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預報說今天常有陣雨,出門時太陽忽隱忽現,與雲層較勁。我沒有既定的行程,只想搭乘鐵路,沿途看書看風景。列車差不多要到市中心,望向窗外,太陽還未屈服,遠處有朵烏雲。好吧,先到農田探望一下農作物。
離開車廂,走過草地,步入農圃,前面的女士捧著一盆花,踮著腳尖而行。她回頭望向我,一臉無奈,一片藍天白雲映照在草地上,原來昨日暴雨,農田的路都淹浸了。我本想打道而回,但覺得一場到來,試找沒浸的通道,到田裡看看粟米的情況。我左拐右轉,差不多所有通道都浸了,只是深淺不同,鞋還是進了水。很多農友的田都在水下,可憐那些盛放的繁花,如此被水淹浸,未必活得過夏天。終於抵達田列,粟米田情況還好,用以前種田的方式開墾田畦,將田地堆高,避開了水患,本地人常用升高了的花床和菜床,卻成了水塘。旁邊的農友指著我們的粟米田說,Not too bad。
泥土如麵團飽飲了水,不是開田的時機,將幾株被水浸的粟米苗移到沒有被水浸的田畦,便離開了農田。時間尚早,走一趟市集。
上車後仍舊讀書,蕭紅的《生死場》。文學評論家許子東說得好,小說中的人和動物一起,忙著生、忙著死。雖然蕭紅寫的是九.一八前後東北農村的故事,但我想到的卻是那條嶼南小村落的歷史。自從離開了香港,對一些事情的看法更透徹了,拉遠了的距離令我看到大圖像。想不到坐在英倫的列車上讀蕭紅的小說,感受卻更深刻。
烏雲開始蓋過太陽,市集人頭湧湧。我走到角落,看到賣水墨畫和字畫的攤檔,直覺他們都是香港來的,我跟他們打個招呼,然後聊了起來。婆婆看上去已年過七十,是書法家,水墨畫則是老伯伯畫的,他坐著輪椅。旁邊大概是他們兩位女兒吧,我沒有詳細問。大家閒談擺市集的種種,對我來說,內容還是其次,停下腳步閒談是很重要的支持,那是我幾個月前和朋友擺檔時的感受。其中一位朋友指著我的布袋上「辛、苦」兩個字,說很有意思。那個布袋是很多年前朋友送的,香港文學館的活動,以辣椒的「辛」和苦瓜的「苦」為題,表達人生的感悟,我很喜歡那個布袋。
買一份炸魚薯條,坐在海邊的長椅,天已變灰,但雨未下。潮水一波又一波拍打沙灘,海鷗在海面盤旋。還記得一年前初到這裡,那時還沒有收入,美景雖在眼前,但生活壓加掩蔽了視野。如今有些收入,生活變得自在,較容易活在當下,不會常為未來煩惱。吃飽之後繼續坐鐵路,到市中心的咖啡館看書,窗外灑了一陣大雨。
我放下書本,嘗試以蕭紅的方式觀看眾生相,像一個旁觀的人。金髮少女翩然離開車箱,留下膠樽在座位。旁邊的男人望著水樽,搖了搖頭,目送少女消失在車站之外。一位非裔男士從後面走來,他穿著毛衣,若無其事地坐在少女之前坐的位置,半邊屁股壓住了水樽。夕陽打在電線杆上,電線杆的黑影由遠至近劃過乘客的面龐,大家都埋頭在手機屏幕中。車箱搖曳,不知從何處滾來了一個玻璃酒瓶,膠水樽甩開那位非裔男士的屁股,掉到地上,與玻璃酒瓶撞個正著。
人生有如列車,有為也好、無為也好,時候到了,便要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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