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7日 星期四

從韶關之旅到華南移民與禪宗的發展

到韶關旅遊,完全出於偶然,沒有行前的準備,連簡單的地圖都沒有,只有一張單程車票,和聽聞已久的名字-「珠璣巷」。聽說,大部份廣東人都能在珠璣巷找到祖先南移的資料,也能在祠堂的族譜找到自己的祖系。從香港到韶關,再乘公車到南雄,最後打的到珠璣巷,早上八時上車,抵步時已近黃昏。

震天的爆竹驅散睡意,燒煙刺鼻,抖擻精神後找到朱氏宗祠,父親和祖父曾經說過朱氏因為清人入關,要剿滅姓朱的後人,為求避難,朱氏大舉南下,而其中一派便進入廣東順德,亦是我們的祖宗。韶關的佛岡朱氏族人也說,南宋時代一名姓朱的將軍護送宋帝南下逃亡,其子孫從此在佛岡落戶,繁衍後代。無論如何,傳說中朱氏都是從韶關南下,我望著祠堂,試回想過去的一切,踏進祠堂,兩進一天井,側堂是朱熹紀念館,我感到失望,因為祠堂太新,我未能想像過去的歷史時空,而且祠堂內掛上朱德、朱鎔基的彩色照片和朱洪武的畫像,自我宣傳多於訪古尋宗,我嘗試尋找廣東朱氏的南來時間,也未有所穫。

最有趣的不在堂內,而在堂外,雖然過去的歷史時空已在叫賣聲和爆竹聲中消失,但一排整整齊齊的祠堂帶出更多的疑問。就我所知,祠堂通常是中國人祭祠圈的中心,氏族圍繞祠堂而建村,如果有另立祠堂,意味族人由於某些不為外人道的恩恩怨怨,分枝出去,就如粉嶺圍村和粉嶺樓村同屬彭氏,但粉嶺樓的彭氏另立祠堂,表示他們已分枝出去。雖然在同一村內也偶有多個祠堂,但在同一地方有多個不同姓氏的祠堂實屬罕見。祠堂代表氏姓的主權,不同姓族的祠堂都能在珠璣巷和平共存,就好像各國國旗都在南極飄揚,為何珠璣巷會成為古代嶺南的聯合氏族市?

單憑珠璣巷祠堂林立,便認定珠璣巷是南來移民的必經之路,並不可信。我估計,珠璣巷的宗祠和一般宗祠的功能有別,根據史書記載,珠璣巷由商人建立,好像古代大型的南北行,商人要保證貨源,最好的辦法是得到同一姓族的支持,不同姓氏的商人都建祠以招聚宗親,逐漸以祠堂形成貿易網。從梅關古道到珠璣巷大約二十分鐘車程,在古代約一天路程,從梅關南望,沃野千里,農民賣貨到珠璣巷,找到姓族的祠堂便找到相關的同姓商人,生意越好,商人建的祠堂亦越堂皇,亦會得到姓族的認同,而珠璣巷便成為嶺南氏族爭風的地方,所以才會形成一地多祠的奇特人文風景。

梅關古道和珠璣巷皆由卵石鋪成,其實走石卵路頗為吃力,路面凹凸不平,古時還要走馬行人,車輪會在顛簸的路上破裂,行人也容易扭傷,而且唐相張九齡開梅嶺就是要貫通南北,為何會選擇卵石鋪驛道?廣州北京路的宋代古道也是平面石路,難道梅關古道路面破蝕而石卵外露?可惜不能想得太多,走梅關古道時不斷被揚聲器騷擾,先是佛寺的喃嘸阿彌陀佛,後是兩江亭上遊人的MP3,我不介意善信頌禱或遊人引吭高歌,但揚聲器徹底破壞梅嶺的空靈,古跡遊覽要情景兼重,現在虛有其表,哀哉!

珠璣巷的胡妃和梅關的張夫人,都是關於北方女子捨身獻給南方開發的古事。胡妃本是宋朝妃嬪,一天出走遇上真愛,雙雙私奔到珠璣巷,胡妃伶俐聰敏,教曉珠璣巷人很多手藝,她的出走傳到朝庭之中,兵臨珠璣她捨身成仁。張九齡初開梅嶺不果,見仙人要孕婦獻山神,張夫人懷著腹中塊肉,在梅嶺捨身,從此梅嶺漸能開通,張夫人的事跡亦被傳頌。雖然我不確定胡妃和張夫人是否如此偉大,但肯定南方移民都傾向將南移貴族女子的聖化了兩人的死,可能是要借她們的事蹟,鼓勵其他南移的望族婦女,在落後的嶺南繼續生活。胡妃塔和張夫人廟,可說是婦女移民先驅的安慰劑。

在往南華寺的途中碰到加拿大善信,他遊遍大江南北,只為尋求「空靈」,他手持一本阿瑪斯的鑽石途徑系列,希望一睹慧能的真神,但他認為慧能的真身更可能在韓國。他的說法也可能正確,因為有記錄指,唐朝時候,有朝鮮僧人曾經收買了看墓人取去慧能的頭臚。根據南華寺的刊物,有專家亦取去「真身」的組織化驗,證驗並非贋品。可是,我認為重點不在慧能的「真身」何在,而是佛的「真法」何在。加拿大朋友慨歎中國是個沒有靈氣的國度,我深有同感,在南華寺內只有香燭煙火,「信眾」不外乎祈求富貴平安,卻不見有尋法人的背影,《六祖壇經》和「真神」都只是南華寺的裝飾,不知慧能在極樂西天,看見此情此景,有何感想。可能神秀暗自竊笑,「禪」味太濃,中國人受不了,還是要中國人「經常勤拂拭,莫使惹塵埃」,會更合中國國情。

韶關之旅打開了一扇門,開啟了我對華南移民和禪宗的興趣。歷史的遺跡不會說話,意義始終要讀者自行揣摩,歷史才會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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