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20日 星期五

秋月秋日

早起看日出,從來不是我杯茶。人生只有幾次,未到凌晨五點便起身,為要看日出。印象最深的一次,在台灣綠島,我站在山崗,看著地平線上旭日初升,弄潮的人浸海水溫泉,我的人生走到了歧路。

想不到過去兩星期,比太陽早起已成我的習慣,中秋那夜忘了賞月,反而第二朝返工時無意間看到朗月西沉,放工時日光初露,這是我的新人生風景。


朗月西沉


晨光初露


2024年9月17日 星期二

嘩鬼家族

幾個月前花樽漏水,將地板的牆腳線浸壞了,一直找不到同款的牆腳線替換,兩星期前打給地板公司,他請我直接帶牆腳線到店配對,下星期六我又要上園藝課了,所以我必須把握上星期六上午的時間,到N城的地板店配對牆腳線。

我很幸運,職員在貨架中發現同款的牆腳線,完成任務,便開車到戲院。連續兩星期都看電影,並非我太得閒,而是貪小便直。能源公司在過去兩星期都送戲票,先到先我,而我又竟然很幸運地兩星期都取得戲票,我又剛好不用上園藝課,星期六比較清閒,於是因利成便,過一下戲癮。

上星期六看《異型》,剛過去的星期六看《Beetlejuice Beetlejuice》(香港譯《嘩鬼家族)),添布頓導演,雖然我沒有看第一集(三十年前的事),但我仍然樂在其中。很喜歡添布頓異想天開的電影風格,超現實的影像,一切疑幻疑真。電影中充滿戲謔,《沙丘翰戰》的沙蟲和《異形》的血盆小口,變成可愛非常、有如布偶的沙漠蟲蟲。

見到Michael Keaton和Winona Ryder時,又想起讀大學時風靡全球的《蝙蝠俠》系列電影和當時的文青女神,記憶返晒嚟。故事其實好簡單,主要講母親和女兒因為神怪的遭遇,從誤會變成理解,中間穿插的妖魔鬼怪都只是支線。

在鬼怪屋之中,生與死的界線變得模糊,生者與亡者活在同一個時空。添布頓以《嘩鬼家族》續集提醒大家萬聖節將至。暑假過後,超市商場都放滿萬聖節的玩具和擺設。我不是Halloween fan,但萬聖節的來臨,象徵秋天將盡,寒冬快至。幸好還有聖誕節,給冬夜最溫暖的盼望。


昨天的收成

2024年9月13日 星期五

監考的準備

氣溫繼續下跌,出門時只有三度,今天多穿了一件外套,日出後氣溫逐漸回升,到下午已升到十幾度,我坐在飯廳窗邊,享受秋陽的溫暖。

今日未能完成十六小時的斷食,十點左右精神難以集中,力不從心,掙扎了一會,做了一份雜菜奇異果希臘乳酪,再加一片全麥麵包,飲品是肉桂杏仁奶。吃過早餐後,整個人精神煥發,開始做Safeguarding的網上訓練。

一個半小時的課程,主要提醒在學校工作的所有人員,都要留意學生有沒有受傷害,虐待的範圍非常廣泛,除了明顯的性暴行和身體傷害之外,情緒傷害和忽略都是需要留意的問題。若家長對子女咆哮,令子女感到恐慌,或父母長期令子女受壓,都算是情緒傷害,若學校知道這個情況,便要請社工介入,嚴重的甚至報警處理。

此外,學校亦有責任保護受忽略的學生,如果在學校工作的人員(不限教職員)發現有學生在寒冬中沒有穿上足夠的禦寒衣物,又或者校服不潔、衣衫襤褸,便有理由懷疑家長疏於照顧,同樣要向學校報告,交由社工跟進。

聽說香港的學校亦會推行類似的safeguarding措施,不過推行這些措施之前,必須做好家長教育,讓家長知道政策內容,因為亞洲(特別是東亞,中日韓等)父母的管教方形隨時觸犯safeguarding的原則,我曾認識一些剛來到英國的香港父母,因為管教子女的方法太嚴厲,引起學校的關注和警方的介入。

即使只是監考,每年都要重溫一次safeguarding的課程,及格之後才可繼續監考工作。這個月底又開始監考了,到時朝六晚五,希望能應付過去。明天便是十四號了,真的要提起精神趕稿。


圖文不符:明天另一個任務就是落田了


2024年9月12日 星期四

開放討論

今朝只有四度,一件短袖衫加一件風褸便出門,上車後雙手冰冷,擋風玻璃結了一層霧。

工作是手板眼見功夫,兩小時的活動有如晨運。清靜無人,聽著BBC的Podcast,從George Orwell的《1984》到本雅明的著作。英國新聞討論的,主要是撤銷退休人士的冬季燃料補貼。工黨政府面對龐大赤字,必須開源節流,大家都有心理準備,下個月的施政報告會增加稅收。不過,很多人沒有想到,在財政預算案還未頒布之前,政府已向退休人士開刀。

我還未弄清楚英國的福利制度,但在我認識的本地朋友之中,年輕的都覺得長者/退休人士的經濟狀況普遍比他們好,因為英國的退休人士,大多生於戰後的嬰兒潮,他們享受了七、八十年代英國經濟帶來的好處,買起買屋有優厚的退休保障,反觀九十年代以後出生的年輕人,面對的是衰退中的英國經濟,他們很多都是「月光族」,以借貸度日。因此,工黨政府為冬季燃料補助加入資產審查機制,只資助低收入的退休人士、減少公共開支的政策,亦得到年輕勞工的支持。

其實每個政策都有利弊,政府的工作就是調配資源,令社會變得更公平、公義,但當政策與個人利益產生衝突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政策對自己不公。我覺得在英國生活,最重要的便是聆聽不同背景的人的討論,了解他們的立場和論點,這樣我們才能在言論自由的社會中培養更敏銳的公民意識。

冬天快到了,對我來說,最重要是努力工作,多活動便能暖身,亦可多賺些收入交能源費。



2024年9月10日 星期二

異形記憶

朝早出門仍未天光,下著毛毛雨,滿地落葉,秋天悄然而至。

昨晚還是睡得不好,九點半已經上床,培養睡意,但睡覺這回事很惱人,越想睡越不能入睡。

我覺得日常生活的無奈之事有三:很睏但睡不著、睡到半夜要上廁所、想上大號卻便不出來。

由於兩晚都睡不好,今天返早班有點吃力,幸好只是兩個鐘。回家想看書寫文章,但精神不振難以集中,還是放輕鬆看電影雜誌,讀《Alien: Romulus》的分析文章。

《異形》可算是陪著我成長的電影,我很小的時候父親便帶我到戲院睇異形,最經典一幕異形張口之後,裡面再伸出小口,印象非常深刻,每次跟父親談到異形,他便提起這一幕,薜歌尼葦花亦是我第一個認識的外國女演員。後來到我做父親,亦有帶兒子到戲院看異形,不過那個系列是前傳,是異形的最初形態,兒子亦因此愛上異形系列電影。

兒子長大了,已很少跟我到戲院,他們有自己的同伴和女朋友;父親年紀大,亦甚少入場看電影。再加上我們分隔三地,所以在英國看《Alien: Romulus》,父親和兒子都不在身旁。然而,電影中很多向前集致敬的場面,都令我記起在父親和兒子身邊一齊看電影的片段。

《Alien: Romulus》明明是驚悚電影,我卻看得很親切。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異形和叮噹,都伴隨著我們成長,只不過我們老了,他們卻歷久常新。



2024年9月9日 星期一

單車

來到英國,自學了很多技能,整單車是其中一項。

我以前在香港經常以單車代步,疫情期間從林村踩到中大,亦經常來回大埔與粉嶺,所以來到英國,一直想買一部單車。去年暑假,我在S鎮的二手店看到一部mountain bike,100鎊左右,看上去很實淨,於是便買回家。可是我不熟英國的路況和踩單車的規則,再加上秋後多雨,所以一直存放在後園的貯物間。

今年一月,我有了新工作,離家不算遠,開車十分鐘,步行半小時。還記得某個下午,下著大雨,氣溫大約六、七度,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竟然踩單車返工,冷雨打在風褸上,雙手凍得沒有知覺,呼出的熱氣化為煙霧,但踩單車時身體很暖和,抵達工作地的一刻,有種成就感,終於完成英國的第一次騎行。

之後斷斷續續,只要天氣好,我便會踩單車返工。直到七月左右,單車的後胎漏氣,我以為是日夜溫差冷縮熱脹所致,怎知充氣後幾個小時,後胎又變成扁扁的。

以前在香港,若有任何單車維修問題,把單車推到單車舖便可以處理,維修費用不過幾十元,然而在英國,單車舖有如鳳毛麟角,本來屋企附近有一間單車老店,但去年十月,我在慈善店第一天做義工的同一日,單車老店便結業了。即使找到單車舖,零件加人工也不便宜。馬死落地行,唯有看Youtube學整單車。

看了多條影片,才知道單車有些有內胎、有些沒有內胎,兩者的補胎方式都不同。我檢查了單車,知道是沒有內胎的一種,於是跟著Youtube的教學影片,在Amazon訂購補胎液,當我以為萬事俱備的時候,才發現要用專門的氣筏螺絲批,才能鬆開氣筏,倒入補胎液。所以,我又要到Ebay訂購,這樣來來回回,等到上星期才收齊工具。

幾日前趁天晴補胎,今日查看車胎沒有漏氣,終於大功告成,成就解鎖,又可以踩單車返工了。


2024年9月8日 星期日

鐵板燒

我習慣星期五到超市買海產,因為做特價,海產八折,英國超市的魚販也不計較,經常多送一些給我們,試過買五隻扇貝,魚販見只餘下兩隻,便把餘下的放到袋裡,有一次買七隻蠔,魚販又把剩下的幾隻蠔送了給我,算是另類的人情味吧,這個情況在香港的超市沒可能發生。

上星期五放工後又到慣常幫襯的超市,用一鎊半買了兩隻三文魚頭(八折後即一鎊二,非常划算),旁邊是新鮮的八爪魚(英國的新鮮不是香港的活海鮮,只要不是冷藏的已經算是新鮮,魚販會處理好才放在雪粒上售賣)和大大隻的虎蝦,加起來也是十二鎊左右(八折後不用十鎊),我不加多想,都買了下來,決定晚上吃鐵板海鮮。

在超市購物期間,有一段小插曲。有時放工太趕,我會先在網上預購某些經常食用的蔬菜和肉類,在預定時間內收取貨品,方便快捷,這個服務稱為Click and collect。星期五買完海產後,我便按鍵告訴職員可以取貨,一般的等候時間只要五分鐘,但上星期五我等了二十分鐘,還沒有職員送貨到停車場。我走入超市問經理情況,經理說電腦壞了,請我再等十分鐘讓職員立即收集雜貨。十分鐘之後,職員還未找齊貨物,經理跟我說,如果我知道貨物位置的話,請自行取貨。可能我太常幫襯這超市了,不用一分鐘便找到預訂的貨物,比職員還熟路。

因為如此,星期五的開飯時間延遲至七點半(通常是六點),桌上放了翠玉瓜片、秋葵、三文魚鯺(三文魚頭會連魚鯺一起賣,我把魚頭留下做味噌湯)、虎蝦、八爪魚、魷魚,還有超市做特價的壽司,飯後吃了幾顆英國本地的士多啤梨,非常飽足,其中最美味的就是虎蝦,開邊挑腸後烤成焦香,放上蒜頭和岩鹽調味,齒頰留香,回味無窮。如果能配一杯啤酒的話,即可成仙,可惜健康狀況還未能喝酒,還是留待將來調理好身體後再品嚐,食過喉嚨三寸味,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

星期五晚吃剩了些食材,昨天到N城的農圃打理農作物,之後逛街看電影,回家前途經一家批發型超市,買了些水果、蔬菜、餃子和羊肩肉,加上星期五晚吃剩的東西,再來一次鐵板燒。就是這樣,度過了兩個悠閒的晚上。


2024年9月6日 星期五

Nostalgia

今天很忙,睡意很濃,只記下近日的電台及讀書札記,都談到鄉愁:

Rule, Nostalgia的摘要:

- Nostalgia, as well as history, has often been the terrain in which political battles are fought in the present. The question of when the 'good old days' might have been is intimately bound up with the question of what the 'good life' looks like to people in their own day, and whether change is taking them closer or further way from it. p. 3 

- Nostalgia offers us protection from our anxieties: the chance to escape our worries about what the future holds and recall a story that might tell us who we are and where it is that we are going. p.4 -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homesickness could be deadly, and physicians warned that people could succumb to nostalgia as if to a disease. p. 4 

- In 1688, a Swiss physician, Johannes Hofer, published a medical treatise on a mysterious new disease that seemed to be affecting Swiss soldiers fighting abroad, b combining the Greek word nostos - homecoming - and - algia - pain. Separated from their homeland, soldiers seemed to be sick with longing; from 'the sad mood originating from the desire to return to one's native land.' Homesick soldiers were losing touch with the present, fixating on their faraway object of desire with single-minded obsession. They were confusing now with then, real and imaginary events, hearing voices of loved ones that weren't there; some were even wasting away, falling deeper into depression as their 'vital spirits' were progressively extinguished. p. 4-5

近日很喜歡聽的Start of the Week節目,其中一集講到鄉愁,今朝邊工作邊聽:


兩年前,仰望林村的彎月,遙想天際的另一方。

2024年9月5日 星期四

馬不停蹄

昨夜睡得不好,怕睡過了頭,明明寂靜無聲,夢中卻聽見鬧鐘響。有種小學去旅行前的感覺,興奮莫名,很想黎明快到。兩點、四點、五點,半夢半醒之間,鬧鐘真的響了,立刻走到廚房,沖一杯咖啡,換工衣,再沖一壺英式檸檬茶(無糖),開車返工。

天色暗藍,細雨不止。靜寂的街道,享受破曉的時光。我慢念主禱文,感謝上主的恩典,為所愛的人祈禱,願他們都身體健康、心靈平安。

下班後還是清晨,走到咖啡店換領一杯免費牛奶咖啡,留待午餐時喝。今早維持斷食,感覺還好,可能身體習慣了吧,早上只喝一杯黑咖啡及白開水,反而更精神,腸胃也好像沒有之前那種嘰哩咕嚕的感覺。

上星期農友送我一隻紅菜頭,我將紅菜頭切丁放雪櫃,今天午餐非常簡單,青瓜紅菜頭粒核桃希臘沙律,兩隻(自製)的日式溏心蛋,配一杯肉桂牛奶咖啡,我吃得津津有味,快煮慢吃,十年前的我絕對難以享受這樣的午餐,我覺得自己真的變了,應該說是老了。

午後兒子打電話給我,問我研習題目的設定。他說老師不明白他的想法,但相信我知道他想研究的事情。我給他修改題目的意見,他頻頻說是啊、是啊,就是如此。彷彿那些充斥在他腦海卻無法清楚說明的想法,都給我說出來。我跟他說,這種能力叫Articulation,每個人都要不斷練習才能夠將想法說清楚。他說想到如何做研究了,聽到這裡,我很有滿足感。

收到中學的電郵,問我月底能否監考。我有點擔心朝六晚五太過辛苦,本來只想做半晝,但考試主任調整了我的監考時間,可以稍為遲到早退。我想,既然監考不用體力勞動,工作時間剛好能配合,又可以多賺些生活費,掙扎了一陣子,還是答應了。

今天另外一個任務就是做司機,上山下城,馬不停蹄。累嗎?有點,希望今晚一夜無夢,睡到黎明。


15年,攝於台南新光里

2024年9月4日 星期三

政社參與

明天開始便要返兩更了,最遲五點四十五分便要起身,六點半返工,八點半便收工。我本來很抗拒返早班,因為我太喜愛睡覺,但想到年紀漸大,迫自己早些起身,喝一杯黑咖啡很上班,整棟大樓只有我一個人,享受me time的時間,也是另一種浪漫。而且八點半放工,回家後還有很多時間看書寫文章,何樂而不為?明天我就會知道想像和現實的距離。

入秋之後,日照時間越來越短,早晚溫差也越來越大,我預期十一月前返早更不是問題,但秋分之後八點才見太陽,下午四點半左右便日落,那將會是最難熬的日子。我曾經問同事,為何不返早更?她們說不喜歡摸黑上班,畢竟女性會多考慮安全問題。我一月受訓的時候,同樣要五點半起床,外面只有幾度,屋內也不超過十四度,摸黑出門,感覺像返夜更多過返早更,又是另一種體驗。

今早在家盡享悠閒時光,翻閱多份本地報紙。很多英國報章都在談論德國右翼政黨崛起的新聞,英國因為工黨執政,政治表面上左傾,但大家心裡明白,這只是單議席單票制的假象,工黨上場只因保守黨分裂,若將來右派和保守黨重新整合的話,工黨難以保住執政的優勢。面對龐大的財政壓力,工黨如何在不得罪選民的情況下改善財赤?政府又如何在不違反人權政策下處理難民問題?政府又如何說服社會大眾一方面削減退休人士的能源費補助,另一方面又支付鉅額的難民生活費用?

透過工作融入社會,觀察不同社群的訴求,明白手上一票的力量,政治參與不止於投票,還要理解和參與政策的討論,在民主和自由國家生活,便要好好學習成為有政治意識的公民。


星期六看到,令我愛不釋手的書。企鵝出版,必屬佳品。

2024年9月3日 星期二

工作日常

九月開工,不再覺得自己是新手,一個人負責整幢大樓,知道工作的緩急先後,更能享受工作的過程。

今日上司突然到訪,要跟我們做appraisal。我們的工作組本來有五個人,暑假期間兩位同事離職,只餘下三人,另外兩位同事已屆退休之齡,經常當我是「後生仔」。她們很懂得照顧後輩,生日會夾錢送禮物,其中一位資深同事知道我八月出世,便叫我Summer baby,搞笑。

上司問我們對同事有什麼意見,我說自己年資最淺,過去半年多得同事的照顧,幫助我適應工作環境,我說她們都非常friendly and supportive,同事聽到之後非常感動,不斷感謝我。我有點難為情。

在英國工作,更明白香港人工作倫理的特點。其實我工作過的機構也不多,來來去去都是學校,但我覺得香港人做事,即使那不是份內事情,但看到不妥的地方,便會主動幫手。這樣當然有好有不好,如果同事合拍,互相效力、填補空位,工作效果往往遠超預期。然而,人世間總有Free-rider,若坐順風車的人太多,在能者多勞的情況下,越上心的人越容易枯竭。

不過,這個情況絕對不會在英國發生。大家都很清楚自己的界線,不會做多、只會做少。以前父親教我做事要過得自己過得人,但英國人做事較著重過得自己,是否過得人則在其次。每個人的標準不同,所以工作表現可以很極端。今日Appraisal的其中一個重點,就是有什麼要改善。作為年資最淺的我,當然只聽不說,但兩位資深同事則不斷投訴負責維修工人做事太馬虎。

同事說的都是事實,不過上司可以做的有限,她跟我們說,報告了問題之後,我們便不用為意外負責,至於能否處理那些問題,沒有人說得準,關於工作,英國人真的很寬容。對我來說也不是壞事,因為我相信自己的標準超過別人的要求,只要盡心盡力做好工作,讓別人享受我的勞動成果,那便心滿意足了。
上星期六看到的畫作:犂人(畫家:Arthur Hadwick Marsh)

2024年9月2日 星期一

蜂之酒店

今日沒有什麼特別,下午兩點返工,五點放工,煮飯睇電視做運動,慢慢回復到工作日常,今日聽BBC Sound Podcast,其中一個我很喜歡的節目叫Start the Week,主持人邀請不同嘉賓,分享他們的著作,其中一集關於蜜蜂的生存問題和文化意涵(Start the Week - Bees – culture and survival - BBC Sounds),談到英國野蜂的棲息地不斷縮減,對農作物的影響極大。主持人提到重要的一點,就是社會大眾經常以為蜜蜂只有一種,但原來會採花蜜的蜂(即蜜蜂)只佔蜂群的少數,而且蜜蜂受到人類照顧,所以沒有生存問題。真正面對威脅的是不會採蜜的野蜂,牠們很多都是獨行俠,我之前都提過,英國的石匠蜂和木匠蜂就是這些野蜂。雖然牠們不會釀蜜,但牠們仍是很重要的授粉昆蟲,如果野蜂消失,很多本地植物都難以授粉。因此,為了令這些野蜂有地方棲息,有些人會在花園放置蜂之酒店,讓石匠蜂和木匠蜂有家可歸。

事有湊巧,我昨日的主要任務,便是到P的花園製作蜂之酒店。P一直關心英國野蜂,經常和我分享他拯救垂死野蜂的故事,他會把落單的野蜂帶到花園,餵糖水給牠們吃。他有一次問我,能否做些什麼令更多野蜂棲息在他的花園。我跟他說,做蜂之酒店吧。可是,過去幾個月我專注做農務,未能抽空製作蜂之酒店。他有時也會暗示,問我何時給野蜂一個家?我答應他,暑假完結前會做好。昨天就是暑假最後一個星期日,為守承諾,即使下著毛毛雨,我還是到了他的花園起蜂之酒店。

我帶齊工具,運用倒塌了的花園木欄,砌成木架,分為兩格,上格是給木匠蜂的,下格是給石匠蜂的,他說好像書櫃。然後我們在花園找來碎石、碎瓦和磚頭,放到下格,給石匠蜂匿藏,由於Himalayan Honeysuckle的莖空心,有如竹一樣,很適合木匠蜂居住,所以我不斷收集Himalayan Honeysuckle的莖,放到上格。最後的問題,要將蜂之酒店放在哪裡?我們選了梧桐樹的枝椏位置,既擋風、亦有護蔭。兩個小時左右,我們完成了蜂之酒店。

回家之前,採收羽衣甘藍和彩紅甜菜,還有幾顆小番茄和一隻青瓜,也算滿載而歸。


跟以前的一葉農莊一樣,水桶成為青蛙的家。


2024年9月1日 星期日

充實

幾經修改,昨晚才寫好文章,忘記寫網誌,趁還記得,記錄一下昨天的生活。

昨天六時多便醒了,人很精神,簡單預備了些蔬菜在午餐前墊肚,難得出城,決定吃燒味。第一站先到藝術館,我只是附庸風雅,陪朋友參觀。朋友專程看某位水彩畫家的展覽,我則流連於常設展館,欣賞英倫東北畫家的作品。

雖然常設館的畫家名氣不大,但我卻被他們的畫作深深吸引,可能讀歷史出身,我很喜歡看寫實派的畫作,透過那些作品,我好像走進了時光隧道,看一百多年前英倫東北的煤礦工人、漁民和農夫如何在窮山惡水之間掙扎生存。其中一幅作品稱為犂人(Ploughman),一位農夫在夕陽的映照下歸下,蒼茫大地,日影相隨,我深受感動。將來有時間,必定要好好整理這些觀賞的感受。

離開藝術館,我們走到圖書館,那裡氣氛熱鬧,日光穿過落地玻璃,照在捉國際象棋的人們臉上,他們全神貫注,舉橫不定,思考下一步棋該怎麼走,其中一位看似是華人的伯伯跟一位年輕白人對弈,如在無人之境。我在Non-fiction的書櫃看到企鵝出版社的歷史書,愛不釋手,又借了回家。

離開圖書館,坐在門外吃過烚西蘭花,便往燒味店走去。那家燒味店的燒鴨是我在英國吃過最好吃的,皮脆肉嫰,爐香四溢,我點了半隻燒鴨,閉上眼睛,像回到香港。我吃得克制,和朋友加起來只吃了一半,即四份一隻,其餘打包回家,留待之後再吃。要好好照顧身體,還是適可止。

午飯後閒逛街市,見到一鎊八隻黃金奇異果,想也不想便買了,現在是一種意大利梨(Greengage)的豐收季節,超級市場較少見,但我不能多吃水果,既然買了奇異果,便不能再買其他水果了,留待下次吧。之後便找間咖啡店,繼續寫文章。文章在之前一晚已經寫好了,但我習慣寫好文章後隔一段時間再看,最少修改三次才定稿。在咖啡店坐了一個多小時,完成第二次修訂,四點左右,是時候到農圃了。

從市中心開車到農圃不用十分鐘,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互相交替,生活充滿質感。淋水、除草、堆肥,其間附近的農友過來跟我們聊天,談到鼻涕蟲的禍害,說過去一年英國兩水太多,令鼻涕蟲不斷繁衍,所有農友都大感苦惱。我慶幸在這樣的環境下,尚能種到粟米和南瓜。農友離開農圃之前,送我們一隻比拳頭更大的紅菜頭。農圃的入口放著木箱,讓農友把吃不完的作品放到其中,跟其他人分享。我不客氣地取了一隻蘋果和幾粒梨子,很試一試在地農產的味道。

回家也差不多六時半了,入秋後日照時間越來越短,簡單吃些雜菜沙律便做第三次修訂,很充實的一天。


感謝香港朋友送來的鐮刀,除草如虎添翼。

2024年8月30日 星期五

相知

仍在回味上星期跟舊生和校長共聚的時光
大家都不捨
唯有憑詩寄情
彼此祝福

詩曰:
驪歌一曲別彩霞
離鄉離國痛離家
喜見新天桃李秀
濃情芳似故園花

讀後感慨無限
我想起豐子愷先生翻譯《源氏物語》的詩詞
第十二回講到天皇更位
源氏公子失勢
為免連累所愛
自願流放到須磨地

佇立海邊
煙波浩蕩
源氏公子憶記京都的種種
吟道
故鄉雖有雲山隔
仰望長空共此天

帶罪之身
只有幾個舊朋友不怕得罪權貴前來探望
見到源氏公子一臉愁容
嘆喟
離鄉背井長征雁
幸有同群可慰情

近幾日讀故鄉的新聞教人扼腕
不公不義之事無日無之
唯願為義受逼迫的人身體健壯
平安度一切苦厄


三年前的今日,看到長洲的落日,我決定暫別此鄉。


2024年8月29日 星期四

幸福感

開工第二日,繼續享受一個人的時間。工作屬於體力勞動,只需注意細節,不需用腦,所我習慣一邊聽BBC Sound的Podcast,一邊工作。

我最喜歡的Podcast包括:

1. Arts and Ideas: 主持邀請不同嘉賓,討論藝術形式及理念,其中一集借電影《猿人爭霸戰》及《美國內戰》,探討媒體報道與社群分立的關係。節目很有啟發性,只可惜我工作時不能做筆記,否則可以學到更多的事情。

2. Hacking Happiness: 這是我近日才發現的舊節目,我暫時只聽了一集,叫「The perfect life」,主持一開始借澳洲知名Youtuber(我當然唔識)宣佈退出社交媒體為例,說明表面看上去很幸福的人,實際可能很孤單。那位少女Youtuber說自己在別人眼中很成功,粉絲數目眾多,追隨者無數,但活在媒體世界,她永遠覺得自己不足,活在痛苦之中。分享嘉賓分析,社交媒體影響現代人的幸感感,很多人甚至連自己所欲為何都不知道,大家都追求人有我有。主持人之後探訪法國梅村,探討一行禪師提倡的正念修習。我覺得這一集的很有意思,很多人對於幸福的理解,都與「自我」有關,內心充滿我要、我想,以為得到想要的東西、或做到想做的事,便是幸福。然而,人心難足,過猶不及。若將幸福的焦點從自身轉到他人,看到所愛的人快樂,幸福感便油然而生。

我聽著這個節目,看著自己勞動的成果,心中充福幸福感。我覺得自己仍有能力令世界變得美好,有能力服侍他人,用勞力換取收入,充滿生活的質感。足矣。

本來還想分享3. Moral Maze、4. The Curious History of Your Home及5. Short History of:的內容,但突然收到香港朋友的來電。我們識於微時,做義工時認識,幾十年匆匆而過,君子之交。自我來英國之後,朋友反而更常找我,跟我分享生活的不如意。在我眼中,朋友事業有成,衣食無憂,想不到內心深處,充滿恐懼和憂思。我不知如何應對,只懂安靜聆聽。幸福這回事,越求越不幸,不求反自來?


簡單知足

2024年8月28日 星期三

替更

今朝出門前只喝了一杯黑咖啡和兩大杯水,帶上一盒煙三文魚雜菜沙律,決定維持斷食,有需要時才吃東西。我習慣早到,到了學校仍未開門,等了十多分鐘,才有人姍姍來遲打開鐵閘。同事離職,只有我一個人工作,其實我很喜歡這種感覺,靜靜地做事情,不用與人聊天,享受勞動的成果,有點像我以前一個人落田的時光。

大約十點左右,大家姐(即team的負責人)請我休息一下,一起聊天喝茶點,她們邊喝牛奶咖啡邊聊天,我只喝一杯紅茶。她問我有沒有興趣多做一更,即早上六點半至八點半。我說不好了,如果做早更的話,我便不能做監考的工作。她很好奇我在香港做些什麼工作,我說教書、種田、做研究。她瞪大眼睛,有點難以置信。來到英國想做什麼呢?她繼續追問。我說,做兼職工作維持基本收入,進修園藝磨練種植技巧,餘下的時間寫文章寫書。

她搖搖頭告訴我,很多英國本地人都不懂欣賞這裡的生活,沒有運用這裡的機會。她覺得我的生活很充實,熱愛生活。

漫談了半小時左右,大家便回到自己工作的地方,我繼續享受一個人的時間。專注手頭的工作,慢慢做,留意細節。到十一點半左右,感覺有點頭暈,已經斷食了十七個鐘,是時候進食了。

我現在進食有幾個原則:
1. 慢慢吃,多咀嚼。
2. 吃飯前先飲蘋果醋,不過今日吃沙律菜,所以將蘋果醋直接加到沙律菜之中。
3. 先吃綠葉蔬菜,之後才吃蛋白質食物。

一份沙律菜煙三文魚,吃了二十分鐘。吃飽之後休息十分鐘,之後繼續勞動。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便到三點。

回家後有點餓,打開雪櫃,看到一片酸種麵包,我抵受不住誘惑,將麵包加熱,酸種的味道揮發在飯廳之中,我的胃在嚎叫。我多沖一杯肉桂牛奶配酸種麵包,無他求了。

如果九月後我連早更也做了,生活大概會更有規律。早上五時半起床、六時出門,六點半至八點半返工,放工後可以到花園或農圃做農務,又或者回家讀書寫文章,有需要的話亦可做半日監考。下午三點到五點做第二更,五點半回家煮飯,七點前吃完晚飯後仍有時間看電視、看書和寫文章,十時就寢。

這樣的生活節奏和飲食規律,比以前在香港更健康。意想不到。


今晚食飽飯後,在斜陽下散步。


2024年8月27日 星期二

尾聲

今日是暑假的尾聲,明天一大早便要起床,朝八午一,做開學前的準備。我思前想後,明天是否要維持十六小時的斷食?我今天六點半左右便吃完晚飯,明午回家已是下午一點半,如果明早不吃早餐的話,斷食時間加起來共十九小時。以防萬一,明早還是預備些簡單的雜菜沙律,若有需要的話,便在茶點時間先吃些東西。這是英國工作環境很人性的一面,工作一個半至兩個小時左右,上司便會請同學停下手頭工作,吃半小時的茶點才繼續。

今早到農圃淋水打理菜苗,有些紅菜頭已經結頭,可惜鼻涕蟲的攻擊力太強,把半個紅菜頭咬掉了,我明年初春時間一定要做好防治鼻涕蟲的工作,上星期有本地農友分享防治經驗,使用一種稱為Nematodes的生物武器,令鼻涕蟲受線蟲感染而死亡。這個方法跟我以前在香港用蘇力菌防治秋行軍蟲和條紋夜蛾幼蟲的原理非常相似。不過,我仍希望透過選擇合適作物及物理方法(例如用膠樽覆蓋幼苗和磨碎的蛋殼),減少使用這些生物防治方法。

午後回家,吃了簡單的午餐和做了半小時運動,便把握時間寫文章。月底要交兩篇稿,一篇談教育,一篇談種植。其實兩篇文章都有初稿,只是上星期裝修家居和看書,前幾日又南下探朋友,所以未能坐定定寫文。今日下午的進度還好,寫了大半篇文章,是關於一位我很欣賞的學生的。離開香港之前,我偶爾會在圖書館碰到他,但他似乎經歷了一些事情,不想跟我談太多近況。

寫文的時候,我又想起他,雖然他已經失聯,但我一定要找到他的聯絡方法,讓他知道他並不孤單。


三年前的生日,一個人在田裡,享受日光。

2024年8月26日 星期一

銀髮婆婆

一連四日的旅程要結束了,北上歸家途中,先到中點站探望一位銀髮婆婆。

跟銀髮婆婆相識,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我初投身土地保育運動,認識了不少同路人,銀髮婆婆是其中一位,她非常關心後輩,可能我和她一樣出身教育界吧,她不時會問候我的近況。人與人的緣份很微妙,有相同氣場的人,縱使不會經常聯絡,但總在身邊出現。

搬了幾次屋,我和銀髮婆婆都住到大埔某個鄉村,友情如細水,大家各有各忙,但又會從朋友的口中知道對方的近況。直到幾年前,我來到英國,她亦去了台灣,大家各散東西,那時我還沒有使用社交軟件,如此一別,便音訊全無了。

大約半年前,我突然收到她的電郵,她說在台灣的雜誌看到我的文章,知我來了英國,她亦有意離開台灣,希望在英國跟我碰面。收到她的電郵,我喜出望外,想不到一篇文章令我們連繫上。

時間剛好,今午探望她的時候,她才剛剛安頓好。大家交代交況,從健康、生活,一路談到工作。雖然她已屆銀髮之齡,但她仍然保持著年青人的靈魂,還有很多事情想做,還覺得自己可以令世界變得更美好。跟這樣的人分享理想,感到有一股力量從心泉湧起。

我喜歡跟校長和銀髮婆婆這些長輩交朋友,他們都有不屈的靈魂,不服從於現實,不甘平庸,活出了「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氣概。

後記:昨晚在朋友家中一起看《填詞L》,非常感觸。所謂夢想,就是無人知曉、不被看見,仍然無悔,成為更好的自己。



2024年8月25日 星期日

知遇之恩

這趟旅程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要探望一位我非常敬重的人。

二十多年前研究院畢業,為了追夢到書店打工,學寫影評、看電影雜誌,沉醉於光影世界。然而生活逼人,過了半年捱不過去,便找教書的工作。

寄了一百多封求職信也沒有回音,萬念俱灰之際收到學校的電話,那時是九月已經開學的日子。由於某些代課的痛苦經驗,我當時還未確定自己很適合教書。那個上午,我走進校長室,有點自我懷疑,跟校長分享我的學習經驗和教育理想。我很坦率地跟校長分享代課的失敗經驗,不肯定自己能否應付學生問題。

如果換作是其他校長,可能會叫我另謀高就,跟著請下一位求職者面試。不過,校長那天請我跟他遊走校園,觀看學生的上課情況,並說我很適合當老師,請我好好考慮。那個早上,改變了我的一生,我走上了教育的路,一去不返。校長的知遇之恩,我畢生銘記。

雖然十年前離開了學校,但我和校長的情誼並沒有終止。沒有校長和教師的權力關係,我們能建立更深入的友誼,我們分享體制內外的教育信念:生命教育、公民教育、鄉土教育。除了教育,我們也談中國文學、日本文學、電影、神學、哲學。校長於我,除了有知遇之恩,亦是人生的知音。

我們對香港有共同的情懷,堅守相似的價值。我比校長先到英國,我一直想探望他。不過我家和校長落腳的地方,距離接近五小時的車程,所以過去一年,我們只能通過短訊互相問候,過年過節我亦會送上祝福。

今日下午,我們終於在M城的酒樓見面了,大家都清減了些(我們竟然在酒樓門外碰見舊生,真巧)。除了香港近況,我們還談到川端康城、托爾斯泰、遠藤周作等等。我們在草地慢步,觀樹賞花,談得興起,高唱Old Oak Tree,大家都明白歌詞的含意,心照不宣。

時間過得很快,秋天將至,時候不早,要回去了。我跟校長說,希望明年這個時間能送一株Mahonia給他,種在他的花園。Mahonia,中文名字是十大功勞,在香港是稀有樹種,因為全株皆可入藥,故有十大功勞之稱。兩個月前播的種子,這幾星期已經發芽了,希望明年再探望校長時,可成幼苗。

憑樹寄意,沒有校長的知遇之恩,便沒有今天的我。

2024年8月24日 星期六

牙醫

成就解鎖,終於在英國看到牙醫。朋友叫我有心理準備,要等一個鐘頭以上才會見到牙醫。我十時正抵達,帶上電腦寫文章,怎知電腦才剛開著,便聽到護士呼叫我的名字,我立刻放下手頭工作,走進診症室。

我的牙齒一向不好,小時候感染猩紅熱,發高燒,104度,表皮脫落,那個年代猩紅熱是兒童殺手,醫生不敢怠慢,開了四環素給我吃。四環素是強力的抗生素,但對小童而言有很大的後遺症,就是令恆齒的珐瑯質流失,牙齒變小變黑。我從小開始便不喜歡咧嘴而笑,因為我不想露出那一排又黃又小的牙,這個習慣一直維持到現在。看牙醫很昂貴,我要到工作之後才儲到錢做牙套,掩蓋著那一排又黃又小的牙(也算是整容/美容吧)。

然而,牙套易壞,不論吃東西如何小心,總不能避免食物中的碎骨,特別是雞的碎骨,弄壞了我很多的牙套,我大約在五至六年左右便要換一次牙套,最貴那一次花了幾萬元(其實唔算貴的了)。所以,半年前牙套脫落,我實在不知怎算。第一,英國看牙醫比香港更貴;第二,我不知如何用英文表達我的情況,亦擔心聽不明白英國牙醫的治療建議。因此,我只好用山寨方式自行將牙套貼回去。

因緣際會,住在中部的朋友告訴我,他家附近新開的牙醫診所接收NHS病人,我心想,既然南探朋友,何不趁機看看牙醫?就這樣,我在英國看了第一次牙醫。幸運的是,我不單看到牙醫,那個牙醫還是一位華人,我用中文說完自己的病歷,他用中文告訴我治療的選項,我只付了最基本的診金,便暫時解決了問題。

牙醫跟我說,他未見過手工如此精緻的牙套,如果我不說,他還以為是真牙。我很自豪地跟他說,那是Made in Hong Kong的牙套。將來回鄉,我必定將這件事告訴我的牙醫,感謝他的手藝,讓我重拾自然的笑容,並請他替我再製作新的瓷牙套。


在看牙醫的小鎮買了秋葵,很久沒吃了。


2024年8月23日 星期五

平淡慶生

早上還是慵懶,六點醒來還賴床,半夢半醒,窗外雨聲淅瀝,是下大雨嗎?英國打風不像香港,時晴時雨,若不是氣象局的通知,根本不當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有雨聲相伴,特別好眠。九點了,今日不是要南下嗎?是的,但不勉強,不想生活跟著行程走,想睡多一會便睡多一會吧。

慣常地沖一杯黑咖啡,坐在客廳的窗戶旁,陽光灑滿了飯廳,還是想留家看書。陸續收到朋友的祝賀,又大一歲,跟去年相比,今年生日心情更寬裕。去年生日,心裡充滿憂患,經濟壓力加上健康問題,只想獨個兒躲於一角,不想見人。一年過去,現在有些兼職工作,有餘裕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有閒暇遊山玩水,於願足矣。

收拾行理,整裝待發,吃過簡單的午飯,便驅車南下,先到學院查詢下學年的課程。我本想報讀農業,可惜學院只提供全日制課程,我有工作在身,未能報讀,只好等九月之後再查詢兼讀的夜校課程,希望修讀完初級園藝課程後,還有二級的園藝兼讀課程。

在學院待了一個多小時,繼續南下。今日是一連四日假期的開始,A1公路擠滿了車,導航指示我走鄉間小路,從公路繞進約克郡的田間,鄉路狹窄,兩邊一望無際的麥田,時空彷彿凝住了,若果沒有電線桿的存在,我可以想像自己走進了十九世紀的英格蘭小鎮。可是,我不能完全耽於這種思古之幽情之中,因為對頭車呼嘯而來,我必須打醒十二分精神,隨時做剎車的準備。

三個小時的路程,走了差不多四個小時,腰背發痛,終於抵達D城。落車後第一件事,便是上洗手間,之後便喝一大杯蘋果醋。心情非常矛盾,很高興朋友一家大細和我食自助餐(即係英國的多餸飯,不是香港那種)替我慶生,但我又擔心食太多影響健康。我不斷提醒自己要克制,適可而止。兩小時的晚宴,很合胃口的餸菜,盡慶而歸。

今日下午忽發奇想,既然南下了,不如試約朋友家附近的牙醫?竟然預約到明天上午十時見牙醫,在英國可算是奇蹟,就當是上天給我的生日禮物吧。牙套一直有鬆脫的問題,但我家附近的牙醫都不收新症,私家牙醫的收費又太貴,所以我一直把問題拖著,打算等到回香港才找牙醫。現在預約了英國的牙醫,希望真的能幫我處理牙套的問題。

夜了,在朋友家借宿,之後幾日繼續南下探望不同的朋友,包括一位我很敬重的長輩。生日的意義,是記念那些對自己有恩的人(母親是最大的恩人)。


近日看的Neflix電影,也是我今日開車經過的地方。



2024年8月22日 星期四

通菜苗

以前在香港種通菜非常容易,一到夏天,只要將通常莖插到水溝或水池之中,通菜便能蔓生,兩個月左右,零零星星的通菜苗便能覆蓋整片池塘,長摘長有,曾經試過一星期四至五餐都吃通菜,白焯、清炒、腐乳、蝦醬,幸好身體頂得住,未至於吃到抽筋。雖然經常吃,但通菜的生長速度比我的消耗速度快很多,而且摘菜需時,一腳踩到池塘中便就深陷泥淖,舉步維艱,摘菜時亦要金睛火眼,採收嫰的菜葉菜莖,烈日當空,並非如《詩經》中採收荇菜般浪漫。

幾個月前有香港的朋友問我英國能否種通菜,我想了想,說也可以的,但可能事倍功半。首先,通菜喜歡和暖甚至炎熱的天氣,英國的氣候並不適合通菜生長。此外,通菜喜歡濕潤的環境。英國雖然多雨,但日夜溫差大,如果直接將通菜種到池塘之中,通菜會水土不服。如果種在溫室的話,要選擇最溫暖的時間澆水。最重要的是,通菜需要大量氮和鉀肥,如果種在池塘環境,通菜比較容易從塘底的有機物吸收養份(類似魚菜共生的原理),但種在溫室,則要大量施肥,沒有長流水的情況下,過量施肥會否造成缺氧問題、影響根系生長?我不確定。

人離鄉賤、物離鄉貴。來到英國,通菜不易得,價錢亦昂貴,印象中來英國差不多兩年,只吃過一次通菜。幸好我在香港也吃夠了,加上遵守吃在地的原則,所以並沒有刻意要吃通菜的意思。怎知兩日前到農圃移苗,一位香港朋友拿著苗盆過來,說自己忘記了培了什麼菜。我看一看菜苗,青綠的菜莖頂著鴨掌般的葉片,枝枝挺立,不就是通菜了嗎?我跟他說,那是通菜苗,差不多入秋了,若現在移到農圃,只有死路一條。我先把它們疏開,放到朋友的溫室,種到水盆中,再看看情況吧。

不知怎的,我對那一盆通菜苗生起了憐憫之心,好像在他鄉遇故友的感覺,欲見其生不忍見其死。雖然明知是事倍功半的事情,但既然發芽了,我便要盡力讓它們成長起來。今天上午終於把通菜苗安頓好,明天可以放心南下了。希望通菜苗快高長大,捉緊英國夏天的尾巴,好好生長。

2024年8月21日 星期三

流放

本來想到P的後花園移通菜苗,不過起身後見天色陰暗,加上過去幾日比較頻撲,沒怎麼看書,所以決定將農務延遲一日,專心讀書,繼續讀《源氏物語》。讀到第十二回,源氏公仔遭流放到須磨浦,隱忍度日,過著無所事事的日子。須磨浦在今日的神戶附近,與京都有一大段距離,但源氏公子日思夜想的,還是京都的種種。他偶然會收到京都情人的書信,亦有故友來訪,但大家都怕得罪當權者,都不敢明目張膽與他來往,他只能向神明訴心曲:「身離浴世浮名在,一任神明判是非。」

對於源氏公子的情愛部份,我沒有太大的感覺,與其說他多情,不如說是濫情。不過,對於他的鄉愁,我倒是有幾分理解的。其實須磨浦並不是窮山惡水之地,根據紫氏部的形容,須磨浦甚至是日本騷人墨客遊山玩水的勝地,然而,源氏公子受困於昔日在京都的種種美好回憶之中,難以活在須磨浦的山水之中。不論眼前所見到的是什麼,總會勾起他的傷逝之情。活在過去中,是永恆的痛苦。這大概就是《源氏物語》呈現的物哀美學吧,即使擁有尊貴的地位、俊美的臉容、美人的愛戴,但心底裡始終有種無法填滿的失落。

昨日看新聞,法國影星阿倫狄龍離世。我年輕的時候常看他的電影,但沒太在意他的容貌,直到昨天讀新聞,才知他說過自己「除了幸福,我什麼都擁有」的一句話(未能查證是否真的如此說過)。我立即想起的,便是源氏公子了。很多時候,自我就是不能得到幸福的原因。

午後到咖啡店讀Ira Shor的Empowering Education,想起了很多教育的事情。不過,我不是源氏公子,雖然會回味以前教育的樂事,但不會被前事所困。即使我在香港,暫時也不可能做我理想的教育,所以離開一下,以旁觀的角度思考其他實踐的可能。有報道指某些內地的研究生可免試直接在香港擔任教師,這樣的話,香港教師專業會進一步受侵蝕。與其在體制內糾纏,不如在體制外尋找實踐的空間,不過需要創意、經驗和時間。

慶幸能在異地專心讀書,整理經驗。我也有鄉愁,但鄉愁也是我前行的力量。不論如何,好好生活,裝備自己,憑信生活,保持盼望。





2024年8月20日 星期二

油牆假期

朝早到農圃移油麥茶,農作物生長情況不太差,之前還以為粟米捱不過鼻涕蟲和水浸,但近幾星期日照充足,粟米拚命生長,現在有幾株都結穗長了粟米筍,算爭氣。粟米之間的南瓜苗覆蓋了田畦,其中一株結了手球般大小的南瓜。紅菜頭明顯受過鼻涕蟲啃咬,但似乎捱得住,中間還有新葉。最慘烈的是上星期移種的蕪菁苗和甜菜苗,因為上星期病了,沒精神到農圃淋水,苗都曬乾了。可惜。

午後回家繼續油牆,功夫比想像中多。兩星期前便開始用高壓水槍清洗牆身,將寄生在牆隙的苔蘚清除,開頭還以為這是輕省的工作,怎知握著水槍也要用不少力氣,水槍有後座力,要用力握住水槍柄才能瞄準目標。這樣於後園來來回回,都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清洗完牆身和牆隙後,便要等太陽將牆身曬乾。幾天之後,開始用鏟將舊油漆刮去,有些已經鬆脫的紅毛泥亦要清除,為渠道淤塞,清理完牆身後要將碎石塵土掃走。

後園的牆垣日久失修,經過大規模的清理後,牆身出現了很多破洞,所以油牆之前,要先用灰水填補,我開頭以為用三包白灰便足夠,最終的結果是差不多用了七包,前後總共買了三次才完成批盪的工作。填補完牆洞之後,又要看天氣做事。過去幾日時晴時雨,上了第一層油之後還要再上一層。落完田之後我見日正當空,於是繼續油牆,不時聽到隔離屋的小朋友嚎啕大哭和尖叫。感覺雨點灑到身上,不是吧,剛剛還陽光普照,怎會下起雨來?抬頭一看,烏雲密佈,無可奈何,落雨收柴,將油漆蓋好回到飯廳。

十五分鐘後,雲破日出,陽光又灑滿後園。好,繼續油牆。完成了,意猶未盡,儲物至的木門自去年雨季開始便有發霉的徵兆,一不做、二不休,把紅色木門油成黑色,白色的牆與黑色的木門,簡簡單單,是我喜歡的襯色,如鋼琴鍵盤,黑白亦能溢彩。

暑假快結束,To-do list的工作亦大致完成了,只餘下單車的後胎未修補,還在等鬆氣閥的工具。來到英國之後,自學了很多裝修和維修的功夫,幸好有Youtube,活到老、學到老。


田有南瓜初長成

2024年8月19日 星期一

說書

差不多痊癒,距離上次到P的花園又一個星期了,是時候看看農作物的情況,順便收成一些羽衣甘藍作飯前菜。

或者昆蟲也把握最後的繁殖機會吧,近這兩星期發現膠棚的作物都被蛾和蝶幼蟲咬出很多洞,椰菜和椰菜花首當其衝,中間幾乎長不出新葉。近日表現最好的算是番茄,經過幾個月的努力,終於長出了果實,不過仍未轉紅。南瓜開了很多雌花,但似乎還未結瓜,難道膠棚裡難以授粉?

我打算再培羽衣甘藍苗,入秋後繼續種在膠棚之中,看看它們能否捱過低溫。P告訴我他買了打草機,下星期送貨,可惜我下星期便要上班了,未必有時間清理他的花園。明天又要到N城的農圃,生活漸漸回復到繁忙的日常。

下午到一位本地朋友的家茶聚,穿過走廊,擴建的部份變成開放式廚房,中間放著中島飯桌,落地玻璃外便是後花園,花團錦簇,門外門內兩個世界。他們問我未來有什麼計劃,我說暫時沒有,學好園藝、發展志趣,做好眼前的事情。如果有機會,希望投身自然保育的工作。

想起以前在香港收集鄉村故事、聆聽種植經驗的日子。雖然英文不算差,但始終不是母語,用英文講理想,就好像用刀叉吃粥粉麵飯的感覺。早陣子看完《我家的故事》,很佩服宮藤宮九郎將能劇結合到日本現代生活,所以近排又看《龍與虎》(關於落語的日本表演藝術),有點像中國的相聲和西方的楝篤笑,就是透過說故事的技巧令聽/觀眾進入想像的世界,藉此觀照自己的人生。我一邊看,一邊懷緬以前在香港「說書」的日子。將來有機會的話,還是希望能繼續做體制外的教育工作。

翻看舊照片,2018年的今日,我在橫洲說香港鄉村的故事,希望這些故事能流傳下去。

2024年8月18日 星期日

愛勝過仇恨

上星期沒有見到C牧,一直知道他是積極的和平主義者,擔心他在兩星期前的衝突中受傷。今日返教會看見他身穿牧師白袍,一臉倦容。今日只有一枝木結他以和弦伴奏詩歌,氣氛平靜祥和,讀經後,到C牧講道。他回應福音經文的一句:上主認識我們。

然後,他分享兩星期前的事情,原來衝突最激烈的那個晚上,他站在清真寺外,與示威者對峙,他聽到有人要火燒清真寺,便通告警方,並勸示威者不要襲擊無辜的人。他說那個晚上,他很害怕,但他感受到示威者的仇恨和恐懼。他同情被示威者針對的人,與此同時,更憐憫示威者。他說,即使外在環境很差,社會充滿仇恨,但上主仍然認識我們,知道我們的需要,所以他要以愛抵抗仇恨,關心那些因為暴動而被囚的示威人士。

怎麼說好呢?過去兩星期,我與大部份在英國的香港人一樣,最關心的是反移民示威會否波及香港人,昨天在街上碰到香港朋友,大家在咖啡店聊天,講到英國社會的情況,都止於「唔關我哋華人事」。然而,我覺得不論香港人是否被針對的族群,我們都不能置身事外,如果決定要植根在這個地方,便要深入了解不同人士的訴求,建立自己的觀點,並參與社群營造。

我非常同意牧者C今日的分享。我參與這間教會的崇拜只有一年,但據我觀察,教會投放了很多資源服侍難民和尋求政治庇護的人。然而,自疫情以後,英國生活成本上漲,本地社群亦跌進貧窮線,在有限的資源下,教會如何取捨服侍的對象?根據某些政治學者的分析,過去兩星期的反移民示威,大多集中在傳統工人階級的地區,那些地區曾經是工黨的票倉,現在卻不滿工黨的施政。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本地的基層社群會否將不滿發洩到特定群體?

這次動盪,不論左右,對英國社會都帶來很深的反思。難民政策、資源分配、警察的執法標準、選舉制度等等都成為熱門的討論話題。除了難民和尋求政庇護者之外,我認為教會必須投放更多資源,服侍本地的基層社群。

講道之後,教會安排了一位患有唐氏綜合症的男孩作舞蹈表演,配以In Good Hands的詩歌,男孩非常專注,肢體動作配合歌詞,我好像看到上主緊緊將他擁抱。很多會眾一邊欣賞、一邊拭淚。世界不完美,但上主認識我們,接受自己、擁抱他人,大家都需要好好療傷。


 

2024年8月17日 星期六

批判與反思

今日帶Ira Shor的Empowering Education到咖啡店閱讀,進度頗佳,有些靈感可以為下一篇文章所用。書中有段話值得思考:

Simply acting out the bad feelings is not enough. We must reflect critically on the problem and go beyond mere opinions and feelings.

不知何解,當我讀到這段話時,我想起的不是以前教書的情況,而是兩星期前英國社會的動盪。新冠疫情、俄烏戰爭、脫歐等問題,令英國的生活成本不斷上升,英國人普遍對現時的經濟狀況感到不滿,甚至徬徨無助。在經濟不景時出現這些負面情緒,乃人之常情。然而,受過教育的人應該能穿透個人情緒,尋根究柢,反思問題的所在。Reflect critically(批判地反思)說易行難,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當人在山中,大家看到的風景都不一樣,誰可以說自己比別人更具批判力?此外,思考真的可以不帶情感嗎?

這兩個星期以來,不同的媒體就社會動盪的成因進行討論,BBC Radio 4的Moral Maze(道德迷宮)是我很愛聽的節目,主持人邀請不同意見的嘉賓就特定議題進行討論,不時充滿火藥味,但個個都能reflect critically。其中一集便是反思動盪的根源問題(BBC Radio 4 - Moral Maze, What do the riots say about Britain?),我認為這些才是提昇公民質素的教育,不知道現時還有多少英國人會收聽這些高質的節目?

如果要在雞蛋中挑骨頭的話,我認為不用Riot、改用unrest會令議題更開放,因為Riot(騷亂)似乎將整個抗議活動做了定調。無可否認,新聞報道選取了很多吸睛的畫面,例如燒車、掟磚、爆玻璃等,但亦有很多和平克制的示威活動在各地進行,以riot統稱所有示威活動,似乎掩蓋了某些理性的不滿聲音。這也是很多英國本地人不喜歡BBC的原因,他們覺得BBC的報道雙重標準,用香港的術語來說,就是太過「左膠」。

無論如何,眾聲喧嘩比一錘定音好,英國是民主和開放的國家,保持發聲、學習聆聽,才能找到出路。


圖文不符:朋友話要出去碰運氣,睇流星雨。

2024年8月16日 星期五

餐單

我對吃沒有什麼要求,父親常說,食過喉嚨三寸味,所以一直以來,我對吃的要求很簡單,吃得飽便可。然而,人到中年,身體多了毛病,對於吃什麼、如何吃有更多的要求,味道還在其次,最重要是避免病從口入。

早餐:先喝一杯溫水,然後手沖一杯黑咖啡,之後再飲一杯溫水。如果有檸檬的話,會多沖一壺檸檬水加自種的薄荷葉慢慢飲。

午餐:蘋果醋伴沙律菜(菠菜苗、火箭菜、生菜)、芝士碎、煙三文魚、合桃碎、雞蛋、漬紅菜頭,再加一點牛油果油。之後將低糖水果(藍莓/士多啤梨)加入無糖希臘或冰島乳酪(以前在香港比較少見,在英國才知乳酪種類繁多,無糖和冰島乳酪比較濃稠,比較原味)。

晚餐:先來一大盤烚菜(這幾個月多吃自己種的生菜和羽衣甘藍,另外就是超市買的西蘭花和椰菜花),然後一碟炒菜(多數是瓜類配肉,例如茄子炒豬肉、翠玉瓜炒雞肉、自種的甜脆豆炒牛肉等等),有時候饞嘴,也會吃純蛋白質的餸菜,如烤魚、白灼蝦、豬扒、羊架、牛扒等,然而非常節制,適可而止。

差不多全戒糖和澱粉質,高升糖的水果也可免則免,做飯也不打芡,避免攝取過多的粟米粉(精製澱粉),不吃零食,餐與餐之間只喝清水或茶,午餐或晩餐前有時會喝一杯蘋果醋加肉桂粉。

每天不早於十一時半進食,晚上七時半後不再吃東西,每天間歇斷食最少十六小時,有時十七至十八小時。一日飲八至十二杯水,視乎當日的運動量而定,餐後最少運動三十分鐘。由於難以找到合適的外食,現在出街都會自備午餐,所以也省了不少金錢。

以前有些前輩告訴我,五十歲之後健康會急速轉壞,身體走下坡。幸好來到英國之後及早發現問題,為時未晚,現時已差不多回復到讀大學時的體重,人好像輕省了。下星期便踏入四十九歲,在入「五」之前要好好學習照顧自己的身體,管住自己的嘴,才能走更遠的路。


17年,攝於奈良

2024年8月15日 星期四

多情之光源氏

昨夜不適,喉痛聲沙,頭暈身熱,一夜難眠。到凌晨兩點,把心一橫,與其輾轉反側,不如開燈夜讀,拿起《源氏物語》,光源氏經歷身邊人的猝逝,深感人世無常,生起了出家的念頭,然而俗務纏身,放不下紫姬和皇太子,忍住傷心,勉力留在宮中,但與年少時候相比,生趣已淡。後來右大臣得勢,加上他色心未泯,在皇太后宮邸亂搞男女關係,最終被流放異鄉,人生跌到谷底。

差不多讀完第一冊,暫時還是喜歡《紅樓夢》多一些。讀《紅樓夢》,會覺得寶宝超凡脫俗,不能以世間標準衡量他的行為,很多表面上看似無禮的事,其實是寶玉單純地從心而發,完全沒有非禮的意思,所以很多時候,讀到寶玉被打被罵,會替他不值。然而,光源氏卻是侍著自己的俊美放浪形骸,不斷辜負對他好的女子,所以他遭流放,亦覺得他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這只是很初步的感覺,因為讀文學作品,要放下現代人的眼鏡,理解當時的文化背景,日本平安時代有其獨特的社會面貌,女性對情愛和浪漫關係亦很直率,讀來甚至覺得比今日更開放。

大約兩個月前在Netflix看了《愛在山林間》,八位熟齡男女在疫情期間入住山林間的古宅,朝夕相對,尋找託付終身的伴侶。由於他們已到熟齡,最年輕的參加者三十五歲,最年長的為六十歲,有些經歷過婚姻失敗,有些帶著孩子,到了這個人生階段,除了激情和浪漫之外,他們需要考慮更多現實問題,例如另一半能否接受自己結過婚或帶著孩子。看來比年輕偶象刻更發人深省,人約黃昏後,愛情不能飲水飽,為了自己的幸福,女性亦會主動出擊,向男方求愛。日本真的是很神奇的國度,他們的文化剛好處在熟悉與陌生之間,我在其中能觀照自己的文化身份。

昨夜半夢半醒,今天更感不適,整日籠閉在家,足不出戶,帶病寫好了文章,今晚要好好休息了。

2024年8月14日 星期三

倒模

明天又是截稿的日子,開始忐忑不安,很多東西想寫,頭緒太多,難以整合。最難寫的是文章的開頭,如何讓讀者覺得文章值得花時間看下去?我經常掙扎,究竟自己是否還有資格談論香港教育?今時今日在香港當教師紅線處處,我們這些過來人就是不想在紅線內做教育,才毅然出走,然而那些選擇在教育體制內的有心人,我要寫些什麼才能鼓勵他們不要放棄教育理想?我又如何避免令他們覺得文章只是一些前塵往事?

太多顧慮,便能以下筆。今日陽光普照,不如外出走走,或者走路會給我更多的寫作靈感。沿街走了半小時,曬太陽,回家做午飯,快煮慢食,又到一點。走到後園繼續填補外牆的破洞,已經用了五盒白灰,但還未完成批盪的工作,可能要多買兩盒白灰才足夠。批盪之後是打磨,最後是上油,如果天氣好的話,下星期便能完成。

喉嚨有點沙,幾聲咳,似乎病了。走入書房,對著電腦發呆。

翻開徐賁的《統治與教育:從國民到公民》,此書由牛津大學出版,已絕版。想當年政府強推國民教育引起爭議,很多市民上街反映憂慮,之鋒是其中之一,當年只是中三學生,已能獨當一面。這本書給我很多啟發,我一直藏在書櫃,最後一次讀這本書是二零二零年,我帶著它到長洲,坐在街角的咖啡店靜讀。其中一句是這樣的:「公民的愛國並不表現在一味地順從國家權力,而在於要求和督促國家權力不要破壞公民群體所共同珍惜的東西。」

這句說話呼應著美國哲人Thomas Paine的話:The duty of a true patriot is to protect his country from its government. 英國的Country比中文的「國家」少政治意味,著重於共同生活的土地和同胞,而government所指的,更多是政權和執政者。所以,根據Thomas Paine的說法,真正的愛國者隨時成為執政者/政權的眼中釘。

如果「愛」只是聽命於人的教育,學生最後只會變成臣民,一切唯命是從、喪失自我的追隨者。這還算是教育嗎?


街上踱步

2024年8月13日 星期二

共處

如期出發到農圃,菜苗在車尾箱寄宿了一夜,終於可以落地。天色灰濛濛,是移苗的好時機,如果猛太陽的話,幼苗容易被曬死。

翻開覆蓋農田的黑布,有幾條鼻涕蟲在蠕動,很多農友都說今年英國的鼻涕蟲問題非常嚴重,大概是去年冬天不夠冷,使鼻涕蟲加快繁殖的緣故。我得承認,自從一個多月前看到粟米苗被鼻涕蟲咬得奄奄一息後,我對鼻涕蟲多了幾分厭惡。我以前會將鼻涕蟲放到水樽內,把牠們放到另一塊草地,現在卻會用踩的即場處決,讓牠們化作泥土養份。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時情,逐隻放到水樽移到別處,看似仁慈,但其實只是將問題移到別處。最好的方法是將鼻涕蟲餵雀,但農圃沒有大樹等天然屏障,難以吸引雀鳥棲息。此外,很多農友並不歡迎雀鳥光臨,因為雀鳥跟人一樣識食,會偷吃南瓜和西蘭花等農作物。所以說,自然農法說易行難,務農本身便是很不自然的事,很多事情顧此失彼,只能不斷觀察、與自然互動。

我的折衷之道是循環使用膠水樽和選擇抗逆力強的蔬菜。今年只是我第一年在英國種田,但一季過去,我發現蕪菁是比較易種的,不太受鼻涕蟲影響,只要在苗期搭建雀網,便提供足夠保護。此外,紅菜頭也算易種,而且頗耐寒,只是苗期易受鼻涕蟲咬蝕,我上星期試用膠水樽覆蓋紅菜頭苗,今天再訪已長高了不少。於是我以相同的方法,將膠水樽蓋在新移種的菜苗之上,下星期便知道是否有相同的效果。

可能田上的膠水樽變成了奇景,隔籬田的農友問我在做什麼,我說用膠水樽保護幼苗。他豎起姆指,Good idea。以前在香港種田,從來沒有想過如此upcycle膠水樽,但在英國種田,膠水樽就成為了最便宜的小型溫室,亦減低了農人和鼻涕蟲之間的磨擦。解決困難需要創意。

2024年8月12日 星期一

一見如故

以前在香港聽到天文台發出黃色、紅色暴雨警告,必定做足預防措施,盡量不出門,於是來到英國,看到手機提示氣象局的黃色、紅色預警,便有種狂風暴雨即將到來的錯覺,後來住落了,才發現地區的氣候差異極大,同樣在東北,內陸地區傾盆大雨,近海地區卻可以是藍天白雲。

氣象局昨日發出了黃色暴雨警告,我本來不以為然,打算按計劃到農圃,怎知起床後看到窗外陣雨連連,便打消了去農圃的念頭。陣雨停了,天陰,心裡不踏實,還是想看看作物的近況。我在P的花園培了些蕪菁苗、紅菜頭苗和甜菜苗,這個星期大概要移到田裡,如果我明天要去農圃,今天便要先到P的花園取菜苗。我傳了信息給P,請他打開花園的鐵閘,我可以稍後到花園做農務,怎知他回覆說已出門上班,鐵閘上了鎖。

計劃趕不上變化,不能去農圃,又不能去P的花園,心裡掛心作物的情況,難以安坐讀書。發愁間收到P的短訊,說他已為我多配了一條花園的鎖匙。很高興他這樣信任我。其實,我一直擔心P不喜歡自己的後花園變成菜園,我每次也誠惶誠恐地詢問他的意見,他主動配花園的鎖匙給我,表示他很滿意花園的模樣吧。我想。

天色轉晴,我驅車南下,到他工作的慈善店取鎖匙。我以前在慈善店做義工的時候,他是副經理,不過那家慈善店結業了,他遷到另一個小鎮的分店。走進慈善店,我們一見如故,他看到我消瘦了,問起我的近況,我將身體的問題告訴他。我知道他曾到京都學日語,所以帶了《源氏物語》給他看,他翻到我正在讀的那頁,指著「草枯離畔花雖美,看後翻教袖不乾」的句子,然後用日文讀了「草」、「花」和「看」,他問我「勉強」是否學習的意思,我說那是中文翻譯本,日文的「勉強」是學習,但中文的「勉強」是reluctant,意思完全不同。

他突然雙眼發亮,望著我說:是時候要學好廣東話。然後用廣東話從一數到五,他很清楚地發出「ng」的音,由於廣東話的「五」字沒有明顯的響音,很多英國人根本發不出聲來。我們就這樣在慈善店大談源氏物語和廣東話。聊了十多分鐘,取了花園的鎮匙,我便向他的花園進發。

我收成了一些農產,將在溫室,讓P回家後品嚐,蕪菁苗和紅菜頭苗長大了,我放到車上,明天移到農圃的田上。做完農務,感覺也踏實了,回家後繼續替後園的牆壁做批盪,晚上吃自己種的羽衣甘藍,又多讀了一章《源氏物語》。飯後收到P的短訊:I am really over the moon with what you picked out on the harvest. Mother nature's bounteous goodies in an array of colours, types and tastes. Just fabulous. Thank you.我想起昨天唱的詩歌:All things bright and beautiful。

2024年8月11日 星期日

受造之美

上星期週末英國社會氣氛異常緊張的時候,我身在北海的海邊小鎮,回家後一整個星期也沒有出市中心,過去幾日流言此起彼落,警察總動員巡邏,社會看似平靜,但總覺得有股高氣壓充斥在街頭角落,大家都擔心示威浪潮會在周末重臨。

由於教堂位於市中心附近,我本來有些顧慮,但上星期沒有參加崇拜,我也想重回生活的日常,所以決定照上教會,一切見機行事。

暑假是詩班、詩琴和司輔休息的時間,崇拜流程亦要簡化。本來一排一排的長木椅圍成圓圈,牧師在中心帶領崇拜。唱完進唱詩歌後,牧者非常感慨,宣讀牧區信函,指上星期英國的騷亂令人非常失望,鼓勵大家要用愛勝過仇恨,並強調教會向所有人開放,不分種族和信仰(包括沒有信仰的人)。

今天教會選的詩歌我都耳熟能詳,例如All Things Bright and Beautiful、All Creatures of our God and King、For the Healing of the Nations。或許這些詩歌已譯成不同的語言,像兒童一歌普及世界各地,坐在我前面的非裔女子手舞足蹈,右邊的非裔男子更以男高音的姿態大聲高歌。相比起他們的熱情奔放,我得承認自己是比較內斂的,唱其中一位詩歌時牧師更要我們根據歌詞做動作,扮大象、袋鼠和鱷魚等動物,我只能勉強模仿,非常尷尬。

雖然如此,崇拜的氣氛非常和洽,所選詩歌亦回應著社會問題,將大家的焦點從世界轉向上主。崇拜結束之前,牧師請我們為教會裡尋求政府庇護的朋友祈禱,她說未來一星期他們要跟內政署的官員見面、填寫問卷,以審批難民資格。

雖然社會暫時恢復平靜,但政府亦不能漠視人民的訴求,有些我認識的本地朋友即使不認同示威方式,也認為政府必須採取政策減少移民人數。因此,要在英國取得難民資格只會越來越難。有報道指學生和某些專業移民的簽證數字已不斷下降,將來會否改變BNO visa的政策誰也說不定。既來之,則學習安之。相信All things bright and beautiful。

今天沒有讀《源氏物語》,而是趁陽光普照的午後修補後園牆壁的灰泥。青苔在石牆中蔓生,鬆開了磚頭間的灰泥,日子久了,層層剝落,露出了紅磚,白色的牆身亦開始變灰。我也是第一次做批盪的工作,就當是練習吧,反正做得不夠美觀明年還可以再做,只要自己接受到的可以了。

2024年8月10日 星期六

潮落潮生

昨夜陣雨,今早出門地還是濕漉漉的,開車沿海岸向北,天色轉晴,陽光漸露,先在燈塔附近送朋友上班,然後在S小鎮找一間咖啡店坐下。露天市集有點冷清,沒有去年的喧嚷,肉販在大巴上透過擴音器叫賣,但遊人直行直過,賣二手物品的檔主見沒有客人,彼此攀談打發時間。好些以前見過的攤販都沒來擺市集,大概今日是星期六吧,他們都轉到人流更多的市集去。曾經跟這裡的街坊聊天,他們都說S鎮的市集曾經盛極一時,真是今非昔比。從此可見,地攤經濟確實是一個地方的寒暑表,反映著城市/小鎮的盛衰。

走過大街,很多店都關門了,有些上了年紀的本地人自彈自唱,為冷清的街道添上熱鬧的氣氛,他們唱的都是七十年代的老歌,怡然自得。我穿過大街,走向咖啡店,點了一杯拿鐵,找個靠窗的座位,繼續讀《源氏物語》。讀到第八章〈花宴〉,天皇舉行櫻花宴會,各親王公卿都要探韻賦詩,我便想起寶玉隨父賈政遊大觀園的情景,光源氏和寶玉一樣,是絕世美男,且才情兼備,能文善詩,成為一時佳話。其餘情節,亦不時令我有種錯覺,好像讀的是日本的《紅樓夢》,於是我翻查資料,了解豐子愷先生的翻譯特色。

原來豐子愷並非以《源氏物語》的原稿進行翻譯,而是基於谷崎潤一郎的現代日語譯本為底本,因此重意譯多於逐字逐句的翻譯。此外,豐子愷先生的中文造詣高超,或不自覺受《紅樓夢》的修辭方式影響,故他的譯本讀來非常暢順,猶如讀中國文學。不過,對於豐子愷先生的翻譯,周作人曾批評為「濫用成語,不顧與原文空氣相合與否」,從而失去了《源氏物語》本來的日本底蘊。由於我不懂日文,沒資格與原文比較,但豐子愷先生的譯文流暢,令我聯想郅很多《紅樓夢》的細節,於是能一邊讀一邊比較。關於兩部文學巨著的比較,我也聽了台灣朱嘉雯老師的分享,很有意思。紫式部和曹雪芹,一個生於平安時代的日本,一個生於清朝的中國,相距八百年,但人物設定和文學風格卻有很多巧合之處,不知他們在天上相遇,可有知音終相見的感慨?

午後開車返回燈塔,坐在海邊長椅,翻書閱讀,享受日光直照,海風吹拂。讀到光源氏和紫姬的詩,呼應著眼前美景。光源氏吟詩道:千尋海水深難測,荇藻延綿我獨知。紫姬答曰:安知海水千尋底?潮落潮生無定時!

2024年8月9日 星期五

花語

朝早繼續讀《源氏物語》,第四章〈夕顏〉講述的是薄命女子的一生,想起以前經常聽的一首歌:紅顏每多薄命,公子多情。光源氏本來要到六條與情人幽會,經過西京時看到石牆的葫蘆花,覺得花雖尋常,卻另一有番韻味,於是叫人前去採花。屋後的女子聽到,便拿出一扇子,讓人先將花放在扇子之上才遞給光源氏,就是這樣光源氏又多結一段孽緣。

讀日本文學,自然環境和人物角生相隨相生,就如「夕顏」這個女子,直到她死的時候光源氏也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稱她為「夕顏」,只因葫蘆花又稱為「夕顏花」,黃昏盛放、黎明凋謝,就如這個女子的命運一樣。讀到這裡,不禁想起《紅樓夢》,林黛玉的前身是一株絳珠草,李紈是一盆茂蘭,花襲人和英蓮的花之形象更躍然紙上。修讀園藝課,對花卉的認識多了,讀這些古典文學作品時腦海中也會出現不同的花色和形象,助我投入故事世界。

這或許是我一頭栽進日本文學的原因之一。我喜歡的日本作家(如梨木香步、德富蘆花)都善於將自然融入到文學世界之中,人物角色在無常的自然中領悟到生趣,短暫而美麗,有人說這就是日本的物哀美學,即看到喜歡的物件時,便會想到所有事情終有衰敗的一日,在淡淡哀愁之中感受無常之淒美。

讀《源氏物語》時,陽光剛好穿過飯廳的窗戶照入屋,金光斑駁,我立即從客廳走到飯廳,享受和暖的日光。日影徐移,由東向西,午後三個鐘頭,陽光偏離客廳,斜照廚房,這樣的軌跡預示著秋的將至。我放下書本,走出後園,粉飾牆壁,好好把握陽光普照的日子。

《源氏物語》之後,我會讀《枕草子》,有帶來英國嗎?在書架翻了一遍,找到了林文月翻譯的《枕草子》,旁邊是夏目漱石的《草枕》。太好了,都在。英國距離日本很遠,但我和日本文學的距離比以前更近。


英國很多日本和中國的花卉植物,上星期遊覽泉水小鎮時便看到這些白色唇形花,嬌艷可愛,名字為Chinese Catalpa,即中國梓樹,我在香港從沒見過。

2024年8月8日 星期四

源氏物語

谷崎潤一郎於二戰期間將《源氏物語》翻譯成現代日語,由於軍部認為《源氏物語》部份內容影響天皇制度的聲譽,即使《源氏物語》是日本文學巨著,亦必須刪去「敏感」內容才能出版。難怪谷崎潤一郎慨嘆說,「對於文學家的自由創造活動,被某些專橫的人們使用高壓手段封殺,我們不但無從發出一言半語的抗議,社會輿論也對此束手無策,更使我感慨萬千。」

順藤摸瓜,讀完《細雪》之後開始讀《源氏物語》。手頭上的《源氏物語》購於2000年,一書三策,分為上、中、下,由豐子愷翻譯,簡體字版,當年難以在香港入手此書,要拜託一位代課時認識的中六學生回鄉探親時替我買回來。《源氏物語》跟《細雪》一樣,放在書架二十多年,我還未開始讀,離開香港前遂將《源氏物語》寄到英國,下定決心要在英國讀完。

昨夜開燈夜讀,感覺有點像讀《紅樓夢》,主角光源氏和賈寶玉一樣,是絕世美男,為眾女所喜愛。關於「敏感」的部份,原來是光源氏愛上了自己的繼母,這與賈寶玉於夢中與嫂子秦可卿的情節亦相似。然而,賈寶玉對女性的情愛是點到即止的,是近乎精神上的崇拜,以女性的視角重新檢視世界萬象;光源氏對身邊女性的愛,更多是出於激情和肉欲,以男性為中心品評女性的美。這只是我大概的印象,不是嚴謹的文學分析,但從普通讀者的角度而言,這樣的對比非常有趣。我讀《紅樓夢》時便覺得很驚訝,曹雪芹雖為男性,但他心細如塵,寫林黛玉、薜寶釵、賈母、眾丫環等不同女性,都呈現獨特的女性視角,各有特色,彷彿一位男性作家分別飾演眾多的女性角色,然又非常有說服力。相反地,紫式部這位女作家,竟然能代入男性的身份,對不同的女性評頭品足,第二章左馬頭對不同女子的評論,完全呈現男性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

有人說《細雪》很受《源氏物語》影響,鶴子、幸子、雪子和妙子就是《源氏物語》中不同女子的現代版本,谷崎潤一郎的解釋是他一邊翻譯《源氏物語》,一邊創作《細雪》,或許受此影響也不定。讀《源氏物語》,其中的樂趣是豐子愷先生的譯文,通順雅致,完全不覺是翻譯文本,希望在暑假期間能讀完這部日本文學巨著。


後記:讀書講緣份,P曾經到京都留學,會說一點日文,他上星期問我有沒有讀過《源氏物語》,我說還未讀,希望之後跟他分享讀後感。他在市集買了一瓶Gooseberry Jam給我品嚐,我則在海邊小鎮買了些手信給他留念。

2024年8月7日 星期三

山雨欲來

鋪天蓋地的報道,山兩欲來的警告,風暴來襲的前夕,社會彌漫恐懼的氣氛,似曾相識的感覺。

N城的朋友叫我留在家,不要落田了,以策安全。我說不用擔心,農務不等人。我想知水樽能否保護紅菜頭苗,也關心粟米的生長情況。有時候,雷聲大、雨點小,與其留在家中被動接收媒體的報道,不如外出感受真實的情況。

昨天到P的花園,今日到N城的農圃。粟米長高了不少,又多一株粟米抽穗。膠水樽發揮作用,紅菜頭苗多長了幾片葉、開始結頭。南瓜開了雌花,但不少側枝受鼻涕蟲咬斷。英國的鼻涕蟲胃口真大,明年一定要做好培苗功夫,等瓜苗菜苗再大一些才移植。

還在農圃,便收到市政府和學校的通知,因應事態發展,大學和公共設施都會提早關閉,商店落閘,警察加強布防。天空烏雲密佈,我趕緊除草、施肥、上泥,趁落雨前離開農圃。

陣雨打在擋風玻璃上,開出點點水花。

到超市多買些糧食儲備,遇見兩位幾個月前才認識的香港朋友。雖然大家只見過一面,但同聲同氣,倍覺親切,交代一下近況,彼此叮囑出門要小心。

回家後坐在客廳的落地玻璃窗旁,拉上窗簾,放純音樂詩歌,繼續讀《細雪》。小說來到最後的部份,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爆發,但戰事還未蔓延至日本本土。大姊鶴子為著日益拮据的家計而憂愁,二姊幸子竭力維持各人的幸福,雪子對一切採取旁觀的態度、包括自己的婚事,妙子珠胎暗結,最終承受人生之痛。

小說以一九四一年作結,一切彷彿未完,故事戛然而止。然而,作為讀者,我知道更大的厄運正等待著她們,偷襲珍珠港將會改變日本人的命運,東京大轟炸和廣島、長崎的原爆將會令四姊妹努力經營的幸福生活頓成泡影。

如果歷史是一部未完的小說,我們不也是其中的一個角色嗎?有什麼命運正等待著我們?我們又憑什麼經營自己的命運?鶴子、幸子、雪子和妙子分別代表著四種人生態度,從她們的故事中,我們亦瞥見自己的影子。


風雨中成長

2024年8月6日 星期二

亂中尋靜

不用想太多,還是落田好。

淋水、施肥、除草,做恆常的農務。

番茄紅了。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終於有收成,長得慢、果也甜。

紅花菜豆熟了,長長的豆莢,扁扁的,比豆角短。

生菜開花,老了,是時候要清理田畦,準備下一茬農作物,但八月入秋,還有什麼農作物可在戶外生長?

甜脆豆有氣無力,差不多過季,南瓜和魚翅瓜接力,綻放雄花,雌花下的子房脹了起來。

粟米頭頂雀網,差不多抽穗了吧,期待吃一口英倫種的白粟米。

羽衣甘藍還在生長,但長勢不如前。

青瓜是長大了,但扶不上竹棚,今年大概沒有收成的了。

溫室裡的西洋菜在水盆中蔓生,比預期好。

韭蔥分株一星期後,又長回原來的高度,生命力真頑強,上星期用韭蔥炒蛋,小孩子非常捧場,連朋友也沒想過自己的子女如此喜歡韭蔥炒蛋,說要跟我學種韭蔥。

上星期培的紅菜頭和蕪菁發了芽,但未出真葉,還要再等一下。

喜歡種田的充實感覺,不用想太多,見到有需要就做,人生不過如此。

2024年8月5日 星期一

回到現實

回家前先遊一遍小鎮,沿河看風景,在二手店買了一本《英國自然學家:一部社會史》的書。鎮很多文青小店,其中一間小店提倡在地飲食、自由定價,給我的感覺好像西貢,年輕人小本經營,透過社企追尋公平貿易的理念。可惜小店星期一休息,未能幫襯,將來一定要再訪小鎮。

離開小鎮之後沿北海岸的公路一直南下,由於兩組朋友的家庭還要開三個鐘車程南下,所以我們選了一個漁港作為中途站,先吃午飯、再上歸程。我們選了一間意大利餐廳,點了些意大利菜和海產,午餐三道菜不用九鎊(不計餐飲),非常划算。吃完午餐之後還在附近的魚檔買了虎蝦、魔鬼魚鰭和海螺做晚飯,可謂盡興而歸。

在北海岸度假的四日三夜就如進入了避風港,這幾天碰巧是英國社會的動盪時間,連本地朋友都關心我們的安全,當他知道我在北海岸的小鎮,也替我們高興,說我們處身於英倫最安全的地方。我們都關心事態發展,示威行動不斷升級,遍及多個英國城鎮,回程期間,有種夢醒後要面對現實的感覺。

雖然來英國居住的時間不長,但都感受到社會的撕裂,身為香港人,我很理解示威者的訴求,本土優先、文化承傳都曾經是很多香港人的共識,當人民覺得訴求不受重視,失望的情緒便會變成憤怒,若示威群眾覺得政府和警察執法不公,偏幫某些社群成員(族群、宗教等)時,示威行動便會升級。

以前在香港,雖然抗爭路線不同,但總覺得自己在同心圓之內,是「我者」的一員,現在卻有種in between、介乎我者與他者之間的灰色地帶,這或許是香港人的宿命。


小鎮的橋

2024年8月4日 星期日

聖島

一眨眼旅程便進入尾聲,朝早出發開車到聖島,雖說是島,但潮退後車輛可經連島沙洲的馬路駛進聖島,所以出發前要查清楚潮汐漲退,曾有車輛冒險於潮漲時離開聖島,結果被困於沙洲公路,真正是兩頭唔到趕,進退維谷,最終司機獲救,車輛卻被海水淹浸,全車報廢。

抵達聖島差不多九點半,兩點潮漲,安全起見,下午一點前一定要離開。我們把握時間,先參觀修道院和教堂,然後沿岸走到由城堡改建而成的別墅。灰藍的天,倒影在湛藍的海面,潮水退去,石灘裸露,海鳥劃過天際,一派逍遙。

聖島是英國基督教的發源地,是中世紀教徒朝聖之地,今日已不見朝聖者的身影,換來的是絡繹不絕的遊人。

午後按計劃於潮漲前返回,驅車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班伯城堡。班伯與聖島只有一海之隔,亦是中世紀基督教在英國的發跡地。城堡屹立於火山岩之上,是北海的軍事重鎮,曾被維京人所破,亦是電視刻“最後的王國”取景之地。

小朋友還是喜歡玩沙多於參觀歷史古蹟,他們最期待的節目是到沙灘玩耍,北海海水全年冰冷,不宜游泳,大人在沙灘浸日光浴,小朋友堆沙砌城堡,簡單快樂。

2024年8月3日 星期六

船河

今日繼續北海岸的旅程,第一站到阿尼克,走進入口便要做選擇究竟要參觀城堡還是花園?當然,我可以兩樣都要,Why not both?問題是年紀大了,參觀時間有限,而且門票不便宜,與其走馬看花,不如專一賞景。我掙扎了好一陣子,如果是以前的我,會毫不猶豫看城堡,或者是歷史系出身,我一直愛看人文風景,參觀古蹟、尋幽探秘。不過,自從上了園藝課,開始對花園設計產生興趣,想多了解英國人的地景設計及花卉配搭,左思右想之後,決定參觀花園,我本來只是買日票,但進到花園,才發現花季將盡,百花凋謝,只有零零星星的繡球花仍在綻放,甚有孤零之感。因此,我再到票務處,補回差價(很划算的價錢),將日票改為年票,計劃春夏秋冬皆到訪這個花園,看四時景色的變化。

離開安尼克,開車往東到海邊小鎮海屋(亦稱西豪斯Seahouses),我本來打算在海邊散步,賞雲觀海、沐風聽濤,我們看著燈塔直走,其中一位朋友看到碼頭售賣出海觀豚的船票,她說既然千里迢迢來到北海岸,不如讓孩子感受在英倫遊船河之樂。同行的朋友沒有異議,我們便登船出海。今日天氣極好,藍天白雲,斜陽金光,海鷗流過天空,鸕鷀振翅劃過海面。突然間船頭傳來尖叫聲,一位本地小朋友指著水面,大家按手指方向走到船的右舷,灰黑的背在水面弓了起來,然後如扇的尾巴拍打水面,兩條海豚在船邊追逐,其中一條躍出水面,似在向我們打招呼,我們和海豚的距離只有數十呎,這是我第一次在自然的環境下和海豚如此接近。

船繼續前行,繞過石礁,般向離島,礁上、島上滿佈海鳥,鳥糞把崖石染成雪白色,如雪滑向大海。在眾多大型海鳥之中,擠著幾隻體型細小的海鸚鵡(我叫牠們做大嘴鳥),牠們飛行的姿勢非常逗趣,頭向前伸,兩翼快速上下拍打,但身體好像過重一般,飛得又低又慢,或者是牠們樣子可愛的原因,深得英國小朋友的喜歡。船經過另一個離島,海中冒出了半個和尚頭,黑眼圓睜望著我們,原來我們進入了海獅棲息的島嶼。一顆、兩顆、三顆,越來越多僧人似的海獅頭冒出水面,彷彿牠們是觀眾,我們才是被觀賞的奇異生物。

海風颯颯,回到海屋已是五時半,大家盡興而歸。我想起多年前和兒子在花蓮出海觀豚,雖然我的兒子大了,我仍樂於陪別人的孩子經驗自然的奧妙。

2024年8月2日 星期五

同遊北海岸

上星期六南下,今日北上。三兩個月前已經約好,三組朋友一行九人租海邊小鎮的汽車旅館,共度暑假,小鎮位於英格蘭與蘇格蘭邊界,眺望北海,是本地人的度假勝地。知道這個地方,是因為工餘時間跟同事閒聊,他們總會給我們道地的旅遊資訊,就如跟饕餮搵食,賞味尋踪。

開車抵達小鎮,突然有種到了墾丁的錯覺。這裡的房屋、街道和行人與台灣的景致完全不一樣,但九人同行的感覺,令我想起幾年前和家人同遊墾丁的時光。到超市買餸,帶一塊韓式燒烤鐵板,雖然因為健康問題未能和朋友把酒暢飲、吃到肉醉,但熱熱鬧鬧把臂同遊北海岸,已非常快慰。

2024年8月1日 星期四

隱形

前幾日趁陽光普照外出遊玩,今日氣象局發出黃色暴風警告,我決定留家看書。早上傳來淅瀝的雨聲,玻璃窗點點雨痕。

依舊沖一杯黑咖啡,坐在客廳的落地窗戶旁,隔著窗紗可看到街景。

先修訂文稿,將定稿傳給編輯,工作完成了,繼續看《細雪》下卷。不能否認,初看《細雪》時,時會感到不耐煩。谷崎潤一郎的文章就如一幅工筆畫,鉅細無遺地描述蒔岡家四姊妹的生活,閱讀時就像走進了戰前的大阪,不過我只到過大阪兩次,對於地方的記憶只停留在車站的名稱,所以一開始並不能投入《細雪》的世界。

雪子是是這部長篇小說的主角,故事圍繞著她不斷相親的經歷,然而關於她的描述卻是最少的。我們所知道雪子的一切,都是她身旁的人的看法,或者是別人心裡對她的評論,至於她自己的想法,我們所知不多。她給人的印象總是不置可否、支吾其詞,從來沒有要為自己辯解的意思,別人替她能否出嫁而著急,她卻以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姿態回應。弄貓、賞花、和姨甥女玩耍,像與世隔絕般生活。我們甚至不知道她有否感到孤單,這也是另一個初看這作品時不耐煩的原因。

故事進展得很慢,沒有高潮起伏的劇情,有時甚至很細碎,即使以戰前的日本為背景,也完全感受不到緊張的氣氛,這一點和川端康成的《雪國》很相似。然而,讀著讀著,我開始能進入她們的世界,讀到下卷,我竟然為雪子能否出嫁而感到緊張。由本來漠不關心、甚至有點厭惡雪子那種無可無不可的被動,到後來同情她的處境,處處被約束,家庭教育、社會倫常、家人期望,全部都落在她身上。她不如姊姊鶴子和幸子幸運,能按照舊風俗嫁給門當戶對的人,她亦沒有妺妹妙子的叛逆精神,敢愛敢做。

《細雪》是一杯白開水,要細味才能欣賞其中的清甜和礦物味道。楊照先生的分析亦很貼切,雪子之如主角,就如雪花一樣隨起隨滅,反映著無常的侘寂。



2024年7月31日 星期三

桃李

上次到生態花園做義工,已經是四月底的事。三個月後重訪,花園煥然一新。上次還在落薯種,今日便收成了,錯過了薯仔的生長過程,有點若有所失,植物的生與死,只有幾個月之間。

今日第一個任務,便是拿起鏟叉,收成薯仔。想起以前在香港和學生一起收成薯仔,像變魔術一樣,埋下四份一隻薯仔,幾個月之後便能收成四至五隻完整的薯仔,大小不一,形狀各異。英國薯仔甜美,炸薯條油香四溢,可惜醫生告誡我切勿吃薯仔,我只能望薯興嘆。

由於限時斷食的緣故,早上不能太操勞,特別是踎低起身之際,有時會金星直冒,可能血糖過低,看看手錶,斷食已過十六小時,可以進食第一餐了。我靜悄悄走到車上,打開餐盒,先吃一大盒自種的生菜,然後慢用一份全麥沙律菜三文治,最後吃一顆桃作飯後果,我細吞慢嚼,用了半小時把午餐吃完。

醫生說成人有三十二顆牙齒,所以每一口食物應該咀嚼三十二次。我本來認真地數,後來發現念一次主禱文的時間大約是三十二次的咀嚼時間,於是每次把食物放到口中,便一邊咀嚼,一邊念主禱文,念到「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時,特別有感覺。

回到生態花園,看到李樹上掛滿李子,我問負責人N能否採摘,她很歡迎,於是我挑了一粒深紅色的李子,現摘現吃,我愛吃軟肉的水果,李子多汁,果肉的清甜中和了果皮的微酸,非常好吃,我吃完一顆又一顆,總共吃了三顆,好吧,適可而止。N說,李樹種了七年,這兩年才有收成。我把李子的核收起來,試回家培苗,不知李樹結果的時候,我身在何方?

早上留力,下午到農圃才是主要的工作。

近日天氣回暖,粟米好像要追回失去的青春,長得很猛,其中一枝已開始抽穗。不過番茄未見起色,經過這次經驗,我知道英國日夜溫差太大,番茄只能種在溫室或玻璃屋之內,唯有下年再試。上星期移的紅菜頭苗看起來沒精打彩,估計是淋水不足,但我無法每天到農圃淋水,於是將膠水樽蓋住紅菜頭苗,希望能為菜苗保濕。


桃李滿門?


2024年7月30日 星期二

一期一會

趕稿,帶電腦出門,開個半鐘頭車到一個以泉水聞名的小鎮,一路南下,太陽追著我。

將車泊在小鎮周邊旅館,慢步走到市中心,小鎮入夏開始舉辧一連串賞花活動,我要到今天才抽到時間到訪,沿街可見花籃垂掛,只是花季已近尾聲,繁花展現垂死前的微笑,所謂一期一會,錯過了便是錯過了,不用感慨,還有明年。

信步而行,像走進了愛德華時代。之前到訪的海邊小鎮散發著維多利亞的古典美,而這個小鎮則屬於愛德華時代的,是古典向現代的過渡。工業革命之後,英國冒起了新的中產階級,他們尋求鄉鎮的閒暇生活,這裡的泉水吸引各地富人前往,小鎮最終發展成度假勝地,現在的街上仍展示老房子的歷史掌故,房子如何易手、改變用途,成為今日的樣子。

閒逛了一會,想著文稿內容,赫然看到「冬天花園」的標示,走進去,才發現是英國的連鎖快餐店。雖說是快餐店,但集團的宗旨是活化舊建築,快餐店將原來的花園復修成餐廳,圓拱型的玻璃天窗,兩邊樓梯走上閣樓,陽光斜照,非常好的情調。對於吃我一向要求不高,這樣的餐廳環境很適合寫稿,我不作多想,找個安靜的角落坐下,點一杯咖啡,拿出電腦,開始寫稿。寫稿期間,餐廳的電視直播何詩蓓勝出游泳分組,連英國的評論都對她大讚一番,替她高興。

在家裡一直難以動筆的文稿,在餐廳寫得很順,初稿差不多寫完,心情寬裕了。

吃過自備的午餐(烚菜、全麥麵包三文治),便繼續參觀小鎮。從市中心向到公園,公園分為不同的區域,各有主題:溪流植物、日本庭園、苔蘚區、原生植物、兒童樂園等,日正當中,公園各處都是閒坐聊天看書的人,大家怡然自得,我在一排馬栗樹之間,瞥見一株扇形葉片的樹,那不就是銀杏嗎?竟然和銀杏樹不期而遇,那是我跟桑樹相遇後的又一次驚喜。

離開公園沿公路走,轉入林間的育苗園圃(英國人稱為Nursery),用一鎊買了六株銀葉菊(Dusty Miller)幼苗,下午三點,還有時間,找一間咖啡店坐下,咖啡店位於老房子之中,要推開厚重木門才能進去。待了一小時,將文章寫好,旅程圓滿,是時候回家。

我喜歡盛夏傍晚的斜陽,回程一路北上,車子流過金光,灰藍天空和魚肚白雲亦染上金邊,長日將盡,明年花季再見。


銀杏

2024年7月29日 星期一

小豐收

廚餘滿了,蔬菜吃完,又是時候到朋友的花園。大暑以後太陽很猛,朋友早出晚歸,未必有時間替作物澆水,幸好我種的都是粗放型的農作物,即使兩、三天沒有澆水,也不會枯死。

由於朝早仍在斷食,我不敢做些太勞累的農務,我將水喉調細了,細水長流,流水緩緩流到水桶,我調校自己的步伐,慢慢地替作物淋水:青瓜、粟米、南瓜、蕪菁、大蔥、番茄、羽衣甘藍、甜豆、生菜、太陽花、韮蔥、魚翅瓜,農作物的表現尚好,第一年在英國種田,算是有交待。青瓜開花了,粟米高及腰,蕪菁已結頭,南瓜和魚翅瓜開始打花,番茄結果,甜豆已近茬尾,羽衣甘藍長勢仍猛。

邊淋水邊觀察作物的生長情況,水流得慢,水桶見底後便放廚餘、除草造堆肥,堆肥旁的蘋果樹不斷掉下蘋果,蘋果還未熟,不過果實太多,蘋果樹必須捨棄較弱的蘋果,將營養供養給較健康的果實。我拾起地上發青的蘋果,咬了一口,酸得我眼也睜不開,於是將其餘地上的蘋果拾起放到堆肥裡,希望它們能化作明年的養份。

上星期培的紅菜頭和椰菜苗在溫室中冒芽了,最高興的兩個月前浸根的西洋菜,現在已蔓生於整個水盆,我將它們一分為二,放到新的水桶內,希望它們捱得到初冬,成功的話,我這個冬天便能以自種的西洋菜打邊爐。

離開前收成韮蔥並分株,韮蔥真易種,三個多月前買了一盆,我將它們一盆分五盆,然後五盆分三十盆,長種長有。韮蔥不是韮菜,但用來炒蛋亦能提鮮。我一個月前培的韮菜苗已經有六、七村高,希望趕得及入冬前收成分株。

回家前在超市看到海鱸魚做特價,三鎊半兩條,買回家後起了四條魚柳,待明天滾生菜魚肉湯之用。今左先將魚骨魚頭煎香熬湯,隔渣後加入羽衣甘藍,繼續自種自食自煮的生活。


這是我在香港未種過的Runner Bean,紫紅色小花很美。




2024年7月28日 星期日

海邊小鎮

說回昨日南下到海邊小鎮的旅程,可說是無心插柳。因為打理農圃的關係,取得兩張免費巴士票,在沒有期望下登上旅遊巴,帶著蕭紅的《生死場》,只打算找間咖啡店把小說讀完。巴士沿海岸一路南下,田園景色盡收眼底,艷陽高懸,丘陵的牧場和麥田有如拼布,深綠、翠綠、金黃、泥黃彼此相間,中間以低矮的樹木分隔,綠茵之上羊群俯首吃草,乳牛躺臥、馬兒踱步,一派悠閒,烏鴉偶爾從樹梢飛過藍天,黑點時聚時散。

兩小時的車程將我帶到海口,房子沿山而建,非常雅致,遠眺山頭有一座殘破的修道院,鐵橋橫跨河口,遊人如鯽,河的盡頭築起兩條堤壩,如兩臂環抱河口,在拳頭位置立著兩座白色燈塔,我還以為自己到了意大利的阿瑪菲海岸,只是清涼的海風提醒我身在英國而不是在南歐。

城鎮的路以鵝卵石鋪成,街道狹窄,據說小鎮一直保存維多利亞時代的風貌,迎面來了兩位衣著非常別緻的遊人,女的戴著黑色軟帽,穿著暗色紗裙,束腰、裙襯非常華麗,男的頂著高禮帽,拿著士的,穿一身燕尾禮服,然而,除了這些典型的維多利亞時代服飾之外,他們還配上很多重金屬的掛飾,我後來才知道,那是一種蒸氣龐克(Steampunk)的造型。

我很幸運,昨天是小鎮的蒸氣龐克遊藝人,所以很好蒸氣龐克的同好cosplay成西部獵人、加勒比海盜、飛天紅豬俠和吸血鬼伯爵,我好像走進了Tim Burton和宮崎駿的奇幻世界。

我先沿海邊走,看到很多小孩靠在岸邊,將用繩織成的籠投到海裡,籠裡放著餌,他們全神貫注,感受微弱的動靜,身旁的父母不斷提示小孩什麼時候要把籠拉起。籠在海裡冒了出來,籠裡走進了幾隻青蟹,牠們還在分吃籠裡的餌,但牠們不知道自己已自投羅網,成為了人類的食物。海鷗繞著捕蟹的小孩頭頂飛翔,希望分得幾隻青蟹。

食物市集非常熱鬧,攤販售賣傳統的小吃,鬆餅、餡餅、奶油糖,我看得口水直流,可惜身體有毛病,要管住自己的口,無福消受,眼看口勿動,看了當吃了。至於蒸氣龐克市集,主要售賣自家製和珍藏的古董,大多以暗黑和死亡為題材,這是他們呈現自由和反叛的方式。

最後一站我走了一百九十九級樓梯,參觀修院遺跡,據說吸血鬼的棺木曾運到修院安放,所以古蹟便以吸血鬼之旅為賣點,舉行導賞活動。城鎮雖小,但齊集了庫克船長(Captain James Cook)、吸血鬼和蒸氣龐克發燒友,保留了維多利亞的建築和延綿的海岸線,難怪遊人絡繹不絕。

所以,人生嘛,在沒有特定計劃和期望之下,才有驚喜的空間。

2024年7月27日 星期六

追夢

今天南下到海邊小鎮旅遊,把奧運完全忘記了,沒有看開幕禮,亦不關心什麼奬牌榜,直到半個鐘頭前,滑手機看到奧運的消息,說江旻憓打進決賽,便匆匆地洗了澡,打開電視,剛好趕得及觀看第三場最後幾分鐘的賽事。

江旻憓當時是落後的,我雖不懂看劍擊,但都感到她追平的劍勢,反手前刺,以攻為守,奪下面罩,看到她滿頭大汗,我雖只是旁觀幾分鐘,腎上線素已不斷飊升,不只因為她代表香港,而是面罩之下她是如此專注於比賽,後來居上者展現令人敬重的精神。

加時的一分鐘,空氣像凝固了,我忘了呼吸,一劍定勝負。原來十秒鐘可以很長。

江旻憓贏了,我才發現自己一直在閉氣。好吧,先吸一口氣,室內的空氣開始流動。電視傳來歡呼聲。不過,令我最深刻的,是她在賽後的訪問,很率真的回應,值得大家深思。她說(大意):

「我只係唔想輸得咁肉酸。」
有時做人,唔需要成日諗住贏,咬緊牙關,唔好輸得咁肉酸,都係活下去的動力。

「喺呢個皇宮比賽係我嘅夢想,我好想打得好睇。」
唔好淨係望住自己的失敗,看看人生的舞台,已經處處驚喜。

「努力到極致,就唔需要再畀壓力自己。」
若已經覺得自己好努力的話,再問問自己是否已努力到極致?

「我愛所有的女仔(參賽者)。」
是對手,更是朋友。比賽不過一時,能互相砥礪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

上一次看張家朗奪金,是2021年7月26日,那時我感受到全城歡呼,事隔三年,我在英國看江旻憓奪金,但周邊是寂靜的。三年前,我為香港隊歡呼。今天,我只能替江旻憓高興。


很多人追隨夢想的方式,是多睡一會,繼續造夢。

2024年7月26日 星期五

寄情

朋友一家四口吃過早餐,便出發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熱鬧的房子,又靜了下來。將被單、床鋪、枕頭袋放進洗衣機,梳化床還原為梳化,把前兩日吃剩的餸菜翻熱作午餐,開音樂、坐在客廳,讀《細雪》下卷,回到日常。很多人說英國的生活很悶,慶幸我愛讀書,離開香港之前把之前一直想讀又沒有讀的書託運過來。朋友前晚來訪,都驚訝我把這麼多書帶到英國,其實數目並不是很多,兩個書櫃左右,只佔我香港藏書的八份之一。書本是我的好友和精神支柱,寂寞的時候,手執一卷,埋首於書本的世界,總會找到知己的聲音。

其實我在香港也不是沒有閱讀的時間,書我也是常看的,但很多都是關於社會哲學和時事評論,又或者一些與工作有關的書,例如教育和種植等,但來到英國之後,多了一份閒適心,人靜了下來,便能讀一些文學作品,例如《紅樓夢》,由大學開始斷斷續續地讀,但每次讀不過十五章,就好像晚上失眠數綿羊,數著收著便想了其他事情,於是又回到第一隻重新再數,如此這般,循環不息。直到來了英國,放工便是放工,放得下俗務,才拾得起閒情,投入文學的世界。

以前買書有個習慣,就是將收據夾在書中,保留買書記錄。幾日前翻閱著《細雪》,發現一張不知藏了多久的收據,但收據的字已經褪色,成為一張白紙。昨日在陽光下閱讀,隱約可見收據上的藍色數字,我趕緊用鉛筆刻劃字跡,寫著「精美圖書  28-03-00  30.00」。原來那是我在2000年3月38日在精美圖書買的,價錢為三十元。我已忘記了「精美圖書」在哪裡,但我記得買這本很厚重的書的原因。2000年我剛碩士畢業,由於想研究電影,在舒琪導演的書室工作,那時沉醉於電影研究,日本文學改篇的電影便是其中之一。我一直希望先讀完《細雪》,再看由市川崑於1983年執導的電影,想不到這個目標,要到2024年的今日才完成。

書架上還有很多未讀的書,書櫃內仍有很多未看的經典電影。有書常伴、光影旅行,不論在何處,都不愁寂寞。

2024年7月25日 星期四

細微的變化

昨夜香港朋友來訪,一家四口住進我的小屋,書房和客廳都要變身為客房。想當初購入這所老房子,已預計會招待朋友,所以買了兩張梳化床,三人座的放客廳,二人座的放書房,勉強能擠進六個人,如果房子再多一個客廁,招待朋友會更方便。

朋友本來預算下午便來到我這邊的,他們在香港已預訂房車,可是到了約克的租車公司,職員才跟他們說未有空出來的車子,要他們稍等,怎知一等便是幾個小時。來到英國,其中一樣要學習的事情,就是隨機應變,計劃趕不上變化,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便會發生。出門時明明陽光普照,風和日麗,怎知烏雲突襲,下起傾盆大雨。明明買好了車票,但到車站才知列車因罷工而取消。朋友非常無奈,由下午兩點等到六點,而我亦將晚飯時間由六點改到九點。

幸好下午預備了餸菜,一切準備就緒,現在導航很準確,朋友抵達前三十分鐘煮好飯,一到埗便能享用。晚上九時,天還未黑,朋友對我們在英國的生活很感興趣,他們大概也在考慮移居到英國吧。對於朋友一家四口是否應該來英國,我是完全沒有意見的,畢竟各人的處境不同,經濟負擔、子女教育、個人事業、語言障礙等,都是考慮之列。每個人的際遇也不同,當我們聽別人的故事時,大概會投入其中,想像自己將來的遭遇,但想像與現實會否一樣?凡事做定最壞打算,但哪些才算是最壞的打算?我們能夠想像最糟的境遇嗎?

每次跟朋友說自己在英國的際遇,我都覺得是幸運而已。朋友問我為何在新城落腳?完全是機遇,因為臨行前跟認識的老人家說再見,碰巧他的女兒和女婿在這裡買了房子,碰巧我認識他的女兒,便來到這個地方。朋友問我如何找到這間老房子?幸運吧。在房產的網頁看到出售的廣告,位處老人家女兒和女婿的住處,便來看房子,與老房子的業主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就住了下來。之後談到工作、讀園藝和做保育義工之事,看起來好像天衣無縫,一件接一件,其實過程有如坐過山車,經常處於「不知後事如何」的焦慮。

就好像近日讀《細雪》,今天剛剛讀完中卷,好像進入了蒔剛家四姊妹(鶴子、幸子、雪子和妙子)的生活,近距離觀察她們的互動和生活變化,但與此同時,我又知道她們活在戰亂的前夕,一步一步走進二戰的漩渦,難怪這個小說被視為充滿寂滅之對的文學作品。每一個巨變都由無數難以感覺的細微變化而形成的,谷崎潤一郎就是通過這些細微變化,描寫日本社會的巨變,這大概是文學家獨有的觀察力和表達能力吧。

2024年7月24日 星期三

慢活

走入農圃,聞到陣陣草青,大水過後,雜草長高了不少,農友都趁青天朗日落田打草。蘋果樹掛滿了蘋果,顏色漸次由綠變紅,旁樹的梨樹也結滿了果,似乎沒有受之前的多雨季節影響。表面看來,種果樹比較省力,但上過園藝課,便知道農友由去年冬天開始,便已替果樹修枝,才有今天的成果,真的是各有前因莫羨人。

我一直掛心粟米的情況,上星期以膠水樽保護粟米苗,希望能避過鼻涕鼻的咬蝕,所以一抵達香港人組織的農地,我立刻上前查看粟米苗的情況。我隔著膠水樽細看,粟米苗長出的新葉再沒有咬痕,策略似秋湊效,另一列新播的粟米亦發了芽,我趕緊將新的粟米苗移到粟米田之上,一隻知更鳥飛到田列中,大概因為我翻過泥土,牠看到田上的蚯蚓吧。我今日看到的鼻涕蟲不多,可能過去幾日陽光普照,鼻涕蟲怕曬,都躲了起來。

由於仍在斷食,我知道自己的血糖不足,所以做事的節奏都放緩了,慢慢除草、慢慢移苗、慢慢淋水,專注在農務,也專注自己身體的變化,特別是踎低起身這個動作,給血液充足的流動時間,以免頭暈。在田裡的兩個鐘,播了甘筍的種子、移了粟米和紅菜頭、亦為幾株番茄找到更合適的生長位置。

距離正午還有十五分鐘,是時候吃些東西了。田上的覆盆子鮮紅嬌艷,我忍不住摘下來吃了,以前在超市買的覆盆子酸得像喝檸檬汁,但原來現採現吃樹上熟的覆盆子,竟然清甜可口,精神為之一振。回到車上,開始今日的第一餐:自種的生菜、番茄蛋三文治、白開水。

性子急的緣故,一直以來,吃飯都是狼吞虎嚥,不自覺地將吃飯視為工作,希望快快完成便做之後的事情,但知道身體有癮疾之後,會數著每一口咀嚼最少三十下,給身體充足的消化時間,如此這樣,我也覺得食物的味道變得不一樣,生菜的青澀、全麥麵包的穀香、蛋的濃稠,都讓味蕾滿足。

很慶幸十多年前走到田裡,實踐自種自食的生活,沒有這樣的改變,我可能已病入膏肓了。一切都是恩典。


 Fly Robin Fly, Fly Fly fly...

2024年7月23日 星期二

大暑培苗

昨夜醒了兩次,今朝睡過了頭,起床時已近八時,陽光穿過天窗直照到走廊,是落田的好天氣。讀了幾章《細雪》便出門,到P的花園打理作農物。上星期移的甜菜看來很精神,只是缺了一點水,膠棚內的南瓜也長了雌花,如果授粉成功,很快便有收成。羽衣甘藍和甜豆還是豐收期,不過生菜開始老了,近日已經不斷採收。由於戒吃澱粉的緣故,我每天餐前都先吃一大碗蔬菜,田裡的生菜正好滿足我的需要。此外,粟米長高了很多,蕪菁也差不多可以收成。至於番茄,一個多月前便開花了,但始終結不了果,我嘗試過人工授粉,但成效不大,估計是上個月天氣轉冷,天陰有雨,日照不足,影響番茄結果。這星期天氣穩定了,希望七月會有收成吧。

觀察完作物的生長情況後,便要淋水了。自從P買了水喉之後,我不用再來來回回到鐵閘外取水,省了很多時間,不過用自來水灌溉,始終不符合自然永衡的精神。溫室外雖有收集雨水的水桶,但種田用水多,近日無雨,水很快便用完,將來真的要想辦法收集更多家用水。

秋季轉眼便到,九月底英國氣溫驟降,很多農作物都難以抵受日夜溫差的變化,因此,我要把握七月這個最後的播種季節,為西蘭花、紅菜頭和蕪菁培苗。如果種子順利發芽的話,我大概能採收到十月,對於第一次在英國種田的我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在英國種田真的比在香港難。首先,英國雀鳥多,不加雀網的話,蔬菜幼苗很快便被鴿子和烏鴉吃光。其次,這裡的鼻涕蟲非常大食。我以前完全不用擔心鼻涕蟲的問題,一來田裡吃鼻涕蟲的爬蟲多,例如石龍子和橫紋鈍頭蛇都會捕食鼻涕蟲,二來香港夏天熱,減低鼻涕蟲的活動能力。我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P的花園只有少量的鼻涕蟲,但農圃卻鼻涕蟲為患,把粟米苗的葉片咬出很多蟲洞。我估計其中一個原因,是P的花園有很多果樹,吸引雀鳥停留,但農圃附近沒有可供雀鳥棲息的樹木,所以鼻涕蟲獨大(The reason your garden if full of slugs, snails and other garden pests (msn.com))。

我應付鼻涕蟲的方法,是在粟米苗外蓋上膠樽,但未知成效如何。明天早上到農圃移紅菜頭苗,到時便知結果。


在P的花園砌了升高菜床

2024年7月22日 星期一

鄰居

去年二月入伙之前,寫了紙卡,自我介紹及留個電話,買一盒朱古力,送給兩邊的鄰居,當是見面禮。鄰居很安靜,過去一年半我享受寧靜的讀寫生活。半年前左右,在街上遇見住在左邊的鄰居,一位個子矮小的先生,我們互相問好,之後他說,因為孩子大了,要換更大的房子,所以計劃搬遷。聽到這個消息,我有點不捨,才剛認識,便要說再見。

後來出門碰門,我都問他搬屋的情況,他們本來聖誕便要搬走的,但一直沒有動靜,我還以為他們打消了搬屋的念頭。怎知兩個星期前,隔壁傳來敲牆的聲音,然後一個早上,一輛貨車停在鄰居門前,他們真的要搬了。其實,我和他們並非很熟,只不過安靜整潔的好鄰居可遇不可求,有時候走在街上,看到某些後巷的閘外堆滿垃圾,便慶幸自己不是住在他們的旁邊。

過了幾日,我在門外遇到鄰居太太,我問她是否已經搬了?她說是的,並已將房子出租。她尷尬地笑,眼神有點閃縮,然後告訴我,租客是有小朋友的家庭。我若無其事地笑著恭喜她,祝她一切順利。然而,我心裡嘀咕,租客的小朋友有多大?我最怕小孩子大吵大嚷。她好像知道我的顧慮,問我是否有她的手機號碼?我說沒有呀。剛搬來的時候,我留了電話給他們,但他們並沒有把電話號碼給我。於是,她告訴我電話號碼,我回電給她。我知道她的用意,若將來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跟她聯絡。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上星期二,隔壁又傳來了敲鑿的聲音,我估計是租客入伙了,要做些裝修,忍耐一下吧,大概不會長時間如此。之後幾天,晚上的時間有時會聽到小孩的尖叫聲。今天是我放假第一日,早上六時左右便起床了,沖一杯黑咖啡,坐在客廳的窗邊靜讀《細雪》,一切都很寧靜,我進入了上世紀三十年代的大阪,看妙子跳山村舞蹈、走到幸子的花園賞花,還有陪貞之助在淹水的街道中尋找妙子的下落。幸子和妙子被水災分隔的段落,妹妹生死未卜,幸子望著照片回憶與妙子的時光,情感細膩,很受觸動。

我突然想起蕭紅也在1930年代流離異地,寫成了《呼蘭河傳》,於是便開了Youtube,看香港電台幾年前拍的記錄片《跋涉者蕭紅》。谷崎潤一郎在《細雪》中以女性的溫柔抵抗日本的軍國主義,而蕭紅卻以女性的不屈面對命運的擺弄。正當我沉醉在假日靜讀的時光、思考文學與現實的時候,隔壁傳來了砰砰的奔跑聲和小孩的尖叫聲,九點鐘左右,小孩起床了。我跟自己說,就當是修練吧。學習與吵鬧的世界共處,修成心遠地自偏的能奈。

自從我來到英國之後,我對華文及日本文學的喜愛更勝從前,對文化鄉土的想像亦更深刻。我或多或少能感受到蕭紅當年流落香港的感受,《跋涉者蕭紅》值得一再回味。

2024年7月21日 星期日

聽從

陽光普照的日子,打開衣櫃,選一件大地色的風褸,走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到教堂崇拜。兩個星期沒有參與崇拜了,再上一個星期趕在大雨前開田,怎知遇上水浸,於是搭乘列車暢遊,上星期約了兩位香港朋友趕藝術市集,所以沒有返教會。走進教堂,聖樂響起,崇拜快要開始,趕快坐到右邊的木長椅。自去年八月參與崇拜以來,我都選擇坐到左邊,但今天坐到右邊的後排,才發現左邊的會眾大多是本地白人,而右邊的多是非裔和中東裔的信徒,難道不同族裔的人選擇座位的時候也會不自覺地歸邊嗎?我之前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領聖餐前,牧師如常朗讀禱文,其中一句令我沉思,他說:羊認得牧羊人的聲音,並跟隨牧羊人,信徒亦認得主的聲音,緊緊跟隨主(他說的是英文,我大致翻譯如上)。

很多年前,一位教我種田的朋友跟我說,他不喜歡被稱為佛教徒,只認同自己是釋迦牟尼的跟隨者。我覺得這樣的說法很有智慧。每當被稱為「教徒」,便有你我之分,有一種排他性,但跟隨者則不同,即使大家跟隨的對象不同,但「跟隨」這個行為,卻具備相似的性質,是一種虛己謙卑的行動。從此之後,當有人問我信什麼宗教的時候,我便說自己是耶穌的跟隨者。

說自己是跟隨者很容易,但如何「跟隨」才是最困難之處。我今日聽到牧師的話後,不斷思想這個跟隨的問題。要跟隨耶穌,我首先要知道耶穌是誰,然而,要認識身邊的人已經很不容易,如何認識我看不見、摸不到、不能即時對話的耶穌?有人會用一大堆形容詞說明耶穌是誰,例如慈愛、包容、憐憫等等,但這些形容詞只會簡化了耶穌的人性,我相信道成肉身,是上主以血肉之軀,感我們所感,在充滿掙扎、痛苦和失望的人生找到得救的途徑,所以我們才要在故事(福音敘事)中與上主相遇,想像自己是故事中某個人物,是瞎眼的、瘸腿的、血漏病的、喪親的,甚至是要背上十架和喝苦杯的。

我們藉不同的福音故事與上主相遇,從相遇中認識耶穌,然後才能決定是否要跟隨他。跟隨是完全自發的行動,上主呼叫我們,但是否回應,完全出於我們的意願。不認得他的聲音,便成為耳邊風,認得他的聲音,也可以掩耳不聽,選擇跟隨,必定出於自願。跟隨耶穌的原因,是覺得自己不足,或者說,覺得自己可以更好。好的意思,不是指在道德上成為好人,而是覺得有一個更圓滿的自己在那裡,現實縱使殘缺不全,但耶穌卻為我指示了可以行走的路。

或者,就是這種信念,令人可以穿透現實、捉住盼望。五年了,很多事情都沒有忘記,甚至記憶猶新,每人都有跟隨上主的方式。有人背起了十字架、走上了刑場,慷慨接受彼拉多的審判。有人逃離耶路撒冷,將所見所聞傳出去,為受難的人呼喊。我看著前排一位來自伊朗的女士,一個多月她分享自己的經歷,說自己生長在一個嚴守宗教戒律的家庭,從小便被灌輸仇恨,所以很討厭宗教,直到後來她認識了耶穌,才知道信仰是關於愛和盼望。

我看著教堂前的十字架,想起早期的教會,都是由受苦的人聚集而成的,所謂耶穌的跟隨者或基督徒,就是那些在絕望中仍保持盼望的人。

2024年7月20日 星期六

細說、細雪

每日十六小時的斷食踏入第五日,感覺越來越好,早上先飲一杯暖水,然後手沖一杯黑咖啡,先原地慢跑,然後坐在客廳讀《細雪》。雖然肚子偶爾會發出咕咕的聲音,但完全沒有餓感,那些聲音只是腸胃幾十年來養成的習慣,有如鬧鐘一樣,與飢餓無關。

讀完上卷之後,開Youtube看楊照的《十日談》,分析《細雪》的小說語言、女性角色和平安時代的日文本學傳統。我最深刻的部份,是楊照提到谷崎潤一郎對日本軍國主義反抗。我知道《細雪》的時代背景在1930年代,內容有時會談到日本對中國的軍事行動,但讀來卻沒有那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根據楊照所說,谷崎潤一郎利用平安時代的精神,以文學的陰柔抵抗軍國主義的陽剛。他以現代日語翻譯的《源氏物語》部份章節,亦因為貶低了天皇的地位而被刪除。知道這部份之後,我對谷崎潤一郎的敬意又加深了。

來到英國之後,確實是多讀了日本的文學作品,或者生活慢了下來才能細味那些文學作品的意味吧。我很羨慕文學家的才華,以文字重塑世界,有些是立竿見影式的宣示,有些是潛移默化的影響。如果谷崎潤一郎是今日的香港作家,他的書能否逃過被禁的命運?

讀書令人澄明,突然覺得,能夠這樣安然靜讀,於願已足。日本有一句話,叫ちょうどいい,漢字是「丁度良」,大意是剛好便好,亦包含一種只要一丁點便足夠的意思。踏入中年,要學習量力而為了,凡事不要勉強,就好像吃這回事,父親以前常說,食過喉嚨三寸味,不論是如何喜歡的食物,與人共享,過一下口癮,吃一丁點便夠了。另外,好像工作,幾日前面試官問我有什麼志向,我突然呆住了,啞口無言。要做園藝家嗎?我完全沒有做園藝家的目標。我只想和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以前是學生)種好一片田,若能有一丁點收入,剛好夠我生活,便很足夠了。這也算是志向嗎?

我估計自己不能回到那種忙得透不過氣的生活了,尚有未看的書和電影,更有未寫成的文章,若有什麼志向的話,那就是自我圓滿,難以向外人解釋清楚。


兩個月前移種的太陽花終於開了

2024年7月19日 星期五

放暑假

好耐沒有放假的感覺,在香港的時候是自由工作者,每日都可以是工作日或休息日,純粹按需要而定,非常彈性,離開香港之後一段時間沒有工作,每日都賦閒在家,表面看似假期,但由於沒有收入的緣故,所以也沒有什麼心情遊玩,正如阿媽以前成日話:無事出街小破財。收入之外,人生還需要一點價值感吧,工作是一種付出,與社群連繫,所以自去年九月開始,即使做義工,也把時間表排得滿滿的,每星期兩日返慈善店幫手、一日去當保育義工,另外兩日做研究的手尾工作,總之有了勞動,休息才有意義。

一月開始工作變得密了,放假的閒適感又更強了些。就好像五六月既要監考、又要做兼職,還要開田、寫文交稿,加上每日三餐和家務,腎上線素不斷提升,不能放過一分一秒,把工作排好,完成之後安靜下來,有些收入、有些自我實現的滿足,放假的時候便能完全放空,享受清風太陽。

陽光來得正好,今天是英國入夏以來最熱的一日,飯廳的溫度計顯示23度,剛好。這兩天穿上短袖衫走路上班下班,盡量吸取紫外線,希望能補充一下我不足的維他命D。我今天將注意力放到街道的名稱上,離開大馬路之後便是山毛欅街,但我沿路而走,只見前園的花卉,不見山毛欅的蹤影,我抬頭看葉片,在路的盡頭處是酒紅色的葉片,就如學院學前那兩株壯大的山毛欅一樣,不過細小很多。難道這條街以前真的長滿山毛欅嗎?

山毛欅街向右轉,便是刺山路,顧名思義,這裡大概長滿了刺藤和懸鉤子植物吧。我用心細看別人家門的前園,種的都是櫻桃樹和梧桐樹,沒有什麼藤蔓啊。就在我疑惑之際,在籬笆的隙縫之間,伸出了白花,莖部長滿了刺,那不就是黑莓嗎?我想像自己回到一百多年前,這裡還未發展成市鎮,從山毛欅林走到這個長滿刺藤的山頭。

披荊斬棘,我往下走,到了灰樹溪。雖然這個地方以溪命名,但流水改道,層層排屋不斷伸延,地景消失,只留下名稱。我不奢望能看到灰樹了,街上兩座教堂已變成了清真寺和印度教的聖殿,一座稱為迴廊的宅邸夾在其中,我喜歡頂層黑瓦中伸出來的白色窗檯。突然間,一陣風吹過,刮起了地上的種子,我看一看,細長的種子不就是灰樹的種子嗎?我抬起頭來,陽光正穿光樹梢射向我,灰樹葉沙沙作響。溪水不在,但灰樹仍在。

我喜歡這種走行微微出汗的感覺,度過了漫長冰冷的日子後,夏天彌足珍貴,暖得剛好。


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