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13日 星期三

赫拉巴爾:過於喧囂的孤獨

第一次讀赫拉巴爾的小說,只能以震驚形容,那種意象,穿透人存在的真實狀態,又能折射冷戰時期捷克被納粹和共產主義蹂躙後的處境,為文字著魔,對文字偏執,那是我見過最字戀的一部小說,真的將《偷書賊》比下去(於是我看了一百多頁便還了)。

「當我的目光落在一本有價值的書上,當我一行行閱讀這些印刷的文字時,這書留下的也唯有非物的思想而已,這些思想撲扇著翅膀在空氣中飛,在空氣中滑翔,賴空氣生存,回歸於空氣,因為歸根結柢一切都是空氣,正像教堂裡的聖餐,既是基督的血又不是……人們去和現在有一種習慣,一種執著性:耐心地把一些思想和形象壓進自己的頭腦,這給他們帶來難以描述的歡樂,也帶來更多的痛苦,我生活在這樣的人民中間,他們為了一包擠壓嚴實的思想並願獻出生命。現在這一切在我的身上重演……」從文字到思想,再重書本到一個人的真實存在,我們存在的意義,正因我們能思想,又有太多人怕別人思想,願意思想的人有時要以生命作代價,永劫回歸。

「我一天中打出的包一一在我心中輕輕地、靜靜地隱沒,而我確確實實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打成的包,在我心裡有一盞小小的羯磨燈,瓦斯冷卻器中的小火苗,一盞永恒的小油燈,每天我把思想的油注入這盞燈,是我勞動時不由自主地從書籍中,就是我裝在皮包裡帶回家去的書籍中讀到的思想。因此,我走回家去有如一座燃燒的房子,有如燃燒的馬廐,生命之光從火焰中升起,火焰又從木頭的死亡中產生,含有敵意的痛藏在灰燼的下面……」

「當我開動機器處理那些美麗的圖書,當機器框啷作響,最後以二十大氣壓的巨力把圖書壓碎時,我彷彿聽到了人骨被碾碎的聲音,古典名著在機器中壓碎,恰似頭顱骨和骨骼在手推磨中碾磨一樣,我彷彿在壓碎猶太教法典中的詞句:我們有如橄欖,唯有被粉碎時,才釋放出我們的精華。」

「三十五年來我帶回了兩噸重的書,當我躺在床上進入夢鄉時,兩噸重的書猶如二千公斤的夢魔壓迫著我……」

「這就是我的命運:永遠請求寛恕,甚至自己請求自己寛恕,寛恕自己是這麼個人,生來如此……一種負罪感使我心情特別沉重」

「仁慈的大自然創造了一種恐怖,在這種恐怖中一切安全感都己毀滅,它比痛苦更為強烈,在真理出現的時刻籠罩著你。對此我曾感到大惑不解,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心頭一亮,覺得自己在變得美好起來,因為在經歷了所有這一切──在過於囂的孤獨中看到的一切,身體和靈魂所感受到的一切──之後,我還有足夠的勇氣使自己沒有瘋狂,么逐漸驚異地意識到我的工作把我拋進了一個廣大無垠、威力無邊的領域。」

「我意識到小廢紙收購站的那種微小歡樂結束了,那是當我們發現有些書被錯誤地當做廢紙扔掉的時候,在這裡我看到人們的思維方式也不同了,因為即使每個丌人可以從每種出版物中拿一本帶回家去作為福利,即使他也可能閱讀,但是對於所有我的打包工同伙來說,對於我來說,一切己結束,我們這些打包工都是在無意中獲得學識的,不知不覺中家裡都有了一個規模不小的書庫,這書是我們在廢紙中發現的,我們閱讀它們,感到幸福,希望有一天我們讀的書將會使我們的生活有質的改變。」

「曼倩卡無意中已成為一個她從來不曾夢想過的人,爬到了那樣的高度,是我一生中未見有人達到過的,而我呢,我不斷地讀書,從書本中尋找預兆,可是書本卻聯合起來同我作對,我一次也沒有得到上天的啟示,曼倩卡僧惡書,她卻成了現在這樣的人,成了人們紛紛描寫的人物,不僅如此,她甚至張開那雙石頭翅膀勝飛了……」

「我看到整個布拉格連同我自己、我所有的思想、我讀過的所有的書,我整個的人生都壓在這個包裡,不比一個小耗子有價值的一生,在我的地下室同廢紙在一起被社會主義突擊隊壓碎的小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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