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30日 星期六

香椿

種了這麼多年,看到2016年的照片,才下定決心翻查香椿的故事,原來自己對它認識只及皮毛,真難為了香椿當了多年的迎賓樹,所有參觀農場的朋友,從公路走村徑到農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香椿,而我也必定請朋友留步,觀看香椿散開的枝葉,然後摘下香椿葉,請他們慢慢品嚐。每一片香椿葉都有種熟悉的味道,有些人覺得像蒜香,也有人吃出葱油味,有點鹹香卻不是食鹽的鹹。根據化學分類,香椿的味道是「鮮」,日文稱為Umami,由池田菊教授發現,這種味道大多存在於發酵食物和菇類食品,其中的化學元素為谷氨酸鈉,池田菊教授以化學方法合成這種味道,即後來的味精,而香椿芽得天獨厚,本身便是味道的鍊金術士,只需泥土陽光和雨水便能合成谷氨酸納,所以它絕對是天然味精的佼佼者。

香椿在香港不常見,一葉農莊的春椿苗來自台灣,幾經轉折才來到農田,香椿長得快,初移種的時候只有膝頭的高度,過了半年,已經及腰,後來帶春椿苗來的朋友說要掘起香椿再移別處,我見香椿已落地生根,於心不忍,便提議等香椿再長大些,我再以壓枝的方式把香椿苗送給他。然而,好景不常,在忙亂中我竟然在打草時錯手將香椿也打斷了,我非常自責,本來想好好保護落地生根的香椿,怎知卻錯手將它殺了。之後每次經過事發的地點,都非常懊悔。怎知奇蹟出現了,過了幾個月,我發現在事發現場的雜草叢中冒了幾片嫣紅的葉片,看上去似曾相識,難道春椿浴火重生?我小心翼翼將紅葉芽邊的雜草除去,再觀察一下,幾株香椿苗真冒了出來。難道是天意?我將幾株香椿苗掘起移到瓦盆中,細心培植,等到香椿苗大了,便把其中一株送回朋友,其餘的便再種到農田。另一次劫難,便是2018年早春結霜,香椿葉都給凍傷了,幸好香椿生命力頑強,捱了過去。之後的劫難,便是毒刺蛾來襲,大約2019年開始,入春之後毒刺蛾便在香椿樹大量繁殖,啃蝕葉片(真係識食),我無計可施,只能等毒刺蛾吃飽了香椿芽再生,才輪到我摘嫰葉吃。

有香椿,當然有臭椿。古人稱香者為椿,臭者為樗。我沒見過臭椿,據說兩者外形相近,只是味道不同。由於香椿生命力強,就好像一葉那株迎賓香椿樹,斬不死、蟲不害、凍不傷,所以成為長壽的代表。莊子在逍遙遊中便說「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以八千歲為秋」。簡單來說,在椿樹眼中,八千年才等於我輩凡人的一年。然而,樗樹(臭椿)一無是處,尋找棟樑的木匠連望也不望它一眼,後人便用來比喻那些碌碌無為的人是「樗櫟庸才」。不過,這樣的人生真的很悲哀嗎?在莊子眼中,有用的木材早就被砍光了,反而樗樹「其本臃腫不中繩墨,小枝曲拳不中規矩」卻能活到天年(自然死),那不就是「無用之用」嗎?很多人為了有用,活出了社會定義的人生,但追逐「有用」的過程,會否失去了「自己」?

回看2016年今日的照片,農田在中秋之後展現強盛的生命力,粟米嫰綠有待疏苗,洛神花綻放如紅寶石掛在葉叢中,香椿的紅葉滿樹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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