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24日 星期日

平安夜

過去十年,我如何度過平安夜?聖誕假期是出遊的時機,回顧過去十年的平安夜,我差不多都在外地,我翻看舊照,努力回想當年是以怎樣的心情度過平安夜,希望從照片中找出蛛絲馬跡,了解那些年我有什麼困擾、又帶著什麼期望。

2013年的平安夜,我究竟是和誰一起出遊?是剛退休的R,還是S?大概是R吧。我為何會選擇台中的彩虹眷村?那些年Google map還不算很流行,我會先到書店買旅遊書籍,做功課找景點,知道彩虹眷村的壁畫是一位從香港遷到台中的老伯伯以一人之力創作的,於是我便提議教視藝的R一起參觀。啊,我記起來了,是他無疑。我還問他這些壁畫是怎樣的藝術風格,R說那是素人畫。那一年台中火車站附近還有一間稱為「老樹老屋」的人文會館,館主很認同文創理念,將住家每一個角落都與文化保育拉上關係,但成效卻有些滑稽。我們那天繞過台中火車站,走到文創園區,剛好有《不老騎士》的回顧展,我跟R說要學台灣的阿公阿嬤一樣,以不老的精神開展退休後的人生。說到這裡,我的記憶又有點錯亂了。因為叫R買《不老騎士》光碟的,應該是S,因為我從沒看過《不老騎士》,而S卻是看完記錄片之後深受感動,於是叫R買來看的。那麼,那一年的平安夜,我是和R和S一起度過的?


我沒有為2014年的平安夜留下任何照片,那年平安夜應該留在香港,其實也不完全是無事可記,那一年的金鐘曾經是剎那的烏托邦,有些事情和場景放在心裡便好了。到了2015年的12月24日,我在一葉種田差不多兩個月,那天早上我和拍檔在田裡看到小蛇捲縮在乾草堆中,我們那候很專心養護泥土,一車一車的乾草放到田裡,鋪上乾草的農田成為蛇的棲息地。我們怕蛇,但又不想傷害它牠,於是將蛇包在草堆中放到田外的草地。田邊的工人看到草堆裡的蛇,便拿起鏟要砸死牠,我們說蛇不可怕,不要傷害牠。工人責備我們把蛇放了,給我們不屑的眼神。我之後知道那條蛇叫橫紋鈍頭蛇,專吃蛞蝓,是種田人的好朋友。2015年的聖誕,象徵著鄉土教育的新一頁,我著手打造小小的烏托邦。


2016年的平安夜,我到了長崎,在商場聽聖誕管弦樂,晚上吃五島牛。我記得那一年從福岡、熊本和長崎之旅非常奔波,原來特價機票要在台北轉機,頭尾兩日超長的飛行時間將六日五夜的行程縮減成五日四夜,非常懊悔。看過遠藤周作的《沉默》和後來馬田史高西斯根據原著改編的電影,便一直想到長崎朝聖,幕府鎖國的年代,天主教徒是如何在長崎活下去的?所謂的沉默,不只是信徒要噤聲,還要忍受上主看似「不聞不問」的沉默。信仰的奧意大概就是這樣,將極壞的處境中仍存盼望,至死不渝,平安夜的意義不就是如此嗎?

經過差不多一年的嘗試,一葉的鄉土課程漸見成效,我也放鬆了心情外遊,現在回想,那些年真的輕快,假期外遊、知道香港某個角落有等著你回來的人和事。


2017年的12月24日,我只拍下這張照片。因為種田的關係,我和林村的街坊更加熟落,我們彼此交流種植心得、交換種子,有多的苗便送出去,剩餘的農產互相分享。其中一位街坊種很多華南草本植物,如田貫草、狗肝菜、白花蛇舌草等等,那天早上她剛好採收半邊蓮,我便拍下了這張照片。相傳半邊蓮可治蛇毒,外敷或內服皆可。經過兩年,從一葉農莊開始,實踐樸門的社群連繫,田裡田外,我心目中的烏托邦漸漸成型。


2018年的平安夜在高雄度過,那一年高雄選了韓國瑜為市長,但不知為何感覺高雄的市面非常冷清,很多熟悉的小店都結業了。那一年,我開始留意當地的房價,幻想老後在台灣某一個鄉村角落找幾分地自種自食。其實我很喜歡高雄的庶民氣息和小鎮格局,有基建、也鄰近台南和屏東的鄉郊。


2019年的平安夜,我做領隊帶十多位小學老師到屏東和高雄考察,我們在一位魯凱族原住民的家裡學紮月桃藍子和品嚐森林咖啡,那時我覺得自己和台灣的距離很近,是將來可以落腳的地方。2018年的時候,我只幻想老後才到台灣生活,短短一年之後,香港變得太快,台灣成為我精神上的避風港。


直到2020年的平安夜,因為疫情的關係,大家都要留在原地,都忘了第幾波了,但幸好有一葉可以讓我自種自食,還能夠呼朋喚友到農田散心,分享農產。不過,台灣突然離我很遠,只能見步行步。


2021年的平安夜,我走到海濱長廊,望著吐露港的對岸,百感交雜,因為我知道那是我離開香港前最後一個平安夜。


2022年的平安夜,我沒有拍任何的照片,因為我患上大感冒,鼻塞耳鳴,那是我過得最辛苦的聖誕節,精神壓力、抱恙不適,漫漫長夜好像看不到曙光。


一年過去,身體已漸漸適應這裡的氣候,找到落腳的地方。之後的平安夜又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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