈴花)。

4. Bluebells主要野生於木林,但英國原生的bluebells正受Spanish bluebells(西班牙藍鈴花)的威脅。西班牙藍鈴花於維多時代引入英國,20世紀初野化、與英國本土的藍鈴花雜交,現在英國林區所見的藍鈴花多為西班牙種或雜交種。英國藍鈴花呈深紫藍色,亦帶清甜花香,可製成香水,英國的保育工作者正致力保護英國原生種。

 5. 繼Snowdrops之後,Crocuses開遍草地,在上班的途中看到花色處處,立即停下單車、為路邊野花拍照。認識了它們的名字和個性,便更留意它們的存在,原來就在身邊。


6. 在英國其中一個關鍵的園藝技巧稱為Hardening off/toughening up(練苗),即是將溫室中長大的幼苗逐漸移到室外環境,主要於春末進行,分為四個階段:首先將幼苗放在樹陰或微陰的環境,大約兩至三小時;然後將幼苗放到日光之下,不超過三小時;若幼苗沒有枯萎跡象,便可將幼苗曬四時太陽;最後一個階段,是讓幼苗盡享整個下午,維持五至六小時。不過,春天溫差仍大,為免幼苗承受不了高低溫差,入夜前還是要將幼苗移回溫室。


2024年2月15日 星期四

復華

我在網上找到幾張牛頭角福華村(又稱復華村)的舊照,那是我出生的地方,三歲後福華村被拆卸,變成今日的樂華村。我對福華村的認憶很模糊,只記得一家四口擠在小小的寮屋,要走斜路樓梯才到祖父祖母家,那裡很多狗,表哥被狗咬後姑婆用薑蔥塗傷口。還有我在祖父母家門前氹氹轉,轉得頭暈跌到香爐中,香火在我胳肋底燒出了一片花開似的疤痕,至今猶在。

我將福華村的舊照片傳給父親,不是要知歷史故事,而是想回味童年時光。



這張照片攝於1975年,我出生的那一年。父親説:“那是二區復華橋。”我已不記得福華村有橋的了,只記得父親說過,以前福華村有條大坑渠,裡面常見屎蟲。


父親說,那是二區和四區。福華村有這麼大嗎?我記憶中的福華村只是幾間屋連成的線,但原來福華村有十區之多,沿山而建。


父親留言:這張最高應該是9同10區山頂近水塘。
山頂還有水塘?這張照片中的平房非常典雅,哪像寮屋?

父親說:振華道上山第一條右轉龍山道直上山頂左轉庇護十二直去布廠尾。55年時,振華道鱷魚山中間是坑、兩邊是山,山坑有田有人住有水坑非常美。山下水坑比林村河還美,但你出生時已填平。

其實,故鄉是什麼?當我說香港是故鄉的時候,腦海中出現的香港是怎樣的一個模樣?情感是如何寄托在地景之中?而地景的消逝而產生的鄉愁又如何消解還是故鄉並不是定格的畫面,而是不斷後退的風景?



2024年2月14日 星期三

機緣

又到星期三,到生態花田園做義工,兩星期前移到自製紙盆的椰菜花長得健壯,今天再幫它們搬家,整株連紙盆移到更大的苗架。因為天氣還未定下來,早晚溫差大,時有大雨,所以椰菜花要種在膠棚之中,苗床亦要升高,減菜苗受寒。



英國有很多園藝小玩意,負責人N問我有沒有見過seeding square。我搖搖頭。N拿出了一個類似飛行棋盤的東西,上面佈滿不同顏色的圓孔。原來這是量度不同農作物株距的播種模板。椰菜花是屬於橙色的農作物,需要較大的生長空間,所一個苗架只能容納六株椰菜花苗。櫻桃蘿蔔需要的生長空間較小,可在紅色點直播種子,一個方型內可放16粒種子。這樣播種非常精準,值得仿效。




今日另一項任務,是培蒜頭苗。N預備了三種蒜頭,分別是白蒜、紫蒜和象蒜(Elephant garlic)。我孤陋寡聞,完全不知道世上竟然碩大如小孩拳頭的蒜頭。我們先將蒜瓣分開,選圓潤未發芽的來培苗。為何發了芽的反而捨棄呢?原來是時機問題。培蒜頭苗的最佳時機應為十一月,但現在已是二月,應該從頭開始培苗,等蒜頭在較暖的時間茁壯,這樣才有蒜頭收成。如果現在已發芽,蒜頭會在夏天開花,能量全都到了繁殖的事上,反而不能結頭。



不論在何處,入春都是農忙季節。培蒜頭苗的時候,運輸工人送來了一大箱薯仔,我們培蒜頭苗後便立即預備種薯仔。以前在香港種薯仔很簡單,向街市商販買發了芽的薯仔,切成幾份、蘸上草木灰,薯芽向天,蓋上泥土和乾草,幾個月後便有收成。

不過,英國這邊比較講究。首先是選種,有早收的、有遲收的,有口感爽脆的、也有糊口做薯泥的,最後還要計算收成期,最好從四月收成到十一月。N今天便向我們介紹了三個不同的品種。另外,這裡的農夫不會用超市的發芽薯仔做薯種,因為英國薯仔疫病多,若在超市買到帶有病原的薯仔,會污染花園泥土,後患無窮。還有一點是,N不會將薯仔切份,而是整個種在泥土裡,減少薯種受傷變壞的機會。最後,他們會用一個稱為chitting的方式催芽,其實就是讓薯仔暴露在陽光之中,加快發芽速度。




吃過茶點,我們又趕著檢查士多啤梨是否有蟲害,入春之後,某種蠅的幼蟲在士多啤梨產卵,導致士多啤梨大規模枯萎,我們將士多啤梨逐株取出,檢查根部、摘下枯葉,重置入苗盆再放進膠棚,讓它們復原。


勞動過後,我們在生態花園漫步,聖誕前移種的雪花蓮開花了,連番紅花(Crocuses)都長出了淡黃小花,為新春添上新色。



離開生態花園後到超市添些食材,見到非洲入口的荔枝,才想起上次吃荔枝已一年半前的事,現在減價87便士有15粒左右,考慮了一陣子便買回家吃。荔枝淡而無味、核大肉少,我也不奢求,淺嚐便很滿足了。


能夠到這個生態花園做義工,是機緣,若之前一切太“順利”,得到一份全職工作卻可能失去這場緣份,人生並不是兩點之間的直線,而是無數的相遇和連結,交織成生命之網。

2024年2月13日 星期二

瘰螈

大約四年前這個時候,學生落林村河摘西洋菜,在蔓生的西洋菜之間看到蠕動的黑點,黑點帶紅,靠近看來見到牠眼仔碌碌、四腳爬爬,才知是香港瘰螈。我們讓牠安心靠在西洋菜上,然後拿出手機跟牠拍照,畢竟少見,所以把握緣份多拍幾張照片,這也證明林村河的水質頗佳,西洋菜給瘰螈提供棲息地。

英國的花園多池塘,給普通歐螈(Smooth newts)安全的棲息地,但入冬後食物減少,歐螈也進入冬眠期,牠們會躲在石隙朽木之間,屏息靜氣,減少不必要的活動,等大地回春之後才開始活動。每年大約這個時候氣溫回升,牠們便會從冬眠中甦醒,四出尋找食物和戀人。蠑螈是兩棲類動物,秋冬在陸上生活時看似蜥蝪,但春暖入水後便化作游龍,長出鋸齒狀的冠,身體顏色變得更鮮艷,雄性蠑螈擺動尾巴吸引異性,甚有挑逗的意味,若求偶成功,雄性蠑螈會排出精子,等待雌性蠑螈將精子吸收到體內,這種交配方式可說是發乎情止於禮。

雖然蠑螈產卵數目多,但面對捕食者也不少,再加上棲息地受到破壞,蠑螈在英國已經成為頗危物種。不少本地人說以前細個常捉蠑螈回家飼養,但現在蠑螈是受保護物種,禁止野生捕獲。上星期六我交園藝設計草圖給老師,其中提到花園南面開一個生態池,我心裡想著的,其實是林村的西洋菜和香港瘰螈。



2024年2月12日 星期一

嘰喳柳鶯

第一次聽到柳鶯這個名字是十多年前跟馬屎埔村民做訪談,我帶著學生探訪一位被地產商迫遷的婆婆,她告訴我們她在馬屎埔村落地生根的故事,從廣州走難到香港,五十年代由石硤尾搬到馬屎埔,租了一小片農地種瓜種菜,遲了出菜或者種得唔靚瓜菜便要「倒海」(即全部丟棄),深圳排洪馬屎埔水浸她和家人涉水入田搶救冬瓜,八、九十年代氣力不繼改種龍眼荔枝竹薯等作物度日,賣農作物賺來的錢都用來修整農舍農田,她喜歡馬屎埔村的空氣所以寧願留在農村簡樸度日。她的經歷讓我和學生沉醉在農村世界,我問婆婆叫什麼名字,她說:柳鶯。很少聽到長輩有如此詩意的名字,我便問婆婆的爸爸是讀書人嗎?婆婆說:咪一個窮秀才!自此以後,每當我看到柳鶯這個名詞時,我想起的不是任何雀鳥,而是馬屎埔村的婆婆。

柳鶯是體型細小的雀鳥,以昆蟲為食,喜歡唱歌,是warblers(songbird)的一種,英國其中一種最有名的songbird,稱為chiffchaff(嘰喳柳鶯),雀如其名,常發出chiff-chaff的聲音,羽毛淡綠帶點棕褐,主要生活在英國南部的湖泊。嘰喳柳鶯是候鳥,入冬以後會飛到西班牙或葡萄牙這些昆蟲較多的溫暖地區覓食,但亦有部份選擇留在英國,可能因為氣候變化的關係,英國的冬天較以前溫和,而且嘰喳柳鶯體型小,體重與一英鎊的重量相若,即使捕食蠓及蚜等細小昆蟲亦夠裹腹度過寒冬。因此,對嘰喳柳鶯來說,去與留是一場計算,與其費力尋找新的食物來源,不如在英國節衣縮食等候春天再臨。

如此看來,馬屎埔的柳鶯婆婆就好像留在英國的嘰喳柳鶯一樣,安住在馬屎埔農村,粗茶淡飯隨緣過、萬般自在不用愁。可惜地產商不仁,只看到土地的金錢價值,將村民趕離農村,發展北部都會區就如殺雞取卵,鄉土文化和自然生態走向消亡,都會只是空殼。英國的嘰喳柳鶯是幸運的,這裡的青山綠水仍然受人愛惜,成為牠們度過寒冬的避風港。



2024年2月11日 星期日

拜年

為了支持香港電影,決定在大年初一看《飯戲攻心2》,場次不多,全是夜場,等到8:50入場,先看半小時廣告(本來很不耐煩的,來英國一年多已習慣了),等到9:20才正式上映,兩小時後散場已接近11:30。現場觀眾不多,看來全是香港人,十個左右,看到尖沙咀、維港和海洋公園的場景,倍感親切,可惜內容胡鬧、情節堆砌,我看得有點不耐煩,唯有王菀之翻唱蔡齡齡的《細水長流》勾起我很多初中的回憶,離場後在大霧中開車回家,車頭燈將霧水照成黑夜中的白幕,前路和地線忽明忽暗,半小時的車程雖然步步驚心,好在我已熟路況,歸家之路有驚無險。本來摸不著邊際的空間,漸成有熟悉感的地方。

上床後腦海裡仍響著《細水長流》,於是打開Youtube搜尋原曲,將蔡齡齡的原唱和不同歌手的翻唱都聽一遍,我想起很多1990年的往事,當時讀初中,情竇初開,同學常唱著:「若你雙眼是深海,你已經浸沒我。誰令我現能去愛,你已否知道麼?我感激我們遇見,在今生像河與海,你那臂彎溶匯結合我,盛我在內。」現在回想,1990年的香港就是我的大觀園,一切都那麼青澀和純真,生活滿有詩意、對未來充滿憧憬。香港啊香港,時光縱然飛逝但念你如昔。

不斷聽著林憶蓮、張敬軒和彭家麗等歌手的翻唱,我朦朦朧朧聽到凌晨方才入睡,結果今早不願醒來、賴床到九點才起身。下午出門跟老港僑李生李太拜年,他們前後花園都種了植物,春夏繁花盛開,萬紫千紅,我們談花論樹,暢談香港的回憶。他們說初五回港兩個多月,五月才回到新城。他們返香港,是真正的返鄉下,因為他們生於船灣的農村,從小跟父母務農,二十歲左右為了生活到英國的中餐館打工,所以他們心中的香港,仍然是淹浸在水塘下的故鄉。

2024年2月10日 星期六

過年

沒有想過大年初一可以在英國培苗。

昨夜年三十晚,下班後走到市中心在唯一的中餐館食自助餐。英國的自助餐其實很簡單,主要是不同醬汁的豬牛雞,以雞為例,便有咖哩雞、川味雞、烤雞、椒鹽炸雞,由於英國人愛甜食,即使是中菜,所有醬汁都偏甜,但醉翁之前不在酒,我只想在年三十晚感受過年過節的氣氛。英國中餐館的All you can eat價錢不貴,每位不用17鎊,加一大杯soft drink 20鎊有找。走進餐廳,聽到有點吵耳卻又很親切的過年音樂,食客以英國人為主,但也夾雜了一兩枱華人留學生,相逢不相識,但一起過農曆年。

今天大年初一,在課室門口碰到老師,他習慣都會問句Are you alright,我興奮地答很好啊,是農曆大年初一。他瞪大了眼,問我有什麼賀年說話,我想也不想便說:恭喜發財。他笑說:Of course Kung Hei Faat Choy,這大概是最多英國人懂的廣東話。去年大年初一參觀莎翁故居時,便有英國人便跟我說Kung Hei Faat Choy。以前在香港,我很少會用恭喜發財跟人拜年,覺得這句話很市儈,到了英國之後才覺得恭喜發財很有老港味。

今日的園藝課活動是培苗,我選了青豆、啡豆、太陽花和青瓜的種子,我們走到溫室,老師叫我淋水,雖然以前在香港經常淋水灌溉,但要在英國的同學前做示範,還是戰戰兢兢。一位同學看到溫室內有一盆開著黃花的植物,問老師是什麼花,老師照例不直接回答,問我們Anybody knows?我記得星期四起樹籬時見過這種花,回家翻查它們的名字,於是回答Aconites。老師望著我,有點難以置信,跟我說:Congratulations. Yes。我是有些飄飄然的。

今日馬不停蹄,下課後趕到N城,幫手搞利是燈籠工作坊,很多香港人參加,扶老攜幼、喜氣洋洋,還有朋友表演二胡,演奏賀年音樂。活動後開車到電影院,等待今晚看”飯戲攻心2”。第二年在英國過年,開始找到生活節奏。

2024年2月9日 星期五

大觀園

今朝無事,靜讀紅樓,看到八十回悲劇已成定局,寶玉佇立園中、撫今追昔的一幕,讀來神傷:

「那院中的香藤異蔓,仍是翠翠青青,忽比昨日好似改作淒涼了一般,更又添了傷感。默默出來,又見門外的一條翠埭上也半日無人來往,不似當日各處房中丫鬟不約而來者絡繹不絕。又俯身看那埭下之水,仍是溶溶脈脈的流將過去。」

一路讀來,我好像跟著寶玉重回大觀園,漫步、俯身、回想。景物依然,但人面不知何處去,悄然靜立,更感淒楚。我的大觀園,是八、九十年代的香港。

幾個月來Youtube不斷推薦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短片,看著「難為正邪定分界」的片段,記起上小學時的街景,感情年輕的不止是我,還有整個香港。雖然正邪難辨,但仍相信有善惡之分,一切到頭終有報,舉頭三尺有神靈。看著八、九十年代的香港,就像寶玉凝望大觀園一樣,風景不殊、舉目有山河之異,只能感慨:「天地間竟有這樣無情的事。」

寶玉望著埭下之水流去,生起希臘哲人Heraclitus般的感嘆:同一的河流,沒有人能踏足兩次。寶玉也預感到:大約園中之人,不久都要散的了。能察覺世事之無常,是開悟。他以為還有黛玉可依,但一語成讖,悼晴雯時,竟說出了「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的話,言者無心,但黛玉聽來,更像是寶玉給她的輓歌。黛玉先走,不需親歷大觀園變成頹垣敗瓦;寶玉獨存,見證世道蒼涼。不知何者更可悲?去者心死、留者心傷。

從第一回讀到八十回,感覺像歷遍了人生的春與秋,探春起詩社、榮寧二府共聚大觀園賞月是盛夏,高潮後病的病死的死有如百花漸次凋零枯謝。張愛玲說八十回後的篇章是狗尾續貂,台大的歐麗娟老師建議多讀幾遍頭八十回有了主調才讀之後的四十回,我大概會停在這裡先沉澱一下,或者先讀水滸傳及桃花扇才重讀頭八十回。活到這個年頭,我的人生都已入了秋。

如果香港歷史是一部紅樓夢的話,我大概也只讀了八十回,還有四十回待續,但未讀結局之前,還是讓我好好品味頭八十回的人物和風景,享受盛夏的陽光和青春明媚。





2024年2月8日 星期四

春園

這個星期的園藝功課,是要設計「春園」(Spring garden),英國的春天與香港大不同,華南氣候溫和,農曆年便是花季,入春以後繁花盛放、大地充滿生機,反觀英國的春天仍然寒冷,要等到復活節之後、差不多四月底才迎來花季,再加上英國緯度高,與黑龍江和內蒙古差不多的緯度,所以春分後日照的變化很大,特別是種在東面位置的植物會接受越來越長的日照時間,這些都是我在香港種田沒有遇過的,所以設計起來很傷腦筋。

進行設計之之先,我必須先確定一個具體的位置,之前慈善店的經理跟我說他有一個荒廢了的花園,歡迎我幫手重建。今天早上到慈善店做義工時,我便問他確實的住址,然後用Google的衛星圖確認花園的大小及座向。他的花園大約二千呎,向南延伸,四面皆有六呎高的籬笆,東面有一間溫室,東南角有一個長形塑膠棚。

我暫時未有機會觀察花園的泥土狀況,但從顏色判斷大概以沙土為主,缺乏養份。由於花園是向南伸展的長條,我認為可以在花園中間位置鋪設兩個「天圓地方」的升高菜園,中間搭建尖頂竹棚,種植瓜豆及番茄等作物,四邊分別栽種Swiss chards, lettuce, Spinach, Raddishes, Mooli, Carrots, Onions, beetroors和Carrots,這些都是適合在英國春天種植的蔬菜。

由於南邊有籬笆亦是日照最小的地方,我會嘗試開一個生態池塘種植西洋菜等水生作物,生態池的周邊則會種植不同種類的香草,西邊的位置朝早有充足的日照,我會種果樹及小型灌木,例如蘋果、蔓越莓等,而地下則種植露筍等多年生作物,由於東面已經有溫室及塑膠菜棚,由於未親身視察,暫時未能判斷如何運用及配搭空間。



2024年2月7日 星期三

春寒

昨夜迎來入春後第一場冷鋒,氣溫從10度跌至3、4度,氣象局預告氣溫繼續下跌,明天最低溫只有-3度。可能身體習慣了,一覺醒來不覺很冷,簡單吃過早餐喝了杯熱咖啡便感暖和,由於行程緊密做完保育義工便要趕上班,出門前做了一份火腿三文治加一壺綠茶做午餐。

到了保育中心,見到兩個月前的拍檔Derek,他認得我,問我是否記得他,我當然記得啦,上次還告訴我Yorkshire Ripper和Hong Kong Phooey,他笑了起來,英國人很易熟落,我和他像老朋友一樣拿工具到樹林起樹籬(Dead Hedges)。他說很多遛狗人士在樹林中遊蕩閒晃,留下很多垃圾和狗隻便便,所以我們今天的任務便是用鋸下來的樹木枝幹、在木樹林和小徑之間堆砌樹籬,避免閒人亂闖。

我和Derek邊砌樹籬邊閒聊,大部份時間都是他說我聽,從他身上我更了解本地人的生活狀況。例如,他向我吐苦水,指本來只需兩星期的裝修工程,至今拖了兩個月。事緣他買了一部二手滑板車,於是在屋外做些小型擴建,加高地臺、接駁叉電,蓋個小型車房,但擴建工程的人只運來建材、電工師傅不斷爽約,於是拖慢了向市政府申請房屋加建的進度,除此之外,他買了二手滑板車才發現電池出了問題,更換電池的費用比買電動滑板車還貴。聽到這裡我暗地裡慶幸自己遇到的都大部份是盡責的師傅,鋪地板、換電線、換鍋爐都準時完成,暫時只有一次被騙經驗,幸好損失有限,當買個教訓。

邊聊邊做幾小時很快便過了,做完保育義工便要趕上班,事情一項接一項,我加快手腳希望在五時前完成工作、之後送朋友到D城上花藝堂。拍檔見我今日快手快腳,便問我所為何事,我說要六時前趕到D城所以慢不得。她說她的阿姨患了癌症在醫院,所以她下班後也要趕回家替阿姨照顧孩子。於是我們互相幫忙,五時前完成所有工作,我跟她說:We are in the same boat,我會為她的阿姨祈禱。

我覺得做義工也好、工作也好,除了金錢和個人理念之外最重要是跟社群產生連繫。在新城生活差不多一年,開始有落地生根的感覺,很多本地人問我喜歡新城嗎?我毫不猶豫說:definitely。我有時覺得,他們從我這個香港來的人身上,尋回這個地方曾經有過的自豪。

2024年2月6日 星期二

雪花蓮

上了園藝課之後,開始認得路旁的野花雜草,我留意到本來了無生氣的泥濘地冒出了幾枝嫰綠草芽,有些更開了白花,原來那就是繼藍鈴花(Bluebells)之後英國人最愛的野花—雪花蓮(snowdrops)。當雪花蓮的鍾形白花垂首而開之際,便是春回大地之時,在英國的草地隨處可見。歲寒三友松竹梅固然英姿颯颯,但它們的孤高卻予人可望而不可即之感,相反雪花蓮嬌柔靦腆、默然垂首,惹人憐惜,予人親切感。

一直以來,英國人都以為雪花蓮是英國的原生植物,但《神奇之地》的作者指出,雪花蓮在伊利沙白一世的時候才從歐洲傳入英國,直到1770年代才出現關於野生雪花蓮的記錄。雪花蓮是鱗莖植物,就好像洋蔥一樣,鱗片狀的葉儲存了足夠的能量,讓雪花蓮度過寒冬,鱗莖亦可以隨水而去,直到落在淤泥才發芽生根,因此在英國的河岸常見到雪花蓮的蹤跡。

傳說雪花蓮每年二月二號開花,那天剛好是基督教的聖燭節/獻主節(Candlemas),這又令雪花蓮多了純潔和盼望的宗教意義,然而傳說歸傳說,只要泥土溫度合適,雪花蓮便會開花,十二月至三月都是雪花蓮的花季,在全球暖花的情況下,冬天變短、春天提前來臨,也有很大的可能。

不過,《神奇之地》的作者提醒我們,路邊的雪花蓮千萬不要採摘,非因法律不容許,而是英國人認為將雪花蓮帶進屋裡家人會遭逢厄運。



2024年2月5日 星期一

叛徒

這幾個月朝早起身開著收音機,主持人幽默風趣暢談時事,幾日前他提到BBC有一個節目稱為The Traitors(叛徒),他說很少推薦電視節目,但這個節目不能錯過。昨天主日崇拜,牧師證道時又提到這個節目,說他女兒看得咬牙切齒,不明白壞人為何得逞。其實,我對英國電影節目興趣不大,始終文化不同、難以投入,我最常看的BBC節目是The Garndeners' world,既可溫故知新、又能練習英文。至於晚飯時間,必定開Viu的節目以解鄉愁,近日追看《公司無逼我跑馬拉松》,見到大埔吐露港的影像,便想起以前從林村騎單車到中大返工的日子。

昨夜無聊,為了入鄉隨俗,便開了BBC的The Traitors觀看,The Traitors是真人騷,十幾名參加者齊集蘇格蘭一座城堡,其中三人被選為叛徒,每晚要「殺死」(淘汰)一名參加者,與此同時,他們要隱藏身份,裝扮成普通人。參加者每晚要透過投票抽出叛徒,即使被抽出來的人不是叛徒,被認定為叛徒的人亦要離開遊戲。只要成功將三名叛徒抽出來,倖存者便可以瓜分最多12萬英鎊的獎金,相反,如果叛徒成功瞞騙同伴、殺死所有參加者的話,他/她便可獨享所有獎金。

簡單來說,這樣的遊戲設定就是要參加者勾心鬥角、互相欺騙,以謊言贏取別人信任,練就一身口蜜腹劍、笑裡藏刀的本領。有人說這就是「狼人殺」的遊戲,我沒有玩過「狼人殺」,但看著參加者漸漸被遊戲規則所改變,彼此猜疑、冤枉無辜的人,這種以投票驅逐同伴的做法,更讓人誤將民粹看為民主,看來非常難受。或許很多人會說我矯情,告訴我世界就是如此,但我拒絕接受這樣的一個世界,我寧願被「叛徒」所殺、被世界驅逐,也不要成為虛偽的「叛徒」。(雖然球王沒有落場獻技,我也感失望,但如果有些事情背棄了他對足球的純粹,而拒絕落場是他忠於自己價值觀的做法,那麼他倔強的態度反而值得欣賞。)

昨日崇拜其中一首詩歌很感動我,歌詞提到In the just reward of labour, God's will is done; in the help we give our neighbour, God's will is done; in our worldwide task of caring for the hungry and despairing, in the harvests we are sharing, God's will is done。所以,我還是喜歡Viu的實況節目,在《公司無逼我跑馬拉松》之中,我看到良善和堅毅,最後一集阿神未能在台北跑完馬拉松,回港後柳爺陪著他從大埔跑到大圍再折返大埔,助他圓馬拉松之夢。即使世界如何黑暗,都要成為光,不管黑暗如何強大,都蓋不住微小的幽光。

2024年2月4日 星期日

英之立春

今日立春,但過去個多星期,英國東北這邊已見春意,日間最高氣溫達11至12度,偶有陽光普照的日子,日光穿過飯廳的窗直照到客廳。不過,英國氣象局預計未來一星期暴雪將至,這兩天狂風大作,晚上常聽到穿堂風的呼號。

上星期開始踩單車返兼職工作,五點放工,由於擔心入黑後踩單車危險,所以想安裝前後閃燈,可是我找了一個下午,還是找不到從香港帶來的單車照明燈,半年前開箱香港家當,明明見到單車裝備的,以為還未用得著,便放到一邊,到要用的時候,又找不著。人生很多這樣的矛盾,不需要的東西,常在眼前,想要用的東西,又遍尋不果。幸好是立春時節,太陽遲了下山,放工時還見天際藍光,不至於要摸黑踩單車,加上路程短,十分鐘左右,尚算安全。

英國的二月是全年平均氣溫最低的月份,立春後大概還有一至兩次倒寒,寒氣雖近盡頭,但我們仍不能鬆懈,正如教會節期的提醒,二月中開始進入預苦期,以克己和約束的生活默想受難和等候上主復活,人生必經一番寒徹骨,才能享得梅花撲鼻香。


朋友為市集預備的插花

2024年2月3日 星期六

新年市集

還有一星期便是年初一,我在英國過的第二個農曆新年。今天英倫東北的香港人舉辦新年市集,有檔主售賣街頭小食。很多香港人為解鄉愁,一邊吃碗仔翅、雞蛋仔和喝式奶茶,一邊暢談英國生活軼事。還有很多拄著拐杖的長者參加活動,幾代人共聚天倫,在異鄉感受過節氣氛。此情此景,令我記起小時候祖母炸油角的回憶。

我生於大家族,父親有十兄弟姊妹,過年是幾十名親友敘舊見面的大日子。還記得我讀小學的時候,過年前一星期祖母便會到我家和父母整油角。油角是順德的過年食品,父親先將紅豆和沙糖炒成饀料,祖母和母親搓粉皮,我和妹妹用水杯的杯口將粉皮切成圓形,然後一起包角仔。最後一個步驟是將角仔炸成油角,放涼後放進玻璃罐,到年初一的時候祖母會以油角放在鬆糕之上,將油角蒸軟。我小時候不懂欣賞,總覺得油角很膩,但隨著祖母年紀漸大、做的油角越來越少,才懂得欣賞這種家鄉賀年食品。

記得六、七年前,我曾幫手買鬆糕,才知很多香港的粥品店已沒賣鬆糕了,最後要父母提點才知買鬆糕的門路。從初一到初七,每到長輩家拜年,他們總是蒸角仔奉客。蒸軟的油角無力地攤在鬆糕之上,鬆糕的白襯出油角的暗黃,一口咬下去油角微甜充滿豆香,鬆糕調和了油角的膩又能豐富黏稠的口感,新春時節經常倒寒,吃溫熱的蒸角仔配一口熱茶立時暖意滿身。

我最後一次吃油角已是2019年的事了,2020年初第一波疫情來襲,我匆匆跟祖母拜年便離開了,之後幾年的社交距離措施令本來很熱鬧的拜年銷聲匿跡。到了23年我已身在英國,祖母也搬離住了幾十年的舊居,大家族各散東西,再不能回到從前那些日子。我經常盼望回港探望102歲的祖母,親口跟她說聲身壯力健、龍馬精神,就像我小時候跟她拜年一樣。



2024年2月2日 星期五

園藝筆記之三

1. Helleborus在英國有兩個品種,Helleborus niger又稱為聖誕玫瑰,開白花,相傳小女孩在耶穌降生時未能獻上鮮花,眼淚滴到雪地後長出雪白的花朵,所以才有此名字;Helleborus orientalis稱為四筍期/大齋期玫瑰,與開花時間有關。Helleborus在英國很受歡迎,人工培植了很多品種,出現了不同花色及重瓣的培育種。此花的中文名字為鐵筷子,中國人覺得其莖筆直光滑有如筷子,所以如此命名。

2. 上次在花園看到忍冬樹,今天同學分享在花園拍的照片,是英國的native honeysuckle,攀爬植物(scrambling plant),每年生5至6呎,若要聞其芳香,老師建議同學以鼻子的高度作修枝標準,否則花朵都長到天花,孤香誰賞?Honeysuckle是忍冬屬(跟winter beauty同科),中文名字應該是金銀花?老師提醒修枝要留意植物生長點,不要留太長的枝莖,否則植物有可能從頂梢往下枯死(dieback)。

3. 老師推薦我們多看Charles Dowding的Youtube,了解不翻土園藝的方法。老師再次說明菌線體(mycelium)跟植物根部的共生關係。

4. 關於培苗的步驟,我還是漏了最開頭的兩個:第一,按照Health and safety守則,預備個人防護用具(PPE)及園藝工具;第二,清潔雙手、苗盆及園藝工具。

5. 有同學分享用紙片鋪在苗圃底部作覆蓋物(mulching),這也是我在一葉農莊的慣常做法。不過,老師不建議用家居堆肥培苗。他推薦John Innes的堆肥,從1號至4號,針對不同階段的種植需要。英國人的園藝太精緻,我個人覺得沒有必要分得那麼細。

6. 今日討論灌溉水的問題,跟香港的情況一樣,英國的自來水含氯和氟,不宜灌溉。英國房屋大多有排水溝(gutter),老師建議買waterbutts連接gutter作蓄水灌溉之用。如果租allotment的話,這個方法未必可行。

7. 同學也有提到以下的園藝植物:cameilia(山茶)和red robin(紅葉石楠),先留個記錄。


現在是剪葉的時機,讓能量集中到花朵。


2024年2月1日 星期四

椰菜花

昨日朝早開車到生態花園,塞車的緣故我遲到了,好在英國人不忙不疾、隨緣而安,負責人N見到我便跟說今天的任務是移苗,她帶到溫室然後將幾片圓形類似積木的工具交給我,問我知道是什麼嗎?我看了盒上的說明「Paper pot maker」,大致猜到是什麼,N又把一大叠報紙交給我,叫我慢慢研究如何用工具弄出三十個苗盆。

原理其實很簡單,只需將報紙繞著圓木捲起來、對摺底部,然後用力另一塊圓木壓實底部的紙,最後抽出中間圓木,紙盆便成形,技巧是捲報紙時不要捲得太實,否則抽出中間圓木時便會將底部也抽出來。我和街坊J拍檔,J看起來大約二十歲,很少說話,我們見過幾次面,但只是點頭打招呼而已。我和他同作,我握紙盆、他移椰菜花苗,外面風聲呼嘯,我問他冷嗎?他說一點也不冷,我便走到他身邊跟他握手,他的手真的很和暖,跟我冰冷的手形成強烈對比。他笑了笑,我回應:You guys are so tough。之後,我們開始閒話家常,他讀Arts design,但畢業後沒有工作,最大的興趣是打機(他說是Pokemon Gun,我未聽過)。我沒有細問其他事,只是談談天氣講講移種椰菜花的事。

大家合作無間,一個鐘頭左右移了三十多株椰菜花。二月雖說是入春的時間,但英國的早春仍然寒冷,常會落雪,所以椰菜花苗只能放在溫室之中,直到四月才能移到戶外。午飯時N邀請我們到社區中心享用免費午餐,原來社區中心逢星期三舉辦社區廚房活動,讓街坊取暖及分享食物。英國經濟差,很多人難以負擔昂貴的能源費用,所以各地都有這些社區設施開放給有需要的人使用。

我點了一杯辣椒番茄湯、拿了一個點包,湯很濃稠,像茄醬多些,我用麵包蘸來吃,非常開胃。我一邊吃一邊將手機的椰菜花照片給N看,那是兩年前我種的黃椰菜花和羅馬塔菜,其中一張是我和中大通識學生的合照,那年他們畢業,我將田裡的農產當作禮物送給他們。N問我是否很掛念那片農田,是的,但我更掛念那些年我們一起追尋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